施娉红有点心力憔悴。
其实到了下午，她就已经没有想要针对楚起的意思了，可是在她语言警告了一回之后，楚起居然直接在她面前抓起了手机，嘴里还故意念叨给她听似的说了句：“看来得搞点动作了……”听得施娉红又一阵担心，明知道他是故意挑衅，还是没法放着不管，继续搬着凳子坐在旁边死盯住他。
但楚起还是老样子，刚收了笔就直接往桌面上一趴，一分一秒都不肯浪费。
他的英语试卷，满满当当，没有一处空白。
施娉红有些看不透他了。
考完英语回了教室，邱然赶着回家，飞快地把书包里的钱和手机掏了出来，书包往座位上一丢，顺口问楚起道：“英语怎么样？”
中午问历史政治的时候，楚起给他的回答是“会做的都做了”，问他会做多少，他又说“反正空得比以前少”。
听上去不太靠谱。
但这一次，楚起的回答不太一样。
“简单爆了。”楚起叹了叹气，“比政治还简单。”
他完全记不起来以前自己做不出来的那些卷子究竟是什么难度。
这话出口之后，邱然都还没做出回应，一旁经过的高杨昌直接一个踉跄。
“简单……爆了？”高杨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英语简单？政治简单吗？起哥你在做什么操天日地的美梦？”
看着楚起露出了一脸“我说错话了吗”的无辜表情，邱然在旁边淡定地圆了个场：“反话。”
楚起听着高杨昌说着英语考试何等何等变态，出卷人何等何等在考纲的边缘大鹏展翅，而自己做题又是何等何等痛苦，很不理解道：“你背不就完了，知道要考还不背，砸也是你作出来的。”
高杨昌十分无奈地晃着手：“那也得背得下来才行啊！哪有人笔记会做那么全，一点点边边角角的补充都考，而且我看记了笔记也没人能背完……”
听着他这话，楚起和邱然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那可不一定。”楚起笑笑说。
邱然听够了他们瞎聊，起身对他们说：“我回去了。”
他把刚刚翻出的东西塞进口袋，其他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带上。
“然哥，你啥也不带就回去，不复习吗？”高杨昌还没从班级垫底生楚起的精神攻击中回神，又看邱然两手空空，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邱然脸上满是无所谓：“抱佛脚有用吗？不如回去睡个好觉。”
没用是因为你原本就都会了啊……
高杨昌看了一眼不经意间就能迸发出一种傲气的邱然，又看了一眼似乎没什么底气却也半分不减猖狂的楚起，感觉自己跟他们完全不是同个水平的人。无言了片刻，还是慢慢地离他们远了一点，拿出了语文书便到一边自己背了起来。
足足两天的考试让附中上下都笼罩着一种虚假的严肃气氛。
“好像所有人都很用功”。
而第二天楚起到学校的时候，这种虚假的气氛被推到了高潮。
最后两场考试，语文和数学，堪称学科界的两大巨头，偏偏就安排在同一天，叫他们苦不堪言。
不过文科三班的两大巨头仍旧齐齐趴在最角落的桌上，场景十分妙不可言。
施娉红第二天的监考力度丝毫不减，对楚起的关注明里收了不少，暗里却仍旧源源不断，还颇有无限增多的趋势。
“真不嫌麻烦。”楚起垂着眼玩手中的2B铅笔，比着个枪的手势，朝着施娉红轻轻向上一提，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施娉红还真是累了。
特别是最后一场的时候，看着楚起撑着半边脸神情慵懒，手中却半点没含糊地解着数学题，压根没有别的小心思的样子，她也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特别关注”有何意义了。
依旧是全班第一个收了笔，楚起随意地扫了几眼试卷上空着的题，轻轻“啧”了声。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几分钟，他第一次没有直接趴下去，而是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脖颈，随即坐直了身体。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施娉红一下子把注意力高度集中在他身上，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楚起的什么小举动。
