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起前座的男生看着施娉红视线的方向直朝着自己这边，下意识地认为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不禁变得有些心虚。再加上自己才刚刚被那个校内有名的社会人楚起给冷着脸骂了一句，此刻心里慌得一批，顿时有些坐不住了，不敢多说一句，只摸着脖子后部就开始躲闪眼神。
方才那些和他一起讲骚话的那圈人亦是如此，也就只有楚起坦坦荡荡地对上了施娉红的目光。
施娉红上下打量了楚起一遍，并没有在他的外观上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她看了看表，随即蹲了下来，从讲台桌柜里取出了常备的金属探测仪，又扫视了一遍整个班级。
前座的学弟似乎是在努力想要融入他们的话题中，看见老师这个动作，马上兴奋地说：“学长，你看这个角度是不是能看到……”
“傻□□啊你，闭嘴！”前座男生惊得一挺腰背，慌忙低声斥道。
楚起在后座满是嘲讽地冷笑了一声。
“我早就听说，B5考场是最难管的，但同时也是最好管的。”施娉红一直都在观察楚起的神情，只不过是看见他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就马上环起手开口道，“难管就难管在，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而好管就好管在，很多老师会因为对你们实在束手无策而干脆放任你们为所欲为——这对你们双方不都得轻松过了头？”
这话听上去难听归难听，但事实确实如此。
楚起听见自己后座的女生“啧”了一声，小声反驳说：“我只不过考试病假缺考了而已，看不起谁呀？我和这些人又不一样……”
楚起垂着眼，没什么表示。
听这些言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是像现在这样突然有了想要脱离的念头，还是生平第一次。
这种心态，好像突然就因为某些事物而改变了。
施娉红握着金属探测仪，走下了讲台，继续说道：“无论你们以前遇到的监考老师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工作的，我都要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不管如何，我反正是绝对不会懈怠监考的。”
她说归说着，手里的动作也没有含糊，从一号开始，仔仔细细地开始检查起他们的衣袋和抽屉。
才刚检查完一组，就已经收了五台手机。
她把那些手机堆在了讲台桌上，又转过头问：“如果现在还有谁‘一不小心’把不该带的东西放在了身上，可以现在交上来。”
考场安静了片刻，渐渐响起了一阵衣物摩擦声，很快就有人抓着自己的手机走上了讲台。
楚起听见身后的女生鄙夷似的嗤笑了一声。
看着其他的人都已经纷纷交了手机，前两座的男生也有些躁动不安。方才被骂的那个紧张地低声说：“交干嘛呀？藏鞋子里去，她绝对不翻！”
另一个则是愤愤地说：“有病啊？从来不查，现在查？她谁啊？”
楚起看了看周围这些惊慌失措的人，轻轻地靠上了椅背。
“抄了下一次还是在这，”他轻声道，“那有什么意思。”
想想自己以前不会就跳下一题，空着大半做到了最末就直接趴下睡觉的作风，看起来还是比较低级。
施娉红看着楚起继续无动于衷，索性直接走到他的座位旁，十分明确地直接表明要检查他的衣服。楚起也不躲闪，大大方方地向两边抬着双臂，对她没什么温度地笑了笑：“老师，针对也不用表现这么明显吧。”
施娉红不动声色地做着手上的工作：“要我相信你，至少你得是个值得相信的人。”
“那凭何得出的结论？”楚起保持着表情，垂着眼看着毫无反应的金属探测仪。
既然没有反应，那就说明楚起确实没有私带手机。而且施娉红也看到了，楚起不仅是没有把手机带进来，就连他的桌面和抽屉也都干干净净，总共就摆了两支笔，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施娉红收了手，虽然感觉自己有些站在了理亏的弱势上，但眼神还是很凌厉：“你以前做的事情你这么快就忘干净了？”
楚起没有讲话，慢慢把笑容收了回去。
