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二十分钟了，邱然面前的笔记本就连一面都没翻过。
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在天木的最后一个晚上，原本嚷嚷着要通宵庆祝几个人，各个睡得比猪还死，呼几巴掌都没什么反应，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度过了最后的一点时光。第二天上车前，教官把收上去的手机发了下来，邱然连上充电宝一开机，没一会就收到了“关机期间有十二通来电”的提示短信。
但是回了家却见不到人。
给林秋打了通电话，对面支支吾吾地表示“当时打电话只是为了确认是否安全到达”，并没有和他再多说什么。
看来一时下定的决心也会因为时间推移慢慢退缩。
邱然正出着神，就被人轻轻拍了拍脑袋。
他一转头，正对上楚起的一个响指。
邱然：“……傻逼。”
“早上好啊，同桌。”
没怎么在意他的话，楚起把书包塞进了空荡荡的桌肚里，一手伸进包里瞎摸出几只笔来，满脸笑意地朝着邱然打招呼。
邱然只轻轻一斜眼，又把目光收了回去：“你又翘早读。”
“昨天回了一趟家。”楚起笑笑，朝邱然桌上贴着的课表看了一眼，随口问，“早读有通知什么事么。”
说起这个邱然就有些汗颜。
白依茹早读的时候十分幸灾乐祸地冲他们笑道：“惊喜不惊喜，期中考试时间定下来了，是不是刚刚玩完觉得超级开心还不够过瘾的啊？下个月有你们哭的了。”
说完就把考试安排抄在了黑板上，拍了拍手就笑盈盈地走了。
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她班上的亲生学生。
“下个月七八/九考试。”邱然把手中的笔记本翻了一页，依旧没有抬头，“还有，下节英语课要小测本专题语言点和词组。”
“哦。”楚起随意地应了声，往椅子上一靠，掏出手机打开了游戏。
虽然这个小测在他们去天木之前就已经通知下来了，但除了邱然这些会把学习放心上的好学生，也没有什么人会在生生在外浪了一圈回来之后还能让这种事情在脑里有所印象的。
邱然早晨来的时候，就听见高杨昌抱着英语书哀嚎着：“太充实了——三天犹如半个月——我怎么可能想得起来——”
不过楚起这种心态向来平稳的人，对于这种当堂测试一如既往地都不放心上，此时听见有测试，照样活得潇洒，稳如老狗。
“没过的，这一整周王老师都提供下课小灶服务。”看他并不重视的样子，邱然又淡淡补充道。
教英语的老师王大邦是个喜欢搞低配大背头的中年男性，为人古板却总想表现得洋气，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字，但是却因为形象太过油腻而没有人记得住，教书十多年下来连同老师们都只叫他老王。
由于经常被人吐槽说讲课太多枯燥无聊，老王近几年也在努力地学着年轻人玩的那一套，嘴里过气的网络用语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配着他的形象，倒也添了几分幽默。虽然严厉，但十分负责，也一直在努力配合着当下的潮流，算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老师。
唯一比较让人头疼的就是，老王对于差生尤其看重，就喜欢没事逮着差生教育一通，同一个知识点也能不厌其烦地对着同一个人讲上几百遍，一直讲到那个人掌握为止，经他手的学生，几乎都闻灶色变。
而楚起作为一个问题生，对于这种可怕的经历他简直深恶痛绝，有了一次就不想再有第二次。
“……”楚起顿了顿，果然把手机放了下来，神色有点难看，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然然……”
邱然抬起头，冲他礼貌地笑了笑：“不可能。”
楚起看着他重新把头埋了回去，就知道自己冷酷的同桌并不在乎他的安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继续把手伸进包里掏了半天，又弯下腰找了许久，什么东西都没掏出来，半晌才道：“英语……啊？”
为什么找不到书呢。很奇怪。
邱然在一旁瞥了他两眼，看他对着书包和抽屉来回扫动的目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沉默了片刻，飞快把剩下的笔记看完，无奈地把笔记本推了过去，开口提醒道：“这两面。”
“还有多久上课。”楚起接了笔记本，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六分钟左右。”邱然说，“剩下看你造化。”
说是看造化，其实已经是天注定了。
他不认为楚起能在六分钟之内背完所有的内容。
不过楚起似乎也只是借个笔记做做样子，才刚刚看了五分钟不到，就合上了笔记本，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既然楚起本人面对死亡都已经如此从容不迫了，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邱然伸手把笔记本收了回去。
离上课还有半分钟，老王就已经进了班，二话没说就用讲台上的三角板拍了两下桌面，开始他的例行说教。
“同学们，玩的时候放肆玩，回到学校来学习，就应该收心了——”老王皱着眉头，努力地抬高着声音，“既然你们来到了学堂，就应该有点学生的精气神！怎么能到了学校还犯困？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废柴’！也没点青春靓丽的颜色！”
他的眼神一直锁定在趴着的楚起身上，希望能用自己的言语激励起这个学生的学习兴趣，叫他也展现出属于年轻人的光彩。
只可惜废柴楚起连头都没动。
他还想再继续鼓励下去，就听见铃声已经响了起来，顿时闭上了嘴，掏出袋子里印好的一沓小测卷，就这讲台桌整了起来，分成了四组发了下去。
“都醒醒了，准备开始小测！”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不情愿的声音。