但楚起只是淡淡地对上了她的目光。
说不上是瞪眼还是斜眼，只是没带任何感情的，十分平常而平静的一种普通的“看”的眼神而已。
施娉红被生生看出了一种拘束之感。
楚起就这样看了她一会，然后略微抬了抬眼，轻轻朝讲台桌扬起下巴，有一种示意她往桌上看的意味。
施娉红下意识地向下一看，楚起的手机就摆在她面前。
她看了看手机，又重新把抬头往楚起的方向看过去，楚起已经把头低了下去，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试卷上写着点什么，好像刚刚那个神情只是她自己看错了一般。
施娉红顿时有些隐隐约约的在意。
她犹豫了好几分钟，才伸出手轻轻点亮了楚起的手机屏幕。
屏幕中央就只有两句话。
“我做没做这种事情。”
“这回你可要看清了。”
楚起撑着半边脸，突然感觉到了一道复杂的目光。
铃声很快就响了起来，楚起回了神，看清了自己刚刚在答题卡上下意识写出的东西，顿时愣了愣。
他确实满脑子都是这些，但没想到自己还会不自觉地把它们写下来。
原本他空着整个倒三题。
而现在那些空白当中，有一块重复了好几层的字迹，十分显眼。
两个字。
身后浑浑噩噩收着卷的同学已经走到了身旁，楚起连忙又拔开笔盖飞快地把字迹涂掉了，交卷的时候慌得连笔都没拿稳，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弯腰捡笔的时候，他听见收卷的同学喃喃道：“……反正都是凉了，又何必在乎这么一两三道大题呢。”
楚起抓着两只笔起身的时候，前座的男生有点拘谨地叫住了他。
“那个，起哥。”那男生的神情很不安，“我们当时和你那就是开玩笑的……我们对基佬真的没有偏见，你不要误会我了……虽然我们直男对娘娘腔都会有一点瞧不起的，但是我知道你是真男人，绝对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楚起没怎么仔细听他的话，不耐烦地随口回道：“哦，好，ojbk。”
反正也都是一些盲目而幼稚的优越感，不听也罢。
但那男生还觉得不够，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昨天冒犯到你了……我道歉，希望你不要放心上……”
楚起已经想要直接走了。
“那个女的，看上去对你很有意见啊？要不要我发一条动态挂她一下，教训教训她？”见他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又看到施娉红正有些心不在焉地整理着试卷，那男生又有些讨好地凑上来问道，“看你被针对了两天，很辛苦吧？没事，这一次大家都没作成，大家肯定都愿意陪你一起搞这女的……”
楚起原本正在观察讲台边施娉红的神情，突然捕捉到了只言片语，一下子顿了顿，回过了头，神情逐渐变得有些冷了起来。
“做个人吧。”楚起瞥了他一眼，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那男生好像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似的，一瞬间又有点手足无措，但也终于看出了楚起不是很想理会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好吧……那，那还是，下次见吧。”
不行，下次不想见。
“这？”楚起看了他一眼，扫视了一下这个考场，回头对他笑笑，“这就不了吧。”
他去讲台拿手机的时候，施娉红正好把档案袋的细绳缠完，一抬眼就跟他撞了个正着。楚起抓着手机，心情颇好地提起了书包，破天荒地朝她说了声“老师再见”。施娉红才下意识回点了一下头，就听见楚起经过她的时候，又低低地说了句。
“这次别再冤枉我了，受不来。”
施娉红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刷地一下拉上了挎包拉链。
考一场试都得折寿几年。
楚起叹了叹，嘴里骂着操蛋的生活，结果才刚起了个开头的“他妈的…”，一出班门口就看见一边的墙边靠着个人。
