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训练过度，楚起一早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没由来的从心里横生出一种疲累感。但这种疲累感在他转头看到正对着自己熟睡着的邱然时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敛去了锋芒，略微皱着眉头，呼吸平稳，睫毛很长。
粗略地看了一眼，楚起马上扭回脑袋起了身。
察觉到自己的心态有所改变后，这样的睡颜简直不能够多看一眼。
洗完漱，又摸了桌上不知道是谁的手机看了一眼，离六点半就只剩下几分钟了，楚起站着考虑了两秒，重新坐回床上，没忍住朝着邱然又多看了几眼。
晁江四个人在大床上横七竖八地躺成了一片，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是几点睡着的。
而他和邱然，则是在某一时刻十分默契地闭上了嘴，各自都躺回自己的位置，不知不觉也就都睡了过去。
楚起俯下身，迟疑了片刻，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邱然额前的头发。
上一次揉，自己完全没有意识，亏了。
才收着手劲揉了两下，楚起就一下子没按捺住，一边用力地揉了起来，一边笑着轻声地在邱然耳边说了句：“起床了。”
大清早，是一天中胆子最大的时候。
邱然的睫毛颤了颤，微微睁开了眼睛，口齿不清地问了一句：“几点了。”
“七点了。”楚起收了手，随口扯着谎。
邱然轻轻坐了起来。
“你他妈离我远一点。”盯着近在咫尺的楚起看了半晌，他才轻轻朝楚起推了一把，半睁着眼睛用脚在地上摸索着自己的拖鞋。
楚起看着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挪向了卫生间。
“不恶心。也不觉得是变态。”
“只是……”
“不希望身边有这样的人。”
-为什么？
“因为。”
“会很痛苦。”
昨晚的对话，楚起其实还没听懂他的意思。
痛苦，何种痛苦，谁的痛苦，为何痛苦。
不过他没问出口。
与其在那里问为什么，还不如自己多加把劲。
楚起自己又发了会愣，才起身朝床上四个人的头上都挥了一掌，沉声喊着：“到点了！都给我起了！一个个的。”
“我操。几点了？”
晁江一翻身就滚到了床底下。
这一天的活动安排极其无聊，张教官带着他们上山下田，又是捏泥巴又是捡垃圾，下午还要排演军姿，一整天可算是毫无盼头，值得期待的就只有晚上的离别晚会。
五中的车中午就发了，邱然也没再见过翁晨浩一眼。
好不容易熬过了艰难的白天，傍晚吃了饭之后，张教官就放任他们在空地围成一圈放松身心。陈芊坐在升旗台的一角拨着琴弦轻轻哼唱，刘斌则一直重复练习着几个比较困难的动作。
邱然顺手抓住了一旁经过的浓妆重彩的于潮。
于潮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突然被这么一抓，一时没反应过来，看清了人才笑着拍拍邱然的肩膀：“然啊，你班在这里啊？”
“你又是主持人？”邱然打量了一下他上了妆的脸，“看你都看腻了。”
“我本来也不想的，可是……”于潮挠了挠脑袋，略微凑近了一点悄悄说，“我搭档的妹子，超级可爱啊！”
楚起在一旁瞥了他们两眼。
“那你还是滚吧。”邱然不想听他的痴汉发言，一下子放了手。
于潮看他一脸鄙夷，忙说：“哎哎，等等，都来你们班这里了，给我瞅一眼楚起是哪个啊。”
“嗯？”一直坐在一旁默默偷听的楚起突然被点名，有些不明就里地抬了头。
邱然淡淡地朝他指了指：“就那个。”
“可算是看见本人了。”于潮兴奋地向下一蹲，“你腿确实很长啊。”
“啊？”楚起纳闷。
“没事，我就来随便喽一眼。”于潮笑嘻嘻地又起了身，转过头对邱然说，“那我先去换衣服了，你们应该也马上就能进场了。”
邱然面无表情地朝他摆手赶人。
于潮又回过头，给楚起竖了个大拇指：“你加油啊，老哥。”
楚起：“哈？”
“咦我刚刚词背到哪了……”于潮没看到他一脸的不解，自顾自地往兜里一摸，自己走远了。
邱然在一旁扶了扶额头。
初次会面的是他们俩，尴尬的却是自己。
两个沙雕。
于潮学主持是打小为了纠正普通话发音在少年宫随手报的，一整个小学时期都被各种绕口令和练声开嗓上节目支配着恐惧，小学一毕业，他就毅然决然地决定不再学下去了。
但是不学归不学，积累下来的功底他一直没丢，主持节目从来都很淡定自然，口才也练得邱然没话说，晚会才刚开始，气氛就已经被他的开场互动炒热了。
各班按照各班方队的排序在礼堂内的地面坐下，中间腾出了一大块过道，两个主持人在过道来回互动了几次，就回到了台上宣布晚会开始。
