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眼神秘密

    在“撼天堡”的“飞云堂”堂上,有一席酒菜,精致雕刻着龙翔凤舞的红色大理石桌是如此之大,使得原已坐上七个人的位置,只不过占了圆桌沿的三分之一不及。

    居首席的人年逾花甲,神威八面,白髯如戟,却脸黄若土,笑起来震得桌上杯碟碰登碰登地作响,正是身罹重病的“撼天堡”堡主“大猛龙”黄天星。

    本来相随黄天星的高手还有邝无极、尤疾、姚一江、游敬堂、言之甲、李开山、鲁万乘这些人,但全在魔姑那一役中牺牲了,只剩下一位总管“椎心刺”叶朱颜,不到五尺高的身材,但浑身肌肉结实间直似纯铁打造的弹丸。他也在席上,只居末座。

    在黄天星右侧的是追命;其余便是殷乘风,下来是霍银仙与蓝元山,以及周白宇,周白宇和黄天星身边都空了一个位子,留给白欣如和黄天星的夫人白花花,至于殷乘风身侧,也空了一个位置给永远不会来的人。

    除了他们之外,黄天星还请了六扇门高手敖近铁及其夫人居悦穗,市井豪侠元无物及其夫人休春水、名门世家江瘦语及其妹子江爱天,丐帮分舵主司徒不及其夫人梁红石,文武秀才奚九娘及其姊姊奚采桑,包括“仙子女侠”白欣如也在来的路上。

    ——来的都是名捕侠士,黄天星为了这几件大案,也是花了些江湖心思。

    追命他们现在坐在大堂上,就正在等这十一人来。

    “怎么他们还不来?”黄天星一向脾气不好,等了半天,有些心烦。

    “堡主多虑了,”撼天堡主管叶朱颜忙道:“凭敖近铁敖捕头、奚九娘奚秀才、元无物元大侠、江瘦语江公子、司徒不司徒舵主、还有六位女侠,江湖上,谁能挑得起这十一人来着?”

    这十一个人,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江湖上惹得起他们的人确实不多,在幽州一带,除了“四大家”,大概没有谁挑得起这些人。

    黄天星哈哈笑道:“我倒不担心,担心的是周世侄,他那如花似玉的白姑娘,可不能有丝毫闪失啊。”

    黄天星这个玩笑显然开得甚不是时候。殷乘风的眼睛骤抬,射出白剑一般的锐芒。周白宇却急忙把眼光收了回来,他本来的视线正绕过蓝元山的蓝袍,凝在霍银仙乌亮发色底下的悒郁上。

    追命忽然问道:“黄堡主,黄夫人呢?”

    黄夫人当然不姓黄,她的全名叫白花花。

    白花花并不是黄天星的原配夫人,只是黄天星中年丧偶,直至晚年,才奈不住英雄晚景的寂寞,讨了个她这么一个继室。

    白花花在武林中,可说全无名声,武功也毫无根基可言,但在青楼女子中却是有名洁身自爱的艳妓。

    正因为如此,她嫁给黄天星后,甚少出来见人,和黄天星交好的江湖人士,也很少有认识她的。

    此时听追命问起,黄天星咧嘴一笑,又拍着后脑勺子苦笑道:“她?她呀,最近身体不好,卧病在床,能不能下来陪大伙儿,也要待会儿才知晓。”

    追命道:“玉体欠安,那就不必劳扰了,凶徒已取了九个无辜女子性命,堡主要小心照顾是好。”

    “我当然晓得。”

    正有一搭没有搭地说着,追命他们等的几个侠士和几位侠女一前一后,终于来了。只是,人却不齐。

    敖近铁、奚九娘、元无物、江瘦语、司徒不为了比试轻功,是从飞云堂屋顶飘下来的。

    受邀的六位侠女奚采桑、梁红石、休春水、江爱天、居悦穗和白欣如之中,居然缺了司徒不的妻子梁红石。

    “……司徒夫人?”