低着头看手机，那眼镜晃出的光还有点闪到他的眼睛。
光站着都有范的还能有谁？
看见他，楚起马上连生活都不想操了。
“耍帅。”楚起站他旁边看了他一会，才开口调侃道。
“……出来了也不说一声。”邱然一个抬眼，收了手机，“还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还需要耍帅吗？”
楚起才想说些什么，邱然马上又问：“……成功了吗？”
“成功了，成功了。”楚起忍俊不禁，“帅到我了。”
身边经过了多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
施娉红今天没有穿高跟鞋，路过他们的时候没什么声息，要不是邱然朝着她轻轻一个点头致敬，楚起还没发现她走过去。
邱然才看到楚起的神情不太对。
正想开口问些什么，就看见楚起眼睛一亮，朝着一个方向突然喊了声：“那个谁！”
这么一声，喊得周围的一群人都瞬间回头看向了他。
他前座的男生第一次听见楚起大声说话，被他这么一喊，顿时懵了，转过头指着自己：“我、我吗？”
“对，你。”楚起突然就心情变好了似的，显得有些热情过头，“没什么事，就想告诉你，我身边这个……”
邱然听得也一脸懵：“嗯？”
“这个也是真男人。”楚起指着邱然，似乎还有点憋着笑。
前座的男生看了邱然几眼，顿时明白了：“啊，这是邱然？”
邱然不明所以，转头问楚起道：“怎么，要打架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男生一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马上就僵了僵，拉着他的同学，有些慌张地说道：“我，我先走了。”
楚起笑出了声。
“怎么，听说你考场事情很多。”邱然看着匆匆逃走的几个人，轻轻取下了眼镜。
“没事……”楚起不怎么想和他提起这些事，“……你这么过来了。”
是我的愿望太过迫切了么。
邱然用一根手指提着眼镜，垂着眼反问：“还不准我来找你了吗。”
“大喜过望。”楚起说，“走，走，带我走。”
邱然看了他几眼，张了张嘴，突然被一拍后脑。
“走什么，不准走。”白依茹给了他们俩的脑袋一人一下，嗔怒道，“说了考完没到放学就回班自习，还想私奔？被我抓了，没戏了，快给我回去！”
楚起揉着后脑勺，眼神中带着点怨念，小声对邱然说：“白姐奋力一跳，终于打到了我的膝盖……”
于是又换来了崭新的一下。
回了班上，一群人围着数学课代表林逸前扎成一堆，七嘴八舌地正说着些什么，看见他们俩进了班，就有人招呼道：“然哥，数学答案，你对吗？”
林逸前在一群人的最中间哀嚎着，死死地压着手中的数学答案，被孟婷婷用劲掰着手指骂着：“林逸前你想死吗，我要对答案！”
“不行……老师说不行……”林逸前左右为难，被女朋友威胁的时候手都还压着没放松，结果一转头看见楚起他们进来，顿时面如死灰，那份答案瞬间被孟婷婷抽走了。
邱然斜眼看着对答案对到痴迷的一群人，轻轻叹了叹气：“至于吗，文科数学。”
“你不感兴趣？”楚起旁边问了句，“……数学答案。”
邱然垂着眼，随手开了一盘吃鸡单排，嘴里无所谓地应道：“我需要那种东西吗？”
盯着左上角逐渐增多的人数，他淡淡地说：“我的答案就是标准答案。”
“是吗？”楚起也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你觉得很简单？”
“当然了。”还不能跳机的时候，邱然就不停用手戳着屏幕，顺口说道，“这种卷子我没考150都是对不起我自己。”说着猛的一戳屏幕上出现的“离开”，第一个跳了飞机。
楚起回忆了一下：“可是我觉得前两题很难啊，我都不会做。”
一道是反推多边形内角和，一道是初中的证明全等，邱然看到这两题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小升初的训练题，一度觉得自己瞎了眼。
看楚起的表情好像也并不是开玩笑，邱然的右手猛得一划，不小心提前按到了开伞。
“fuck……”邱然捏了捏鼻梁，无语道，“送分给你你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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