开场第一个节目是五个女生的劲舞，应该是早有准备，所以全员换上了热裤小短裙。晁江跟着周围的男生喊了几嗓子，下意识兴奋地朝旁边楚起邱然看了一眼，第一眼就看到楚起戴着耳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邱然的后脑勺，而邱然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舞台，毫无兴致。
真不愧是大佬，大佬都是没有七情六欲的。
晁江叹了口气，把手在楚起眼前招了招，扯下他的一边耳机，低声问：“起哥，你用我手机干嘛呢，看节目还听音乐？”
“没兴趣。我要听。”楚起拍开他的手把耳机戴了回去。
晁江无奈地划开手机，往屏幕瞄了一眼。
春雷。单曲循环的。
“你魔障了吧？”晁江蒙了一蒙，被楚起强行把头扳了回去。
硬着头皮又听了几首歌，晁江就听见楚起突然轻轻问道：“怎么了。”
他竖起了耳朵。
邱然说：“困死了，唱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听得我想睡。”
“我坐近一点，你靠我身上睡？”
晁江猛地一转头，震惊地看了看楚起。
邱然沉默了一下，把向后靠的背向前一倾，轻声说：“我还能坚持。”
楚起扭过头，和晁江对视一眼，又说：“晁江和祥景经常这样，没事，好兄弟。”
“我——”晁江瞪大了眼睛，在楚起劝退的目光里默默改了口，“我好困啊阿景儿给我靠靠就现在！”
朱祥景突然遭受了来自晁江的物理攻击。
“……”邱然沉默了一秒，“还是算了。”
“不嫌你头大。”楚起补了一句。
邱然的后背僵了僵，拧着一张脸转过头不可置信地说：“我？”
楚起：“嗯哼。”
“你滚过来。”邱然黑着脸朝楚起勾了勾手。
楚起愉快地向前挪了挪。
半分钟之后他就有点后悔了。
倒也不是因为最开始邱然有些刻意地想把重量加倍压在自己身上弄得他有多难受，他还年轻，还算结实，这点重量根本没什么。
过了一会邱然有些睡过去的时候，重量就轻了许多，发丝蹭得他颈间有些痒。
这个距离，很要命。
如果邱然不是躺的右肩，楚起甚至有些担心自己的心跳声。
晁江只在朱祥景身上靠了一会就弹了起来，看着楚起僵硬地伸着脖子别过头耳根子通红的样子，低声嘟囔着：“这不是你自找的么。”
楚起艰难地伸出手往他头上一拍。
除了陈芊，还有另外两个节目是表演吉他弹唱的。不过文三班前一天晚上已经听过楚起的吉他，耳朵就有些被养刁了，一看到有吉他节目，就没忍住回头看一眼，正好看到这一幕。
“天哪……”
前排的一个女生看见之后，慌忙拍了拍旁边的同学，压低了声音说了些什么，一时半个班的人都没闲工夫分神看节目了。
楚起正集中精力保持冷静，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视线。
“咳咳。”
于潮拿着话筒清了清嗓子，走到了过道中央，余光扫到了这一幕，嘴边不禁带上了点坏笑，突然大声地说了句：“好了好了都醒醒！”
听见他熟悉的声音这么一喊，邱然下意识地睁了眼，正好对上于潮的目光。
让人不爽的目光。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坐起来给他回一个中指再说。
他坐直的那一刻，楚起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庆幸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
“是不是感觉光看节目没有什么参与感呢？”于潮也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转移了目光，脸上带着虚假的职业性笑容，“现在有一个全场互动的游戏，大家来一起参加吧。”
“游戏规则如下：我会点出一个人，让他回答三个问题，全部回答上来了，再由这个人点另外一个人，也问出三个问题，以此类推。”旁边一起主持的女生接了话茬，“需要注意的是，每个人都是不能点自己同一个方阵里的哦！只要是回答不上问题，或者是点不出下一个同学的，都要被我们请到台上去表演节目，要多多注意哦。”
邱然轻轻打了个呵欠。
“好了，现在游戏开始。”于潮宣布道。
那个女生马上笑着说道：“理科七班于潮，准备好了吗？”
“诶，是我吗？”于潮震惊地一转头。
演技浮夸。
邱然翻了个白眼。
被点到的人问出的问题都千奇百怪，诸如“内裤是什么颜色”的问题都被问了出来。不过也许是表演节目这个惩罚太过困难，游戏倒是一直进行着。
邱然正考虑着要不要继续去睡一会，就听到隔壁文四班的方阵站起来的女生大声地喊道：“文科三班楚起！”
楚起隐约从音乐的间隙中听见了什么，轻轻摘了耳机，看着周围集中的目光，有些奇怪地说了声：“怎么？”