“这次的内容会比较多，所以只要你们错的题目在十五个以内，都算过了。”他一边发着卷子一边提醒道，“别在下面搞什么小动作，你们都这么大了，老师相信你们。”
卷子传到邱然手上的时候，楚起才打着呵欠直起了身。
邱然大致地看了一遍卷子上的题目，提起笔没什么犹豫地就写了下去。
虽然老王考得很细很全面，但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专题的内容，这种程度还是完全不在话下的。题量有些多，但是允许出错的题数也相对较多，要过这次的小测应该不算难。
但邱然不只是想要及格。
在理科的时候，他有意隐藏了一些实力来避免参加一些自己并不热衷的竞赛和活动，但既然现在不顾家人反对转来了文科，就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好好念。”
“如果不行的话……”
只要他愿意，在他这里就没有不行。
要做就做最好，这样才能堵住别人的嘴。
他不到十分钟就写完了答案，又仪式性地在脑里重新答了一遍作为检查，才合上了笔盖，靠在椅背上环视了一下全班。
老王正坐在讲台桌旁翘着二郎腿看手机，几乎所有人都弓着腰还在做卷子，有几个偷偷摸摸地左右乱瞄，或是在抽屉里捣鼓着什么小动作的，全都落在了邱然眼里。
邱然微微一斜眼，旁边的楚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趴了下去，摆在一旁的卷子倒也填得满满当当。他是班上除了自己以外唯一一个写完卷子的人，所以邱然不禁有些好奇，便稍微探了探头朝楚起的卷子看了几眼。
从他这个角度要想看清楚还挺吃力的，他只尝试了一下，就马上放弃了。
反正也肯定是什么随手乱填的答案。
自己才在教师群里抢了几个红包，一抬头就看见楚起才没起来一会儿就又趴了下去，老王顿时有些恼火，耐着性子掐着表看时间，二十分钟才刚刚过去，就马上拍着讲台桌要求收卷。
看见第一排的同学迟迟不忍心放下笔，他又催促道：“停笔了！不要再写了！高考这样是按作弊处理的知道吗？直接零分！二十分钟做这种卷子完全够了，你们犹豫就是因为不扎实！要真会早就做完了！快点起来收卷！”
前排的同学不情不愿地收了笔，带着点情绪地飞快地收完了卷子，随手把卷子叠在了讲台上。老王也没多看，顺手整了两下就塞进了袋子里，嘴里还不忘大声念了句：“楚起，你待会下课来办公室找我一下！”
楚起抬了抬头，随口应了一声。
老王后半节枯燥还夹杂着各种各样说教的课就连邱然都有些听不下去了，笔尖一顿就开始随便画起了圈圈。
就在他闲的发慌的时候，楚起丢了个纸团过来。
这么近还要丢纸团，直接写笔记本上不会吗？
邱然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随手拆开来看，瞬间无语地直接小声开口道：“你是用什么写的字？”
楚起的纸条似乎是从哪个宣传单上撕下来的一角，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一句邱然压根看不懂的话，完全没有汉字的一丁点儿轮廓。
这个宣传单好像还有些眼熟。
邱然翻了一面，就看到纸上有着一大块“冲刺第一”的荧光字体，差点要被闪瞎眼。
楚起伸出手把半截2B自动铅笔的笔芯给邱然看。
“你刚刚的小测也用的这个？”邱然更无语了。
楚起点了点头，轻声说：“我发现我的笔壳里全都没有笔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英语书不带，现在连支像样的笔都没有，你干脆不要来上课了。
邱然张了张嘴还想嘲些什么，一下子被老王点了名：“邱然，你起来，说一下黑板上这道例题选什么？”
X的，就这么一次上课讲话就要被逮着。
邱然向前倾了倾身体，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虽然他对自己的学业水平十分有自信，完全不担心被老师抽起来回答题目，但前提也得是他要看得清题目才行。
邱然眯着眼睛盯着黑板盯了许久，还是没能在糊成一片的字迹中看出点什么解题的关键来。
前桌的朱祥景很抱歉地略微捂着嘴轻声说：“然哥，我们也不会，对不起啊。”
“不准提醒！”老王马上高声说。
邱然重新在心里把配眼镜的事提上了行程。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自己看不见，就听见楚起在旁边轻轻说了句：“反正很多人都做不出来，你随便蒙个B。”
邱然没死心地又瞪着黑板看了几眼，才不情不愿地开了口：“选B。”
老王看了他好几眼，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才勉强朝他招了招手示意坐下，语气僵硬说：“下次别在课上交头接耳了！”随即转过头，指着黑板上的题大声说，“来，我们看看这题为什么选B……”
邱然挑了挑眉，坐下之后在纸上刷刷地写下了一句：“你蒙题挺厉害。”
看着楚起又要抓起那半截2B铅芯，邱然无奈地递了根笔过去。
楚起的字写得飞快：“这也是一种实力。”
虽然他字看着有些飘，但总体来说还是挺好看的。
这点让邱然有些没想到。
邱然想了想，又写下一句：“你刚刚写的那什么鬼玩意？”
楚起抬起眼冲他笑了笑。
“看不懂啊？”他压着声音轻轻说，“看不懂就算了。”
邱然看了他两眼，给他竖了个中指。
一下课，楚起就跟着老王到了办公室，没过一会儿，又回来向邱然借了支红笔。
“怎么？”邱然掏着笔袋随口问了句。
楚起说：“刚刚的小测老王要面批。”
“哦？”邱然抬起眼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笑，“呵呵。”
“这次的小测，几分算过啊？”楚起的脸色有些不对，“跟之前一样错五个吗？”
“十五个。”邱然略微仰着头对他说。
楚起瞬间噤了声。
邱然略微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就听见他略一踌躇地开了口：“完了，抄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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