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帝姬谋

    这不下三万字的奏章,不仅详细说了一些几年前的情况,还列举了前朝几起差点颠覆王朝的大型疫病,但没有一列诡异到昌河瘟疫的程度。

    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和最底层百姓的吃穿用度相关联,没有一个好的环境,便是疫病肆虐的根源。

    看到最后,姜酥已经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她一边愤怒于那些大臣的知情不报,一边又愤怒前世自己的不闻不问,让那么多难民死于茫茫冬日。

    当日光洒向大地,绵绵的细雨终于过去,大地再次在日光的照耀下披上一层金辉,有细小水珠的金色辉光在闪烁着,似乎在和夜晚说最后的告别。

    闫三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景象,少女团成一团,抱着自己的披风,头枕在座椅的椅背上,整个人蜷缩在椅子里,小小的一只。

    阳光洒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留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从这个角度看去,如白瓷般的皮肤光滑可鉴,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就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一般。

    闫三走到她身边,眼神温和下来,如果姜酥这时候醒着,一定会发现闫三的神情似乎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那双狭长的狐狸眸,似乎只有在看到姜酥的时候,才会盛满星光,里面是几乎要溢出的温柔。

    他看了一眼桌上,全是一些记录有关瘟疫的疫情,还有姜酥根据大周山河图画的一些简易的地势图。从庆州开始,一路写写画画到建安,几乎把所有难民能遇到的风险都写上了。

    瘟疫两个大字,被她当成重中之重,查阅了无数史料和记载,就差如何治疗了。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昌河之祸,他也是知情人,不仅如此,他更是幸存的随行者之一。

    姜酥可能是没有丝毫印象了,这小丫头没心没肺,小时候只知道吃喝玩乐,那时候他也没觉得自己喜欢她。

    毕竟她那时候那么小,无忧无虑的年纪。

    他曾离开过姜酥很久一段时间,其实就是去暗中处理一些事,再加上他年幼时的仇人,那些年一直四处打探他的消息,他报了灭族之仇,再次回到皇宫的他,已经是金血卫的统领。

    可能是离开的时间太长了,与姜酥重逢的心情复杂到难以用语言形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么思念她。

    就像她突然长大,少女亮晶晶的眸光,如同最炙热的火花,灼烧着他这种生活在黑夜中、不配拥有阳光的人,那种感觉,最是痛苦无情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如何的配不上她。

    先帝去世的突然,但是并不是没有预兆,其实闫三早就有察觉,不仅如此,先帝自己也心知肚明。

    但是这个男人已经被爱情折磨的不堪一击,他只能在临死前给自己的女儿最后一层保障,将自己最信任的人,最万无一失的人委派给她。

    只是他不知道,闫三对姜酥的喜爱,附骨之疽,深入骨髓。

    他愿意守卫在她身边,却又像毒蛇一样,肖想着这不知所以的少女。

    闫三摆正了她的肩膀,似乎是想把她抱回软榻上,但是少女习惯了自己的床,本就睡得不安稳,像是一只在陌生环境时刻警惕的小猫,立马便抱紧了自己的披风,紧闭的眸子也睁开了一道缝隙,茫然的打量着四周。

    “闫......闫三?”

    少女迷惘的目光还惨杂着一些惊讶的光芒,看上去既娇弱又柔软。

    闫三轻轻的“嗯”了一声,似乎是在等姜酥自己清醒过来。

    但是姜酥却又阖上眸子,声音似乎还带着几分无助,“你不会开城门的,对吗?”

    又软又小的公主殿下这样看上去脆弱极了,他用手小心翼翼的拂过她面颊上调皮散乱的发丝,仔细看去还能发现面颊上的压痕。

    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暴虐想法,漫不经心的回道,“殿下明白,建安不是如阜阳那般可以随便大开城门的地方。”

    “那么,我们要怎么做?”

    姜酥撑着手坐起来,闫三微弯着腰,右手还环着姜酥的肩膀,但是她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个姿势有多么暧昧,反而在极短的时间内清醒了。

    见闫三没有说话,逆着光的面容晦涩不明,姜酥揉了揉眼睛,困顿极了,“我坐了一个梦,”她说,“闫三,我梦到你没有开城门,难民在建安城下每次哭求,夜夜不寐,最终被冻死在天子脚下......”

