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把那条消息发出去，邱然就有点后悔了。
他也知道这只是心中过于烦躁而引起的迁怒而已。
网友怎么想怎么说，实际上跟楚起都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就算他再这么喜欢和自己没事找事，也不应该把这件事情怪在他头上。
再者自己和于潮都说过“由他们去，不要太激动”，现在也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浪费自己宝贵的周末时间。
他都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可楚起偏偏就要回他一句：
-哪种干啊？宾馆还是小树林？
这个人是，脑子有病吗？
邱然都惊了。
对付这种难题，他的理智就有点不够用。
无关网友，也无关什么没事找事，楚起只是单纯的欠收拾。
那这就很有必要了。
-明早九点，附中后门。
-你一个人来。
简洁明了。
但是让人浮想联翩。
楚起先是回了他一大串句号，又发了一个“ok”的表情，最后才略有迟疑回了一句：
-学校后门啊……会不会有点太刺激了。
……刺激个头啊。
邱然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楚起当然不会以为邱然的“干”说的是要去宾馆的那种，但是他同样也不认为是要约在小树林的那种。他以为他同桌只是简单的嘴上傲娇，其实心里很愿意跟他共度一个美好的周末来增进感情，不会那么冷酷无情地什么都不说就打他一顿。
但是啊，大自然是很奇妙的，它会在邱然见到他后第一时间向他挥去一拳的时候告诉他——事实就是这么刺激。
“等一下等一下，”上来就是一拳，楚起一边忙着躲他可爱同桌的拳头，一边一脸懵逼地问，“干什么呢这是？”
邱然一拳没打中，捉摸着下一次出手的时机，语气不善：“干什么，干你啊。”
第一次见面的衬衫，还有这一次见面的T恤，再加上一整周以来的校服，邱然穿的全都是白色系的衣服，看上去清爽干净，很符合他的气质。
而楚起整个衣柜下来也就只有校服和“白色系”沾的上边，他的主色是黑色，黑帽黑口罩是标配，连衬衫都是黑的，这一点和邱然恰恰相反。
两种风格看上去迥乎不同。
但是这一次他们两个都穿着纯色T恤出来见面，感觉就不大对劲了。
楚起还没能好好地看一看同桌的第二套私服，就已经感觉到了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杀气，于是忙边问边道歉：“为什么啊，我错了。”
错了没用，不可能告诉你为什么的，邱然现在只想干一架。
他不说清楚，楚起自己也想不明白，实在没办法，只好作出了一副“妖魔鬼怪快离开”的姿势准备迎战，然后在邱然准备第二次出手的时候，由上至下地把他拦腰抱住。
突然被限制了行动的邱然愣住了。
“待会。”楚起压着声音埋在他耳边说，“就算有什么事，也得让我先知道一下啊。”
邱然突然能闻到一种味道。
好像是一种衣物用带着香味的皂洗完之后，放在正合适的太阳下晒过的味道，又混有植物的清新和其他一些意义不明的模糊感觉，莫名能让他闻到便觉得安心。
面前的少年分明那么浮躁好动，却有着能够让人平静的味道，邱然也想不通是为什么。
他挣扎了两下，对着楚起咬牙切齿：“要是现在这个样子也被人拍了发网上，我保证让你的死讯传遍大江南北。”
“噢……这件事啊。”楚起顿时明白了，“我记起来了，你不喜欢被人说和一个男的是一对，是吧？”
看着邱然冷脸默认的样子，他随即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天哪……他们想说让他们说喽，和我们又没有关系。我们这种令人艳羡的兄弟情谊，总会有人误会的……所以，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气冲冲地来打我啊。”说着肩膀微微颤动着，声音软了下去，“我的天，你怎么会这么可爱……”
邱然在他怀里愣了愣。
片刻后，伸手就掐住了他的喉结：“你再他妈的不放手，现在就给你拔了。”
“别，别。”楚起慢慢松开手之后，脸上的笑意完全消不下去，“我放了，就别打了吧。”
邱然的语气还是很不好：“操，谁同意你抱了？送上门来找打是不是？”
“我那是为了自卫。”楚起说，“莫名其妙要因为网上那群人瞎逼逼而挨打，我也很难受好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带笑，邱然根本看不出他有难受的样子。
邱然斜着眼：“你别误会。我早就想打你了。”
“那我也坦白。”楚起点了点头，语气一转，“我早就想抱你了。”
邱然看向他，慢慢举起了拳头。
“……我说的是兄弟之间的拥抱。头一回，和好兄弟。”楚起补充说。
被楚起一插科打诨，邱然的火气倒也灭了下去，正一边为自己一时冲动就出门而懊悔，一边正想着是不是马上掉头就走为好，突然被楚起一拉：“出来都出来了，一起去买东西啊？”
“买东西？”邱然冷漠地看向他，“和你？”
楚起说：“本来是约你出来和班上那几个一起打游戏的，可你叫我一个人出来，那就没得打了。而且，我们不是刚好有东西要买么？”
邱然：“谁跟你刚好了。”
“茹姐不是说了。”楚起提醒他，“这个月下旬，高二集体出游，去三天。”
集体出游？
邱然低头回想了一下，还真让他想起了点什么。
“……天木园景综合实践？”
楚起打了一个响指：“对了。”
附中每年的高二都会有一周的时间到“天木园景”这个地方去做科普、劳作等综合实践，和高一的军训同时间进行。这些在校领导眼里只能算是拿来应付上级的活动，在学生眼中就不仅仅只是为了拿学分这么简单的事，只要不用坐在教室里听课，去哪都是放松身心的好时光，每个人都已经把它们当做每年一次的旅行，和春游一个性质，少了哪次就要出手和学校拼命的那种。
