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诺跑得满头的汗水,他这细长细长的身子骨本来就经不起折腾,这会儿手里还拖了个硕大的医疗箱,进门的时候险些没在王瑞源家的鞋架子上栽跟头。
龚玉修是听到声响出来的,看着布诺这一副水捞出的狼狈相,眉头舒展的对他笑了下,跟着拉开卧室的门把人让了进去。
布诺照例推了推眼镜,他本来就是个一板一眼的人,性子又有些温吞,除却来时的仓促现在就又恢复成了平日那副不慌不忙的好似慢了人一拍的样子,好在龚玉修的耐性一项好的出奇。
等的时间足够久,手指在椅背上轻叩几下,龚玉修才开口轻问:“有什么问题?”
布诺摘下听诊器,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难得的一项平静严谨的眼底带上了些许不解。
“体力有点透支,我给他打针营养剂。”
龚玉修点头,“还有呢?”
“还有……”布诺嘴巴紧了紧,“可能需要更进一步的检查。”
龚玉修侧头,看着布诺带着塑胶手套的手掌,慢声道:“晚餐之前他的胃有过阵痛,后来有所缓解。”
布诺弯下身子,道:“胃的问题明天去我那里做个详细的检查吧,应该没有大碍。剩下的……”布诺掀开薄被一角,对着王瑞源那睡裤有点踌躇,随后想到身边坐得这位金身玉体大概从没有过亲力亲为的概念便不动声色的伸出了手,当医生本身就是伺候人的活儿,宽衣解带的都是小事。
这么一想,布诺手下的活计就比刚才快上了那么些许,当然跟一般人的速度还是没法比的,也就是这个时候,龚玉修低声言道:“我已经检查过了,有轻微的出血。”
布诺的手顿了下,跟着慢慢缩了回来。
“那就现在的情况看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但男性的身体还是不好盖棺定论,不如我给他打针营养剂,后续的明天去我那里做个详细的检查。之后……”布诺是还想继续往下说的,但这会儿龚玉修已经开始冲他挥手,那意思显而易见,布诺也不是太过眉眼高低的主儿,给王瑞源推了一针跟着麻利儿的收拾了自己随身的医疗箱飞也似的走了,做起事情来是有些慢吞吞的但跑路的本事倒是和他那些做野战军驻军医师的祖辈学的尤其厉害。
坐在原处想了想,龚玉修拿起桌上王瑞源的手机,修长的手指在通讯录里轻轻滑过。
冯敛——
龚玉修的眉头难得的有些微耸,离上次只有小半年的时间,这间隔未免也太短了些,处处考虑周全,只有这点到真是在预料之外。
静静的看着床上熟睡的那个人,良久,龚玉修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这个人真是神奇呢,一次又一次,总能带给自己意想不到的惊喜or惊诧。
王瑞源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隐约间他大概是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的,开始那次是完全没问题的,结果第二次的时候他就觉得胸口发闷,呼吸困难,其实在以往的实践中这也是常有的甚至可以说是有过而无不及,但昨天好像又和往常很不一样,王瑞源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只做了一半他就忽然失了知觉,现在想想应该是晕了过去。
王瑞源有些尴尬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本来以为龚玉修已经出门了的,结果才开卧室的门就看到对方正在用他那台陈旧的台式电脑视频,王瑞源只来得及看一眼那褐发蓝眼的外国人龚玉修就结束了他们的谈话。
“去床上躺着,不要下来。”龚玉修冲他笑了笑,跟着转身去了浴室,哗啦啦的流水声随后传来,想明白对方是在洗手王瑞源了然的又回了床上,他现在是还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伴着下身些许的酥麻酸涩,感觉既疲累又怪异。
龚玉修再进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个托盘,一碗清粥两碟小菜。
王瑞源只吃了一口就知道这是张婶的手艺,只不过多余的他也没问,昨晚的事对于他来说实在觉着有些丢脸再加上那段舞……别说外人就他自己看了都觉得不太好。
看着王瑞源慢慢把盘中的东西吃净,龚玉修才换了个姿势慢慢开口。
“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王瑞源点头,老老实实的回答,“有点头晕。“
龚玉修摸了摸他的头,“那在睡会儿,等你醒了我有话要说。”
本能的王瑞源有些抵触和龚玉修谈话,特别是龚玉修提前声明的“谈话”,似乎每一次都有足以改变他人生的力量,哦,对了,他还十分讨厌被他拉进书房,好在他这里仅是个小小的两居室,还没能健全到具备书房,想到这里王瑞源倒是松了口气,不过习惯性的紧张还是让他本能的在床上坐直了身体。
“现在说吧,都睡了一天了。”
双手交叉置于膝上,龚玉修勾唇。
“也好。”
看着王瑞源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龚玉修轻叹一声,转身坐上了床沿。
“上午的时候有工作室及导演给你发出邀约,大概是有合作意向的。”
王瑞源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要知道自从……其实他也不知道自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因为什么事情,后来就只能都归结为是从冯老七的事情为基点,已经很久没有人如此大张旗鼓的向他发出邀请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又像之前那样忽然之间就又毫无预兆的偃旗息鼓。
“你不是一直不希望我演戏吗?”大概是一直都有这种直觉的,所以王瑞源呆呆的问了出来。
龚玉修异常幽暗的眼神极为迅速的闪动了下,跟着说道:“当然,对于这种‘不希望’我大概是从来没有刻意隐藏过。所以你觉得?”