    几件大案在前,在座的侠士都有些惊惶,倒是几位侠女中年纪最长的奚采桑笑道,“梁妹子没有事,来的途中受了点风寒,正在途中客栈休息一阵,稍后便来。”

    追命尤不放心,正待再说,却看司徒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想到几件案子的被害者皆是有财有貌的侠女,想来丐帮分舵夫人应该不在此列,便微叹了口气坐定了,便听得黄天星道,“……我那口子来了。”

    一个穿素衣的女子缓缓而来。

    她脸罩轻纱,敢情是因为身体羸弱之故,隔着轻纱还觉得透人的白,并不是很瘦,却总给人一种清淡孤零的感觉。

    确是黄天星的继室白花花。

    白花花是被两个婢女搀扶着下来的。

    铁手看着她们,觉得眼皮微跳。

    “人都到了,老头子我就说几句。这次请大家来……”黄天星扶着白花花坐下,准备开始谈正事,却听那刚刚到的侠女奚采桑打断道,“黄堡主不用客套了,我们已知道是什么事,而且,我们也已查到了凶手的线索。”

    众人皆惊。正待询问,却是奚采桑的弟弟奚九娘开的口,“你们那个‘七姑组织’,倒是比我们还要厉害。”

    奚九娘显然有点不信奚采桑。

    奚采桑白了他一眼,剩下的话却是问追命的:“三爷,我有一事请教。”

    追命正色道:“不敢,请说。”

    奚采桑粗声问:“段柔青、岑燕若、冷迷菊,殷丽情、于素冬、尤菊剑、顾秋暖的七宗命案,照迹象看来,都是先/奸/后/杀再洗劫,是不是?”

    追命道:“是。”

    奚采桑又问:“只有谢红殿谢捕头是被杀未受辱,伍彩云被辱杀而未被洗劫,是不是?”

    追命想了一想,答:“是。”

    奚采桑再问:“这九宗案件中,只有谢红殿一宗中,留下了一点线索,就是她曾受一个女子相约,赶到翁家口客栈去会面,是不是呢?”

    追命点头道:“我已在衙里纪录档卷里,查到报讯那是谁了。”

    这句话一出,奚九娘、敖近铁、江瘦语、司徒不、元无物、叶朱颜等都禁不住交头接耳喁喁细语起来。

    “不是我们比你们厉害,是你们谁都没有追命三爷细心罢了。”奚采桑这时才粗着嗓子回答刚才奚九娘的揶揄,“我们已查到了那凶手是谁,想必追命三爷也是清楚的,只是他不好说,只得由我们来说了。”

    追命微微皱了皱眉。

    奚采桑继续道:“谢红殿临死前,留下了另外的线索。”

    “……那是一个‘雨’字。”

    “那个雨字……指的就是凶手。”

    奚采桑凌厉的双眼盯着桌上某人,然后一字一句地道:“那个凶手,指的就是她!”

    奚采桑手指所向,的确是她。

    “她”是小霍,霍银仙。、

    白欣如像一朵春光里的小白花出现之后,周白宇竭力想集中在她的身上,可是不成功。

    霍银仙一直垂着忧悒的发瀑,偶尔抬头,眼光的对触,黑白分明的眸子,犹如白日恋上深情的夜晚,那轻电似的震栗,令周白宇无法自己。

    ……那天晚上,天地间尽是雨的敲访,他们在客栈里仿佛轻舟在怒海里。他的唇印在她忧愁的眼上,她的□□配合着他的呼吸……

    周白宇在此际想到这些,因强烈的可耻而想拔剑自刎。却又不能停止这如饮鸩止渴般的回忆与念想。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霍银仙惊惶失色的红唇,抬起的眼眸有着受挫与受惊。

    ——他没听清楚奚采桑说的什么。

    休春水接下奚采桑的话,冷峻地接着说,“霍银仙——蓝夫人——约了谢红殿到翁家口,趁她不备,用她拿手的怀剑刺死了谢红殿。”

    举座皆愕然。

    “胡说!”霍银仙苍白的颤抖着唇:“我没有杀死谢红殿。”

    休春水马上问:“那你为什么约谢红殿在翁家口客栈会面?!这一点,你该不会否认吧?”

    霍银仙沉默了一阵,再度颤声道:“……我是见过谢姊姊……但之后,我便立即走了。”

    “你是翻窗走的?”

    “……是。”

    “为什么要翻窗走?因为你不想让人看见!”奚采桑怒道,“你杀了谢红殿后,所以翻窗而走!谢红殿临死之‘雨’字,便是你姓氏‘霍’的上半个字!”

    “不是!”霍银仙哑着声音,“我翻窗而走,只是因为……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找过谢姊姊……我是……我是求助于她的。”

    “嘿,”奚采桑冷笑,“你求助于她什么?”