    她是真的梦到了。

    阴沉又森冷的天,今年的建安,刚入冬就飘起了鹅毛大雪。

    她孤身一人站在城墙上,下面是哀嚎的百姓,他们斥责的目光、哀求的各种话语,都如同刀剑,一下下扎进她心中。

    十万难民的生命,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呵责,也像是沉甸甸的重担,压得姜酥喘不过气来。

    她如果只是公主殿下,那她本该平庸至极。

    可若她会成为帝姬,那就是宿命和责任。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害怕。

    “难民北上,并不是为请民愿,”闫三声音依旧冰冷,但是已经带上了些许安抚,从早上听说姜酥把自己关在御书房一晚上,他就已经知道她在做些什么了,“如果不是有人暗中调停与推动,数十万之数,并不是那么容易团结。”

    闫三的话语奇异般的安抚了姜酥不安的情绪,她微微皱眉,“这个人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

    闫三闻言道,“五年前昌河之祸,让沿途三洲各个城镇皆不敢开城门,今年开春,昌河再次泛滥,祸及益州偏北的大部分地区,淹没了途径数十个城镇,难民就此而来。”

    他顺手圈出了益州的范围,接着解释道,“此时百姓民不聊生,能留下一条命就不错,更何况住的地方,吃的地方。当朝的律令层层递减剥削,下属为屏蔽视听无所不用其极,便有人将这股力量凝聚起来,北上请民愿......百姓所图之事,不过是有吃有住,足矣。”

    “可是,建安没有这样的地方...”姜酥恍然大悟,但随即她又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难民只为民愿,那推动这一切的人,是不是?”

    为天下大乱而已。

    “瘟疫的潜伏期,在两个月,这是几年之前神医廖儒治疗瘟疫时得到的结论,也是一种新的疫病,湿瘟。”

    “也就是说......”

    闫三目光冰冷,缓缓说道,“我已经派遣人手调查过,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姜酥一个激灵,彻底的清醒了。

    她完全懂了。

    难民数量太过庞大,是因为那个幕后之人心里明白,只有让闫三投鼠忌器的难民数量,才不会让当朝派遣出军队镇压,因为谁都不知道难民中是否带着“病原体”,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那就是一场恐怖的灾难,摧毁的,则是大周的军队。

    而一路到建安城下,因为不清楚这些人是否是潜伏期的疫病人员,没有人敢赌是否真的要城门大开。

    但是从另一面去想,姜酥又茫然了,“闫三,那幕后之人,真的是坏人吗?”

    “殿下为何会有此问。”

    “因为...”姜酥难过的垂下头,“因为如果不是他,难民就不会走到天子脚下,那时就会因为不作为,而死去更多的人。他如今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固然有自己的用意,但却是是救助了无数黎民百姓。”

    闫三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浅的笑意,但是他的目光却十分的冷、平静,他缓缓的说道,“殿下,道义面前,何来好人坏人之说。只有旗子,和废子。”

    “你这么说不对,天下还是有那些清流雅仕,只为国为民!”

    “所以,他们只配留下诗作风骨,而我却能派军周旋,发号施令,”似乎是嘲笑姜酥天真,他把桌上的毛笔塞到姜酥手中,“殿下觉得悲悯也算得上救民水火,不如你写下一封诏令,昭告天下,也是美事一桩。”

    “我......”

    姜酥拿着笔的手轻微的颤抖起来,良久,她深呼了一口气,落笔如有神助,一气呵成,好似破碎山河在她笔下凝聚而成,定睛一看,却是两字——“宁璋”

    “大人,如今大周内忧外患,安宁请求大人,救大周百姓。”

    她起身鞠躬,闫三平静的接下她这一礼,尔后道,“本官省得。”

    “宁璋”二字,是姜酥最后的决心,她在告诉闫三,她要做最后的胜利者,她要......入住东宫,再次成为大周帝姬!

    她不愿意做那个棋子,她只能是大周的君主,她姜酥,愿意背负起黎民百姓的责任,并一往直前,无所畏惧。

    但姜酥不知道闫三说出那四个字的含义,叫“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这是姜酥第一次对闫三抛出风雨同行的橄榄枝,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句承诺,竟然会成为一生的羁绊。

    后世有人曾说,闫三仅仅是宁璋女帝的幕后智囊,也是她的老师。

    但是这一年,长公主殿下还娇贵软弱,闫大人却已经权倾朝野。

    之后的很多年,殿下会变成娇娆铁血的女帝,闫大人却还是那位,权倾朝野的闫大人。

    这或许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意义,这一场,以江山为棋局的陪伴。

    寅安二十三年,三月十五,户部承递农耕簿,由监国大臣拟定诏书,宣春猎于三月廿六举行。

    长公主殿下姜酥第一次出现于顶尖权利的漩涡中心,并打开了对帝姬之位的争夺战,势要捍卫大周江山。

    乱世之治,唯女帝宁璋,延续大周江山数百年,还烽火天下,一片盛世光景。

    史称:祸及宁璋,复辟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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