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本就不是什么高门大户,饭桌上的规矩更是少得可怜,今天却就真是做到了恪守古法,食而不言。
刚开始的时候王学勇和李兰还会挑拣着话儿来暖场,可奈何别人的心思都不在他们这儿,就算真能说出个花来,他人给出的反应也只是寥寥无几,两人最后实在是说得累了干脆也就不言语了。
口干舌燥的喝着杯里的橙汁,李兰想着: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别人脑子里正刮着飓风,她还阻隔的了吗?再说了她一个人这么的忙乎了一整天总不能和这些叨叨了一天闲话的闲人相比。这么一寻思,李兰就心安理得的坐下吃饭了。
她这边偃旗息鼓,饭桌上便更显寂寥,清浅的杯盘相撞声相当的规矩而富有节奏,一声接一声,撞得王瑞源真是食难下咽,看着对面王瑞睿的方向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王瑞睿虽然眼拙,但这样不一般的气氛他还是能感觉到的,于是就在那里扭来扭去的如坐针毡,后来也好在还是他最先做不住了,拿着饭碗也不知某了哪个犄角旮旯蹲着吃饭去了,众人才一个个的陆续离席。
王瑞源本是想坐下来陪家里人喝杯茶再走的,可看着那一对对欲言又止的眸子,寻思了一会儿便找了个由头,拉着龚玉修上了车。
有些话,还是让他爸妈说出来好些。
果然,就像王瑞源料想的那样,他们前脚刚出了家门,后面那些憋了一晚上的就都再也熬不住了,七嘴八舌一通咋呼,差点没掀了王家的房顶。
最后还是王家大姑王学芝振臂一呼,止住了这乱呼呼的场面,静默了几秒钟后,众人纷纷找着了合适的位置,围着李兰和王学勇坐了下来。
“李兰呐。不是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学芝喝了口茶,缓缓开了口,王学芝在职的时候多多少少也算是个领导,官虽不大,场面做派还是带着一点点,兼之她又是王家大姐,话一出口还是很有些感染力的。
听了王学芝的话,李兰先是笑了,跟着才说道:“姐,这还能是怎么回事呢,就大家看到的。”
兜兜虽然有四岁了,但见到王家长辈的机会并不多,如果是一般的孩子那是一年一样的,没谁会一眼就瞧出龚玉修和这孩子不一般的关系来,但关键是兜兜长得太特别,家里头这些人第一次瞧见兜兜的时候就很是吃惊的,王家人本身的外貌条件就都不差,但这个不差也都是在大众的眼光内的,但兜兜却不是,这本身就已经十分能让人记忆深刻了,再加上兜兜的相片在王家的墙壁上就不只是挂了一两张,王学勇那股恨不得逢人就说这是我们家大孙子的劲头就更不要说了,更何况早上的时候他们这些人还闲来无事对着兜兜的相片大谈特谈了一翻这孩子的相貌,就不要说转眼到晚上的时候就来了这么个男人。
“你说现在的丫头怎么都这么坑人。”王学芝叹了口气,又问:“那瑞源这是打算怎么办?”
“这事还能怎么办?!”王学智哐啷一声撂下水杯,横眉竖目的说道:“凭什么就白给他养了这好几年的儿子?瑞源这孩子也真是傻,谁下的种还没弄明白呢,怎么敢就把孩子往家里抱。”
王学智这人自从下了岗,性情也比当年变了不少,说话习性都有点往野路子里跑,说话粗俗归粗俗,却也有些道理。只不过他这会儿说的这些话就跟暗地里抽了王学勇的嘴巴似得,他自己当然觉不出什么来,可那头王学勇的脸蛋子却早跟着他的话拉了老长。
“虽然给人白养了孩子好几年,但好歹是有感情。” 倪匡山在王家向来不怎么多话,可到了这时候也不由得感慨了句,跟着又说道:“你们先聊着,我出去抽根烟。”虽然和王学芝结婚了这么多年,转眼他们也都到了该要退休的年龄,可在王学芝的娘家呆着依旧让他觉着有些不自在,大概是他们那一代的人都是如此的,便从桌上拿了打火机走了出去。
王学芝瞧了他一眼,也没阻止,只是转头对妮子说,“你也跟你爸出去转转。”
“妈。”妮子叫了声,跟着道:“这会儿我都知道了,这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话是这样说着,妮子却乖乖巧巧的也跟着往外走。
等屋里剩下了一圈子的大人,王学芝才又有些不解的说道:“人既然找来了,怎么还能和瑞源走的这么近?”
李兰笑了笑,道:“瑞源不说是朋友吗,年轻人的事问那么清楚干什么?”
“嫂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可关系到我们王家的血脉呢,这是不是自己的孩子能不问清楚吗?再说这叫什么朋友,在一个“洞”里待过的情谊吗?”