    “我,”霍银仙用力咬着下唇,“我不能告诉你。”

    “好一些秘密,”奚采桑笑起来,返过头来问在场的人,“为什么我们不能也分享这个秘密?”

    “也不一定……”追命突然道:“据查实,霍银仙是上午午时之前进入翁家口客栈的,可是,谢红殿死于当天晚上。”

    听到这里,周白宇脑门“轰”地一声,周身血液宛似炸碎的冰河,全都冲到脑门去了。

    奚采桑冷冷接下追命的话,“那是因为她一直没有离开过客栈。”

    霍银仙张开了口:“我……”下面的话却说不出来。

    周白宇的脑里乃是“嗡嗡”地响,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狂喊:不是小霍,不是小霍,那晚,她和我在一起,她和我在一起………

    他看到蓝元山下拗的唇,白欣如无邪的眼眸,却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霍银仙欲言又止:“我……“脸上露出一种凄艳的窘态。

    奚采桑一字一顿,道:“如果霍银仙不能证明当天晚上你在哪里,你就是杀谢红殿的凶手,你是因为怕谢红殿查出你是杀死冷迷菊、于素冬、殷丽憎、段柔青、顾秋暖、岑燕若、尤菊剑,你就是八条人命的凶手。”

    忽听一个声音断冰切雪地道:“不止如此,她还杀了伍彩云。”

    说话的人是江爱天。

    她冷冽地道:“因为当时周城主、殷寨主、蓝寨主全在舞阳城,只有她,趁这机会猝不及防的杀死伍彩云。”

    她说这话的时候,满目鄙夷之色;“这样的女子,怎配做我的朋友!”江爱天是世家子弟,“幽州江家”富甲一方,她看得上的朋友本来就没有几个。

    殷乘风蓦抬起头,眼神投向霍银仙,像陡射厉芒的两道怒剑。

    周白宇握紧了拳头,拳头夹在双膝间,因为他的腿微触及桌脚,整张石桌微微弹动着,酒杯也有一种不细心留意不能觉察的杯盖轻叩着杯沿的轻响。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人说了句话。

    “银仙不是凶手。”

    说话的人是蓝元山。

    敖近铁沉声道:“蓝镇主,当晚你是跟蓝夫人在一起?”

    蓝元山摇头。

    “那……”

    “她是跟周白宇在一起。”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

    几个人都怔住,一时追问不下去。

    好半晌,奚采桑才小心翼翼地道:“在风雨之夜……?”

    “在权家沟客栈同处一室。”

    白欣如望向周白宇,周白宇己没有了感觉。

    这个消息委实太震讶,而且各人有各人的惊震,已不知如何处理这场面。

    最安定的,反而是脸无表情的蓝元山。

    就连江瘦语:“呸”了一声以及江爱天骂了一句:“狗男女”,他都神色不变。

    天下焉有这样子的丈夫?

    休春水沉声问:“蓝镇主,你是怎么知道霍……尊夫人当天晚上跟周白宇在一起的?”

    “因为是我叫她去的。”

    “我没有把握打败周白宇,只有在他心里对我歉疚的时候,我才有绝对的胜机。”蓝元山道:“没有把握的仗我是不打的。”

    “元山!”霍银仙颤声叫。

    “是我叫她去的。”蓝元山道:“是我求她去的。她本来不答应……但她不忍心见我落败,不忍见我壮志成空、美梦落空,所以她去了。”

    周白宇巍巍颤颤的站了起来,用手指着蓝元山,牙缝里逼出一个字:“你……”就说不下去,他又转向霍银仙,只见她凄绝的脸容,一阵天旋地转。

    元无物一字一句地问:“这事并不光彩,为何你要承认?”

    “因为银仙不能死,我爱她。”

    江瘦语冷笑道:“你要她作出这等龌龊事,你还有资格说什么爱。”

    “在你而言,一头公狗不能爱一只母猫;”蓝元山冷冷地回敬:“你的想法只适合当媒婆不适合娶老婆。”

    他反问道:“银仙为了我的胜利,牺牲了色相;我为了她的性命,丢舍了名誉,有何不对?有何不能?”