手掌慢慢放松,王瑞源看着龚玉修,第一次让心底徘徊不去的疑问有了倾泻的端口,王瑞源深知这是龚玉修给了他一个询问的机会,如果错过……有些东西可能就再没有清楚明朗的时候了。
紧张吗?其实是有一点的,但是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措,正了正身形,王瑞源往后一动,身体却被揽入了一片温暖开阔的胸膛。
手掌在王瑞源的脊背上轻捏几下,龚玉修贴着他的耳廓低声嘱咐,“腰不酸吗?别僵着,放松。”
王瑞源这么一卸腰脊的力道,人就整个靠进了他的怀里,龚玉修的手就很自然的握住了王瑞源搭在腹部上的双手,这双手不羸弱不纤细,却又毫不意外的正对了龚玉修的胃口。
如此的宁静当是既温馨又安逸,王瑞源这会儿就想着要是真的能就这样靠在这个人身边一直这么下去那真是一件极为美妙的事情,只不过……他想知道的那些事还是应有个答案的。
头向后枕在龚玉修的肩头,王瑞源半阖着眼睛,那样子是真的有着深深的疲倦,声音却是清朗宁静,没有再多的犹豫,他低声问着,“冯斯礼做的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
“都知道吗?”
“都知道。”
其实有些事不用说的很明了,点到即止便是明朗,只是知道未加援手这本不是龚玉修的错,王瑞源记得清楚对方是有问他需不需要一些帮助的,明明就是自己义正言辞的拒绝的,可这会儿却不知怎么就是觉得心里不太是滋味。
“江湖,我……那部戏投资方是廉珏年的俞景,我听说不是过审的问题,一部投资不菲的商业片,这样无声无息毫无缘由的搁浅了……”
“你想问,源头是不是在你这里?”
王瑞源微张的嘴唇在龚玉修的问话出口后慢慢抿成一线,过了一会儿轻声说:“是的,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是我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龚玉修于是点头,“或许这该取决于你从哪个角度考量。不过如果只单从你的立场来看我觉得你这么想也是没错的。”
“为什么?只因为——你不喜欢吗?”
感觉到怀里男人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紧绷,龚玉修修长的手指在他的后背好似安抚一般轻轻拍抚了两下。
“当然不是,如果你喜欢的话它完全可以明天就开始公映。”
“那……”
“你知道,因为这部片子你流产,我很伤心。”然后,龚玉修又笑了起来,“我觉得它预支掉的价值早已远远超过它本身存在的必要。”
其实早在龚玉修有任何指示之前,作为赔礼廉珏年早已全盘停掉了俞景投资几个亿的这部电影甚至连参与过拍摄的两位主导演都被不动声色的扔到国外暂离了这个圈子,如果非要说个是非曲直的话,严格意义上来讲龚玉修并没有对任何人任何事有过任何形式上的惩戒,廉珏年总会把事情做得圆满,而龚玉修只是接受了这样的处理结果。很多时候有很多事都可以通过别人的手达到自己的目的,事情甚至不需涉及自身,但现在龚玉修觉得是时候让自己在这趟暧昧不明的浊水里沾染一番。
“那我该怎么办呢?不再演戏吗?” 龚玉修的话让王瑞源彻底的僵住了,他无措的想着自己或许真该让自己的梦想同那个孩子一起埋葬,这样或许、或许就好了?但是那里面,那部剧除了他之外还有别人,有很多年轻的充满干劲的新生代演员,像多年前的自己或者说又像不久前的自己,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难道也该跟着自己的错误而付之一炬?因为经过挫折与磨砺所以他深知一次机会对一个演员的重要性,或许这就是一生只有一次的际遇。然后他问了出来,“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一个决定一个不喜欢有可能断送了很多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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