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慢了下来,任钰转过身摆出副不知情的样子:“禾儿,找到什么了?”
应禾抱着姜饼人的盒子,小跑着来到任钰身边,像献宝般举高手臂把东西递到任钰眼前:“是饼干。”
“哦?”任钰蹲下身:“房间里怎么会有饼干呢?”
应禾挠挠脑袋:“我也不知道。我是在桌子那儿看到的。”
“好奇怪,之前没有的呀。”任钰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也许是圣诞老人偷偷放进来的。你要不要打开看一看?“
应禾甜甜地笑起来,依偎在任钰怀里打开了盒盖,姜饼人的香气扑面而来:”好香啊……”
棕黄色的姜饼人,上面还有糖霜画的装饰。白色勾勒了人形边,红色点了眼睛跟嘴巴。
应禾惊喜道:“是小人的样子!”
在大堂她不好意思站在橱窗面前看,只是偷偷地瞄了几眼,并没有把饼干的形状看清楚。应禾问任钰:“为什么这个饼干要做成这样?”
任钰从背后拥住她,跟她一起欣赏着铁盒里的姜饼人:“这里面有一个小故事。姜饼人的英文叫做Gingerbread man,是童话里的人物呢。说的是十六世纪的德国,一只刚烤好的姜饼人不想被吃掉,于是溜出烤箱踏上了逃亡之路。这一路,他先是躲过了老爷爷老奶奶的追捕,成功地跑过了牛呀,马呀,猪呀还有小鸡这些动物。在过河的时候,他碰到了一只狡猾的狐狸。狐狸知道姜饼人跑得很快,自己追不上,于是骗他说可以载他过河。姜饼人问狐狸,你需要我给你什么报酬呢?狐狸说,等到了对岸我再向你要。于是单纯的姜饼人就骑在了狐狸的背上渡河。狐狸在河里游了一段,对姜饼人说他的背很痛,能不能坐到他的脖子上?姜饼人照做了。又游了一会儿,狐狸说我的脖子也好酸,你能不能坐在我的鼻子上?姜饼人不晓得狐狸下一步要做什么,可是他没多想,仍然照做了。等姜饼人坐到他的鼻子上,这一刻是狐狸等候多时的。坏心眼的狐狸抬起头,张开了尖尖的嘴巴就把可怜的姜饼人吃到了肚子里。所以,故事的结局是,姜饼人这么努力得奔跑,最后还是被狐狸吃掉了。”
“姜饼人好可怜呀。”应禾惋惜道:“他要是不跟狐狸过河就好了。还有,狐狸为什么一定要吃他呢?做朋友一起玩不好吗?”
小朋友的想法总是这样单纯,任钰笑着将她拥得更紧些:“所以说,我们要学会保护自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好人也会有很多坏人。禾儿一定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自己的人身安全都是最重要的。”
应禾似懂非懂地吸了吸鼻子。她嗅鼻子的样子像极了小动物:“那…阿姨,我可以吃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们明天早晨吃好不好?已经刷过牙了,该睡觉了。”任钰用手指梳理着小姑娘细软的头发,发丝滑过指尖,舒服的触感让任钰的心都要化了。
应禾吞着口水,很听话地把铁盒盖起来,仰起笑意盎然的小脸说:”好!早上我要跟阿姨一起吃!”
把饼干盒在写字台上放好,应禾才恋恋不舍地爬上床。她抱着膝盖,专注地看着背对着她,在梳妆台前抹护肤品的任钰:“阿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吗?”
任钰挑了撮樱桃大小的面霜在掌心乳化:“当然有了。圣诞老人在平安夜都会给小朋友送礼物,而且每次都是偷偷的来偷偷的走。你的饼干不也是他给你的吗?本来你应该明天早晨才发现的,但是因为你今天睡得晚,所以被你提前找到了。”
说到这,任钰一边将面霜按压在脸颊上一边忍不住勾起嘴角。送圣诞礼物是任钰家的老传统了,她小的时候,妈妈也会在平安夜给她准备礼物,骗她说是圣诞老人送给她的。她还傻乎乎地相信了好几年,直到小学一年级的平安夜,不小心翻到了装礼物的购物袋。
应禾偏过脸:“可是以前,我都没有收到。”
她好像有些失落,镜子里的应禾把脸放在膝盖上磨蹭,脸侧着看不到表情。任钰快速地涂完眼霜,上了床跟她面对面坐着:“小傻瓜……”
她一时没有想好该用什么样的话安慰她,哄小孩本不是任钰擅长的事情:“阿姨跟你保证,以后每年的圣诞节,你都会有礼物收。”
“真的吗?”应禾咬着唇瓣,小牙像白色的米粒。
任钰郑重地把头一点:“真的!我跟你拉勾勾。”
她伸出小指勾过应禾的,女孩短短的手指不太好勾,她便轻轻托着:”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临了,她还与她对了对大拇指。
得到了任钰的承诺,应禾很开心。她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双大眼直勾勾地望着她。水汪汪的眼睛似乎会说话,眼波流转都是小女孩动人的情绪,浓浓的依赖从眼底倾泻而出。
此时无声胜有声,任钰突然产生了一种被需要的充实感,漂泊多年的心在恍惚间完成了某种回归。鼻子发起酸来,她怕应禾看到她的眼眶逐渐湿润,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扭过头,正好看见薄纱帘外的漫天飞雪。
吴城今年的第一场雪,诞于这个状况频发的夜晚。来得猝不及防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任钰:“禾儿,你看。外面下雪了。”
应禾把小身体转过去,兴奋地瞪大眼睛。壁灯在她周围笼出一个柔和的光晕,她的头顶反射出如缎面般的光:“好漂亮!”