    这一番话下来他不是第一次说,只是第一次换来了的是傅千明的轻视与不可理解,而这一次,直接让在场所有人全都怔住。

    奚九娘叹了一声,缓缓地道:“可是,就算蓝夫人在当晚确不在凶杀地点,并非杀死谢红殿的凶手,也不能证明她没有杀死伍彩云……”。

    蓝元山怔了一怔。

    奚采桑接道:“伍彩云死在赴北城路上的桔竹畔,当时,蓝镇主正和殷寨主决斗,周城主作仲裁,当然不知道蓝夫人在哪里了。”

    他们在来“撼天堡”之前,早已听过白欣如对大致情形的转述,所以能确定周白字、蓝元山、殷乘风等人身处何地。

    这时黄天星忽然开腔了,他开口叹了一声:才说:“伍女侠的死,也不关蓝夫人的事。”

    全部带着疑问的惊异目光,投向黄天星。黄天星有一种白发苍苍的神态,“因为蓝夫人当时是躲在舞阳城垛上观战。”

    敖近铁寻思一下,道:“黄堡主,当天早晨,你是留在撼天堡中的,又何以得知蓝夫人在北城城楼?”

    黄天星手里把玩着酒杯:“蓝镇主约战周城主之后,消息传了开来,我是东堡堡主,自然要先知道战果,好早作打算:”他将杯里的烈酒一口干尽:“所以我就派人梢着蓝镇主,观察蓝镇主决战殷寨主,并把结果飞报于我。”

    他苍凉的干笑三声,像一只老雁拣尽寒枝不可栖;“我老了,不能硬打硬拼,所以难免也想捡点小便宜。”

    不过便宜没捡到,就顺便“捡”回了追命和其它三位宗主。

    追命向黄天星举杯,两人碰杯,一口而干。

    众人都不发一言。

    蓝元山缓缓转过脸去,望向霍银仙,眼神平静间像无风的海水,他声调平静若无风的帆,“那两天,你心乱。我都瞩你不要去观战,怎么你还是去了呢?”

    霍银仙的表情凄冷得近乎美艳。

    “我第一次去,是因为怕你不敌周白宇,我是要去分他的心;我第二次去,虽对你有信心击败殷乘风,但我怕周白宇会趁机下手。”她决绝的眼神像山上的寒雪。

    “你两次都不给我去,我两次都去了。”

    “你刚才在说谎。”

    “你从来就没有要我……对周白宇这样做!是我自己背着你做的。我们结婚八年,八年来,你在梦里,背着众人,是如何地不甘淡泊,如何地惧怕年华老去而壮志未酬,外面传你安分守己,可是你沸腾的心志,只有我知道,我看你无时无刻不在苦练……你不能败的!我知道目前‘武林四大家’中,以北城城主武功最高,我故意躲到路上诱杀他,没想到真的撞上了‘叫/春/五猫’,给周白宇杀了……我没有下手杀掉他,但是,我决不容许他击败你!”

    “胡说!”蓝元山痛苦的低叱。

    “我没有胡说。你娶了我之后,我什么也帮不上忙,我没有白姑娘在江湖上的侠名,也没有伍姑娘的广得人心,我……我什么都不会!这次……这次想帮你,却坏了名节,还连累了你……”

    “住口!”蓝元山寒白如罩着雾气的脸肌里,像有几百条青色小虫悸动着。

    “我不能住口,因为你把罪名全挑上自己头上,你根本不知道我这样做,也不会允许我这样做,但你怕我受那九宗命案之累,担起这黑锅来……”

    霍银仙从激动的抖栗转而无声的掩泣。

    “但我……我却不知道,不知道你是……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天我回来,你问我的时候,我只是说……我在权家沟逗留一宵……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眼神。”蓝元山一笑,令人心碎,“周白宇看你的眼神,和你看周白宇的眼神。”

    “我们……毕竟相处这么多年了……”蓝元山下面的话,成了渐低的叹息。

    周白宇虎地跳了上来,满脸涨似火红,嘶吼道:“但是我呢!”

    他的眼眶吐出赤火,“嗤”地撕开前襟,指着苍白的霍银仙呼吼道:“你为什么当时不一剑刺死我?你当时为什么不真的杀了我!”

    众人被这段对话震惊,都为这情景震撼,同时怔住也震住了,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一人倒了下去。

    正是周白宇的未婚妻,仙子女侠白欣如。

    她容色惨白,很显然是受刺激过度,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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