一群人纷纷攘攘地从讲台走上下来，教室里正吵着，没什么人听见他们的对话。他前座那些男生因为老师就在一边，只好专心于藏匿工作当中，也没心思多长个心眼去听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楚起一言不发，施娉红也就不再多说，看了看表，便直接一个转身。
“我做没做过，你真的在乎吗？”
楚起突然这么一开口，引得周围的人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了过来，都有些不理解状况。
施娉红不想多说，又回头补了一句：“我有分辨力。”
分辨力。
好厉害哦，你还有分辨力。
楚起活动了一下脖颈，一手搭到了椅背之后，以一种极其懒散而不敬的神情回道：“你用以判断的因素还真是肤浅至极。”
开考预备铃切着点响了起来。
施娉红又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迟疑地回了讲台，干脆利落地把卷子发了下去，随即又重新回了楚起的座位旁边。
整个考场的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们。
由于高一高二的考生人数不均，到楚起这一桌正好就是高二年单桌，施娉红才一过来，就直接把他身旁的椅子往外一拖，索性就在他身边坐了下去。
干脆就把这个针对摆在了明面上。
楚起收了卷子，又轻声说了一句：“作弊这种事情，我懒得做，你不用这么担心。”
施娉红注意着全班的动静，也毫不放过眼前楚起的一举一动。她没应话，只是大声地说道：“铃声响了才可以动笔，坚决不可以交头接耳！”
楚起眯了眯眼睛，旋开了笔盖。
第一科考的是政治，仅仅是半个学期的背诵量就已经要让文科生背到颤抖不止。
几乎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动，都希望自己能于水火中被人拯救。奈何施娉红监考过于严格，只要有一点点苗头就会被她眼神警告，完全无从下手。
一场考试下来，所有人都疲累至极，有手机的不敢掏，想传纸条的连纸都不敢摆出来写，最后直到铃响都没有人作弊成功。
整场考试，施娉红都密切关注着楚起，即使在巡班的时候也是时刻留意，不给楚起一点作弊的机会。
但让她失望了。
楚起从刚拿到卷子开始，笔就几乎没有停下过，答题答得飞快，结束也飞快。到了最后铃响时，他都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快半个钟头，其间根本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虽然有点吃惊，但施娉红没有多去在意，收齐了卷子也没有多看一眼，只是按照规定封进了一个档案袋里，就马上回到讲台上观察考生们的举动。
两场考试的间隔足足有半个小时，这期间其他的学生要不就是和同伴哭诉“凉了凉了”，要不就是疯狂对答案或者复习资料，就只有楚起一个人依旧在桌面上趴满了整个休息时间，连头都没抬过一次。
可能真就是对成绩抱着完全无所谓的态度吧。
施娉红在讲台端正地坐了半个小时，预备铃一响，又按着上一次考试的套路原封不动地重来一次，丝毫没有疲乏的样子，反而比上一场考试的监考更加严格了。
然而楚起也仍旧是毫无破绽，历史考卷比政治完成得还要迅速，才刚写完最后一个字就把试卷往旁边一挪直接趴了下去，完全没有要检查的意思。
全班就只有他一个人收了笔。
施娉红终于忍不住好奇，略微朝他的卷面望了一眼。
有写的部分几乎填的满满当当，然而还是有那么几题就连一个字都没写，空白得十分彻底。
方才看他答卷的过程中，完全没有停下来思考过。
他是乱来的。
施娉红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
收卷铃一响，楚起就慢慢直起了身体，等到面前的卷子被人收走才起了身，毫不迟疑地走向讲台旁，抓起自己的书包就往外走。
所有B5考场的人出班门时表情几乎都是崩溃的。
一个女生经过他的时候，他听到这个娇小的姑娘狰狞着脸一连骂了七八声“我操，完了”。
施娉红踩着高跟鞋迅速穿过了所有人，路过楚起的时候连头也没有回。
楚起往外走了两步，脚步就顿了顿，又回头看了一眼“高二文科五班”的班牌，随即径直地向楼另一边的高一11班走去。