淡淡的白从漆黑的天空中纷纷扬扬下落,旋转交织成冬季所独有的风景。六角雪花,随风飘舞,无声坠地,编成了玲珑剔透的网。任钰揽着应禾小巧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Merry Christmas.”
应禾长大以后,因为工作原因在很多城市过过圣诞夜。无一例外,晚上都要去酒店睡一晚。有朋友问她,这是什么奇怪爱好?她总是笑而不答,也许是心底总存有一丝期待。还盼望着大雪纷飞时,有人在她耳边温柔轻浅地说上一句“Merry Christmas”,带着伦敦腔特有的韵味,磁性得仿佛在酒桶中滚过。
素色的帘子,酒红色的丝绒椅面,被玻璃落地窗隔绝出的温馨静谧,总给人懒散的倦意。任钰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我们睡觉吧。”
应禾乖乖地钻进被窝,把被子拉到鼻子上方,只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
“不闷吗?”任钰问她。
她眯着眼摇头,任钰抬手关掉壁灯:“禾儿,晚安。”
应禾:“晚安。”
躺在床上,她们都没有再出声。酒店的双人床很大,她俩一人占据一边,中间都还有很大面积的空余。任钰闭上眼,内心是少有的平静。脑中崩着的弦被无形的螺丝刀扭松了,她放松地躺着,忽然意识到今天做了很多事。
这一夜对于应禾来说注定是难眠的。灯灭之后,她才能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她没有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虽然还很年幼,但对于很多事情都有种与生俱来的敏感。应禾隐约晓得,阿姨为什么要急匆匆地带着她走。早晨妈妈穿了件白色的毛衣,因为那件衣服的标签上印有一只小羊,所以她的印象尤其深刻。
只是不敢去细想……
她也知道,世界上本没有圣诞老人,圣诞礼物只是大人编造给孩子的美妙幻想。可爱的饼干是阿姨送给她的。应禾悄悄侧过头,眼里已经蓄起泪花。为什么阿姨不是妈妈呢?为什么阿姨过几天就要走呢?
应禾的心里直发涩,她不想离开她,一点儿也不想……
黑暗中,任钰的呼吸平稳而轻微。她的发香钻进了应禾的鼻子,小姑娘的心情越来越复杂,分不清是什么感受,只觉得酸甜苦辣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她慢慢伸出手,先是碰到了任钰的衣服,顺着袖子往下,摸到了她光滑的手背。应禾抿紧嘴巴,小心翼翼地拉住,眼泪顺着眼角流进了枕头。
她想离她再近一点……
半梦半醒间,怀里被塞进了个软绵绵的小东西。任钰心中一惊,很快就醒了。只不过她没有动,装作还在熟睡。小女孩的身体温软得像团棉花,她能感觉到她的动作很轻,一小点一小点地往里挪,最后把毛绒绒的小脑袋挨在她的胸前。
任钰听到了微弱的啜泣,隐忍在鼻腔里的声音,细细地响在黑夜里有些揪心。她下巴一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凉过之后,再凉了一下,然后又是另一下。应禾亲着她的下巴,冰凉的泪滴也印在上面。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开灯,默契地随了应禾的想法,选择了沉默。任钰将应禾搂进怀里,无声地给予她温暖。她似乎明白了应禾为什么会哭,她应该是看见了……
也许是不想让她担心,所以才乖巧地接受了所有安排,所以才表现出什么都未察觉的模样。但这并不代表,她不难过。
窗外北风呼啸,雪还在下。
第二天,任钰先醒了。动了下僵硬的胳膊,垂眼看见应禾枕在她的臂弯里睡得跟猫咪一样。身体窝成了个小球,两只眼睛红红的,巴掌大的脸上都是干了的泪痕。任钰抓了抓头发,用中指按住太阳穴。她已经不记得,是何时睡着的,好像不小心坠入了梦乡,再醒来已是现在。
她睁眼没多久,应禾也醒了。俩人很正常地打了个招呼,都没提昨晚的事,好像关灯后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洗漱完后,自助早餐的供应时间早已结束,她们在房间里分享了又香又甜的姜饼人。
退过房,任钰送应禾回到家里。还和上次一样,拿应倩倩藏在门口的备用钥匙开了门。客厅里静悄悄的,保持着昨晚任钰离开时的样子。应倩倩仍躺在沙发上熟睡,揉成团的废纸还摆在茶几上。
任钰推了推她的肩膀:“倩倩,快点起来。都中午了,你还睡。禾儿,你说妈妈怎么这么懒?你以后千万不要跟她学。”
应禾抿着嘴笑,小手握在一起搓了搓。
应倩倩迟疑地撑开眼睛,眼前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她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你别弄我,我再睡一会儿。”
任钰不理她,拉开了客厅的窗帘。半夜里虽然下了场雪,今天却是个好天气。大片的阳光从窗户透了进来,刺得应倩倩忍不住伸手挡住脸:“我说——!”
外面银装素裹,街道建筑都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外衣。任钰回头,用食指轻触了下嘴唇:“嘘…你过来看。”
她一脸神秘,应倩倩瘪着嘴坐起来。在沙发上缓了好几秒才走到窗边:“我说是什么,原来是下雪了。”
应倩倩百无聊赖地转过身,背后传来了任钰的声音:“这可是今年冬天,吴城的第一场雪。”
“所以呢?”应倩倩把长长的指甲弹得啧啧响。
任钰俏皮地笑了:“想不想出去喝羊肉汤?”
应倩倩冷眼道:“不想。我要睡觉。”
衣角忽然被人拽住。应倩倩低下头,原来是应禾。小姑娘扬着张无辜的小嫩脸:“妈妈,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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