但是那又如何，邱然不在乎，点了点头，马上就一个转身。
“那里的澡堂不是公共澡堂吗，没隔间的那种，你不准备点措施……”楚起冷不防冒出一句，“难道打算和我们坦诚相见吗？”
一句话就成功让他的脚步停住了。
邱然不知道北方怎么样，反正他这个从出生到现在都在南方待着的人，从来没见过那种万人共浴洗澡盛景，也完全不想参与这种盛景。
他高中才到A城城区内来念，对“天木园景”这个地方的概念就只有上网搜到的“国家4A景区”“国防科普训练基地示范”等一些自卖自夸的宣传词，和他们这些A城长大，小学去一次、初中去一次、现在高中还准备要再去一次的人不一样。所以对于那边的浴室，他完全不了解，公共澡堂这一说他也是今天才知道。
接受了脑内对洗澡情景想象的摧残，邱然闷声开口：“那个综合实践，能不去吗。”
“如果你不要这个学分的话。”楚起说。
看着邱然沉默下去，好像真的在认真考虑的样子，楚起又劝道：“为什么不去啊，难得的机会，你要是真担心，不是还有我吗，我有办法。反正你没什么事，就和我一起去超市看看啊。”
“……”想了想学分，又看了看眼前的楚起，万般挣扎之后，邱然还是勉为其难地一点头。
距离邱然搞定偷拍狂这件事还没过去多久，现在又刚好在事发现场附近，他们经过好几家店铺，都能看见里面坐着的学生年纪的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邱然正觉得全身上下百般不自在，就被楚起迎面套上一个口罩。
就是刚刚他一直挂在下巴下面装逼的那个。
“我出门习惯抽一个一次性的口罩带上。”楚起边帮他挑出被带子压住的头发，边解释说，“不过只有这一个，我也就早晨出门的时候戴了一会儿，还没戴多久。”
如果说刚刚那味道邱然闻得还不够真切，那他现在可算是闻了个清清楚楚。黑色的口罩蒙住他半张脸，基本和他的鼻子没有距离可言，刚刚那种模模糊糊能嗅到的味道，现在可以算是充斥了他整个鼻腔。
全世界，好像在一瞬间内，都变得好闻了起来。
都是楚起的味道。
邱然一下子就被整懵了，下意识地隔着口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算了吧。”
“嗯？”楚起正帮他注意着四周的人。
邱然把口罩摘下了一边：“戴着很热。”
“先戴着吧，到了室内再摘。”楚起重新把它勾了回去，“你不是有些受不了么？”
邱然感觉到那种味道重新扑面而来，有一瞬间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继续保持着他不动声色的淡定。
只是在好几个不经意间，都不自觉地轻轻吸了吸气。
邱然怀疑楚起说的“有办法”是骗人的。
因为他一进超市就直奔酒水区。
“出去玩当然要带啤酒啊。”被拉住的楚起理直气壮。
邱然：“公共澡堂呢。”
“这个等会再看着办吧。”楚起逃避思考。
邱然不放手：“你以前是怎么办的？”
楚起说：“以前去又不过夜。”
总之，楚起已经把邱然骗到了超市里，就是一个巨大的胜利。
邱然看了他两秒钟，竖了个中指：“操/你妈。”
“不是，我会有办法的，你相信我，我不骗你。”楚起轻轻地把那根中指旁边的食指一起掰了起来，硬生生把一个“fuxkU”改成一个“yeah”。
邱然想用这个“yeah”戳爆他的两只眼睛。
“我走了。”邱然说。
“别啊。”楚起伸手一拉，百般讨好，“你总要带点东西去吃吧，先买后买一样的。”
邱然耳边挂着刚刚带着的那张口罩。
最终还是叹了叹气：“我不喝啤酒，拿矿泉水。”
当他们开始买一次性洗漱用品和洗浴套装的时候，邱然才隐隐约约察觉出不对来。
楚起推着购物车看手机，他在这里挑挑拣拣。
虽然说这个感觉很微妙，说不出哪里不对，可是就是不对啊！
更何况他刚刚才注意到他们今天的穿着莫名有些合拍。
邱然手中一小罐洗发露“嗒”地一声掉回了它原本的大家庭中。
楚起看手机看得好好的，突然被人一拍肩膀：“起哥嘛这不是！”
还没等楚起抬眼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来拍他的肩膀，就听到一个女声慌忙说：“啊，林逸前，你干嘛要……”
邱然听出来了，这是他们班班长孟婷婷的声音。
他装着不经意地一转头，默默地远离了他们。
楚起有些惊讶：“哇，好巧。班长，老林，你们俩一起买东西？”
“啊——都是你！”孟婷婷狠狠给林逸前上了一脚，“啊，怎么办，这下被发现了……”
林逸前嘟囔：“被发现就被发现啊，为什么不能公开……”
“啊？你们是那种关系啊。”楚起更惊讶了，“没事，一起出来能怎么的，我装作不知道就行，我和我同桌也一起买东西呢。”
“你同桌？”孟婷婷和林逸前同时愣了愣。
操。
邱然差点把手中的某罐东西捏爆。
“hey,baby,come here.”
楚起朝他的方向招了招手。
“fuck you.”
邱然面无表情地竖起了中指。
楚起随即对孟婷婷说：“你看，我们都没害羞，你有什么好害羞的，没事。”
“卧槽，你们是那种关系？”孟婷婷被吓得直接爆了粗口，整张脸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几乎算是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我日。”邱然猛得把手头的东西向楚起砸了过去，“你他妈再乱讲话我把你从楼上丢下去。”
楚起伸手一接，回头皱起了眉说：“不是啊，我们是纯粹的兄弟情谊，你想哪去了。”
孟婷婷的惊恐慢慢收了回去。
不是，那你害羞个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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