“叫你站起来回答问题。”晁江在旁边提醒道。
楚起摸着后脑勺纳闷地站了起来。
“楚起，我代表我们全班女生还有部分男生朋友，问你三个问题，你准备好了吗？”
这个女生看上去十分外向，扬着嘴角气势汹汹地大声说道。
“我觉得你们也不会允许我没有准备好。”楚起无奈地笑了笑，接过了于潮递过来的话筒。
“好的，第一个问题。”那个女生点了点头，“你谈过恋爱吗？”
“没谈过。”楚起很快地回答了。
人群中马上传出了质疑的声音。
“真的吗？”那个女生显然也不太相信。
楚起勾着嘴角笑了笑：“这算第二个问题吗？真的。”
“哎，哎，不是！”那个女生一时没警惕就被楚起钻了话头，不禁有些后悔，但也很快恢复了气势，“好吧，那就……第三个问题，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楚起顿了顿。
“有吗？”那女生见他迟疑了，又重复了一遍。
“有。”楚起很自然地接了话。
全场马上沸腾了起来。
邱然也略微仰了仰头看他。
“是不是……”
那女生还想问下去，被于潮一拿话筒，冲她笑了笑：“三个问题到了哦。”
虽然有些可惜，那女生还是坐了下去，和朋友私底下讨论了起来。
“好了，楚起，现在点一个同学来回答问题吧。”女主持人接着说。
楚起环视了一下礼堂，眼神锁定在了邱然身上。
“你干什么，同方阵的不可以。”邱然被他看得发毛，连忙开口，“你别想拖我下水。”
“同方阵不行？”楚起冲他笑了笑。
随即站了起来，走出了队伍，站在了过道中间。
礼堂里瞬间充满了“哇噻”的呼声，渐渐有人喊出了声：“邱然！”
楚起挑衅地朝邱然一仰头，对着话筒说：“文科三班，邱然，你起来。”
“哇——”
这下连女主持人都没忍住轻轻喊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主持的女生马上接了一句：“虽然很期待，不过这样允许不允许呢？”
于潮立刻回话说：“既然已经不是同方阵的了，那有什么不可以呢？”
邱然看着亲队友就这么果断地卖了自己，又看着全场集中的视线，黑着脸站了起来，接过了话筒。
“回答问题，”楚起冲他笑笑。“还是表演？”
“废话别多。”邱然心情很差地回了他一句。
没人组织，全场也渐渐都安静了下来，等着听他们的问题。
“好。”楚起倒是心情很好地开了口，“谈过恋爱没有？”
邱然没好气地秒回：“没有。”
于潮躲在一旁憋笑憋得支不起腰。
“真——的吗。”楚起挑着眉又问了一句。
完全照搬人家的问题。
“真的。”邱然的语气带上了点烦躁。
“好的，第三个问题。”楚起说，“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所有人都意料到他会这么问了，也都屏住了呼吸等着邱然的回答。
邱然也顿了顿。
这个情景和刚刚如出一辙。
“表演节目？”楚起勾着嘴角挑衅道。
邱然瞪了他一眼，不情愿地回答道：“……没有。”
于潮在旁边“嘁”了一声。
楚起满意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接受了同桌的一顿怒瞪。
既然你说了没有，接下来我做什么都不怨我了。
邱然拿着话筒尴尬地站了一会，于潮在一旁用一着一张憋笑憋得憨丑的表情提醒他：“点人，然，点人。”
“可以不点吗？”邱然烦躁地说。
于潮打了个响指：“可以，表演节目。”
“随便点一个，同桌。”楚起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就毫无负担地在一旁出着馊主意，“你看，那边那堆是班主任的位置，你干脆点个白姐得了。”
“哈哈哈哈什么鬼啊哈哈哈。”晁江在一旁已经率先笑了起来。
谁知道邱然一听他的话，眼神一亮，朝着班主任方阵淡淡地说：“我点文科三班班主任白依茹。”
全场安静地期待着他会点谁，结果突然听到了这个名字，瞬间一片哗然。
白依茹原本还捂着嘴偷偷和隔壁班班主任指着她那俩问题学生偷笑，突然被这么一点名，也一脸懵地站了起来。
这下于潮是真的笑得肚子疼，颤抖着指着班主任方阵让另一个主持人把话筒递过去。
白依茹接了话筒，不知道会被问出什么问题，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邱然面无表情地说：“老师，语文这个专题什么时候教完？”
“……”
“期中语文的考试范围是？”
“……”
“我的习题放在你的办公桌上了，你……”
“你别问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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