“哥,你说什么!”王学斌低低吼了句,他就说王学智现在说话可真是越来越没把门的了,该不该说的话都往外出溜,睿睿还在呢,虽然年龄是也不小了,但在他们面前终归只是个孩子,一个做长辈的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有些不应该。
“这不是大实话么,人就那么回事,还有什么可不能说的。再说这瑞源也真是的,平时看着也挺聪明的,怎么还能让人在这事上给这么摆一道呢,这绿帽一戴还就这么好几年,现在倒好,这男人一来更是得弄得人尽皆知了,”说着,王学智还顺手拍了拍墙上兜兜的照片。
其实就算再相像,毕竟也只是一个成人跟一个完全未张开的孩子,如果不是把两人摆在一块估计也没人能想到有什么特殊的联系,但是对着兜兜的照片几乎是看了一整天的人那会儿再瞧见龚玉修就不可能不瞧出点什么来了,孩子小是还没全张开,但五官轮廓确是定在那里的,看到兜兜的第一眼,他们就想这么漂亮个孩子长大后该是个什么样子啊,可等瞧见了龚玉修他们陡然间就有了这样一个念头:哦,原来兜兜长大后就该是这个样子啊。毫不避讳的说,龚玉修和兜兜骨子里的那份血脉羁绊是显露无疑的。
王学勇这会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呼吸都比平时急上了好几拍,李兰听了王学智的话也是很有厌烦的。
王学智这个人因为生活上的不得志早早就迷恋上了喝酒,是个标准的酒腻子,就说现在,和别人这么着话他还不忘拎着个啤酒瓶时不时的往嘴里灌上两口,平时没喝这么多的时候人还清醒点,话也会捡好些的来说,可这酒一旦喝多了,就开始胡说,且十分的不听劝不讲理,基本上就是什么招人烦他说什么,让人听了就特想给他俩耳刮子。
虽然烦,但大伙也知道他的难处,所以多数情况下也不会没事找事的真跟他计较些什么,但这会儿看着王学勇的脸色就知道他是真有些动怒了,李兰也收了往日的笑脸,抚着王学勇的背平静道:“他二叔,瑞源本是你侄子,你存着教导指正的心思说他些什么也是应该的,但这些嘴皮子上的事你就无需多论了。再说你哥身体也不好,你就不要在这里火上浇油了。”
王学智喝过酒后,嘴上本就不怎么干净,张着嘴瞪着睁眼睛就要再来上两句,估么着他这会儿再张口一些带脏的字眼就要被酒精赶着往外跳,王瑞睿便皱着眉头一把揽上了他的背。王学智挣了挣,没能挣动王瑞睿的挟制,嘴上叫道:“TM的小兔崽子,你要干嘛?你还要跟你亲叔动手啊?!”
“那哪能呢。”王瑞睿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对身后的四人说道:“没事,我陪我叔到外面喝两杯。”
等王学智他们走了,屋子才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王学勇喘了口气,只说道:“龚玉修,这人你们也是见到了,是兜兜他爸。这中间好多事我也说不清楚,就求个家庭和睦安然度日,瑞源有瑞源自己的生活,他的日子他自己过好就行,别的我也不想多管。”说完王学勇就径自去了西屋,门跟着啪嗒一声关上了。
王学芝和王学斌对望一眼,心中都明白王学勇这话中的意思:我这当亲爹都不掺和了,你们这些当人家叔叔姑姑的也就跟着都消停消停吧。可,今个他们也没说什么不是?这孩子怎么说都是姓王的,他们当然要跟着操心,更怕的则是瑞源吃亏。
只是王学芝和王学斌都不知道,王学勇这话当然不只是对着兜兜到底是谁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他们王家的血脉而说的,他主要说的是对龚玉修和王瑞源关系里他这个做父亲的所站的立场,只不过这会儿还没有多少人能明白他这话中的意思。
***
一边从矮柜里把被子抱出来王瑞源一边回头对龚玉修道:“这边虽然简陋了点,但景色还是挺好的。”
龚玉修在屋子里走了两步,到窗口的时候停下,伸手支起了窗子,看着低垂的天幕有些漫不经心的回着王瑞源的话,“是挺漂亮,好像伸手就能抓到。”
“抓到什么?”王瑞源问。
龚玉修笑了笑,回道:“没什么。”
王瑞源抱着两床厚实的被子一转头,就瞧见斜对面那大敞遥开的窗子以及窗前站着的男人,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抖,把被子放到床上,王瑞源快步走到窗前一边放下窗子一边对龚玉修说道:“才暖和了一点,你就把这温差又给中和回来了。我们今天晚上要被冻成冰棍了。”
龚玉修只是笑,低头的时候贴着王瑞源的耳朵小声低语了句,王瑞源那耳朵就一两秒的功夫迅速红的泛出了血色。
“出去转转吗?”
“现在?”王瑞源问。
外面还在飘着零星的小雪,现在天晚了又是冬天,连路灯都早早就停了,有雪色的映衬倒是也没显的天有多黑地有多暗,就是安静,安静的仿佛连雪花的飘落都是带着声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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