A1考场。
邱然在的地方。
两个不同方向的地方。
楚起的脚步有些不自然地加快了。
他到班门的时候，正好看见邱然单边背着自己的书包，靠在桌边歪着个眼镜问着后座男生：“骚话还说不说了？”
邱然的气质，十分奇妙地适合歪着的金框眼镜。
不知为何，楚起原本不齐的心律渐渐平和了下来。
走上前去扶好了邱然的眼镜，笑笑说：“眼镜都戴不好，就这么不习惯吗？”
原本就被邱然震慑着的郝俊看见楚起就更不敢说话了，连连摇着脑袋，不等他们有所回应就提着书包飞快地在人群的间隙中钻没了身影。
邱然翻了个白眼。
“这谁啊？”看到了郝俊神情的楚起有些感兴趣地问道。
“郝俊。”邱然淡淡地回了一句，轻轻把楚起刚帮他摆正的眼镜取了下来，拿着眼镜盒犹豫了一下，给楚起递了过去，“就那个郝俊。”
楚起愣了一下，随即自然地接过，帮他关了上去，语气有些吃惊道：“他？”
邱然收了眼镜盒，微微一挑眉：“怎么？”
“太让我失望了。”楚起感到十分遗憾，“白瞎了这样一个好名字。”
“呵呵。”邱然笑了笑。
楚起又问：“他怎么了？”
“哦，没事。”邱然往门外走出去，刻意地埋了埋头躲着一些几乎要闪着金光的热情眼神，一边伸手招呼着楚起跟上，“简单说就是他不服气我坐他前边，还想向我证明自己有多优秀，结果接下来考试作弊马上就被发现了，如今根本没脸见人。”
在邱然旁边考试的学妹抓着一张小纸条，看了看楚起，有些惋惜地又收了回去。
楚起和她对视了一眼，冲她笑了笑，直让她看蒙了脸。
怎么瞧出了一种得意的感觉……
“那这耳光也是真他妈响。”楚起看着学妹匆匆离开，马上回话说，“我都有一种我的脸也在隐隐作痛的感觉了。”
邱然对此也是真的想笑。
方才自己老早就做完了卷子，还在百无聊赖地进行着不知道第几遍的检查，就听见身后有几声轻微的指甲触碰手机屏幕的声音。
一开始他还没放心上。
因为太过无聊了，他实在没办法继续欺骗自己“说不定这题是错的”，于是就只好开始偷偷做旁边学妹的卷子。
在高一的排行中11班属于较后的考场，所以邱然旁边的学妹资历不算高，很多题她都空着不会。而在人家学妹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时候，邱然就在一旁把那些题的答案全都刷刷地写在了草稿纸上，然后等全部做完之后就直接用一根粗记号笔一下子全都涂得一点也看不出来。
冷漠无情当属邱然。
然而身后的指甲声一直都没停过，这邱然就不是很能忍了。
“他剪完指甲再来作弊多好。”邱然忍不住要吐槽一句。
楚起憋着笑，还要故作正经道：“那，那你就凭这个指甲声就把他举报了？”
“我像是那么闲的人吗？”邱然也给了他一个白眼，“他自己作弊作得手机电量过低，一声提示音，全班的人都一起发现了，这还用得着我举报吗？”
楚起看着他叹息的样子，感觉自己有一种“嘴角疯狂乱他妈上扬”的趋势。
“他充好手机再来作弊多好。”邱然又恨铁不成钢似的说。
楚起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还有作弊起码要静个音吧……”邱然还没说够，继续叹着气。
楚起笑得肩膀发颤：“那你就应该去指导指导。”
“指导？”邱然盯着脚下的楼梯，十分无语地说，“这傻缺，气人很有一套，让他跟我干一架，跟我说什么读书人应该用实力说话……拳头难道就不是我的实力了吗？我的拳头真的很会说话。”
刚认识邱然的时候，楚起绝对想不出他还能用这种语气说话，也料不到他还是个这样的性子。
熟了之后怎么这么可爱。
楚起认真地看着邱然直挺挺的背和他几乎没什么褶皱的白衬衫，突然有些记不起刚才发生过什么事了。
“嗯？”邱然的脚步顿了顿，突然回了头。
楚起下意识地问：“这么？”
“我们不是说了在校门口会合？”邱然有些奇怪，“你怎么直接过来了，这样不是要绕远吗。”
楚起愣了愣：“啊。”
啊，为什么来着。
邱然也只是随口一问，很快就摆了摆手无所谓道：“算了，都一样，忘了就忘了，没差。”
“不是忘了。”楚起马上说。
邱然轻轻哼了一声：“嗯？”
楚起朝他笑了笑。
“就是，想来找你。”
就是突然，很想马上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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