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禾小跑着去把电视机打开,拿着遥控器坐在任钰旁边将频道换来换去。任钰先是没在意,靠在沙发上打量了一会儿应倩倩的家。老房子没有翻新过,客厅的灯泡坏了两个,白色的墙面有些开裂。厨房跟卫生间很小,没有开灯从外面看里面黑洞洞的。家具也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款式,散落在沙发上的靠枕又薄又扁,“花开富贵”的图案怎么看怎么都不符合应倩倩的审美。
应禾调到好几次《名侦探柯南》,看了几分钟把它调走,过了一会儿又调回来。任钰有些奇怪,等她再一次调到的时候忍不住问道:“你不喜欢看《柯南》吗?这个动漫还挺好看的。”
毕竟,这是任钰小时候最爱看的动漫之一。尤其是几部剧场版,每一部都看了三遍以上。
“不是的。”应禾的语气有些期期艾艾:“我想看,但是害怕。”
小姑娘下意识往任钰身边挪了点,雪白的脸颊不小心贴到了任钰身上。奶奶的香味若有似无地钻进了任钰的鼻尖,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爱吃的大白兔奶糖,也是这么甜这么软。任钰淡笑着伸出手,修长的指尖似逗弄猫咪一样划过应禾的下巴尖:“小傻瓜,有阿姨在这陪你呢。”
得到了任钰的安抚,应禾好像放心了,也不再按遥控器专注地看了起来。碰到一些可怕的场景,小手还是会止不住抓任钰的衣角,温软的小身体也会不由自主往她那里偏。任钰一会儿看看电视,一会儿看看差不多要窝进她怀里的应禾。果然,她再懂事也是个五岁的孩子,看个悬疑类的动漫节目都会害怕。
任钰正这么想着,门口突然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是应倩倩回来了。她进门后没有换鞋,细长的鞋跟“噔噔噔”地敲击在瓷砖地,寂静的夜里听着非常刺耳。应倩倩还未走到近前,任钰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紧接着便见她脱去了呢子大衣,连着挎在手腕上的包一起扔在了沙发上,人也顺势躺在一边。
任钰刚想说她,应禾却从沙发上起来了。从厨房里拿了个杯子给应倩倩倒了杯茶,又去卫生间给她准备了一条热毛巾。整个过程连贯自然,一看就是做过很多次的,把任钰看得目瞪口呆。
应倩倩把杯子里的茶一口气喝光,拿毛巾擦擦手再擦擦脖子。她明显是喝醉了,面上的妆花了一部分,不仅是脸红,耳朵根与脖颈也红了。
“谢谢你啊,帮我接这个麻烦的小东西。”应倩倩斜了眼站在面前的应禾,把擦完手的毛巾随意地往茶几上一扔。她扔得不准,毛巾刚挨到边就从上面滑了下来。应禾不发一语地把毛巾捡起,转身拿回卫生间冲洗。
任钰又给她倒了杯茶:“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
“还能是为什么。”应倩倩从她手里把玻璃杯接过:“当然是为了钱。”
她“咕嘟咕嘟”地喝着,口红的唇印染脏了杯口:“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好命地生在有钱人的家里。从来不用想怎么挣钱,直接问爸妈伸手要就行了。”
应倩倩的话任钰未置可否。应禾从卫生间出来,想把洗干净的毛巾递给应倩倩,谁知她不耐烦地挥手道:“不用了。你赶紧去洗洗睡,把电视关了。大晚上吵得要命。”
应倩倩的态度里是明显的不耐烦,任钰以为应禾会不高兴,谁晓得小姑娘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听话地关掉电视,默默地走进卫生间带上门,好像对此早就习惯了。
任钰看了有些不忍心:“喂,你对禾儿怎么这么凶。好歹她也是你亲闺女,长得还这么可爱。”
“亲闺女?”应倩倩嗤笑了一声:“赔钱货还差不多。”
老房子隔音不好,她们在客厅里这么说话,卫生间里的应禾肯定能听见。任钰赶紧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暗示她小声一点。谁成想,应倩倩干脆提高了音量:“应禾,你给我听好了!你妈和这个阿姨不一样,出身不好,学历不高,养你不容易。以后也没什么东西能留给你的,你乘早认清现实!”
应禾正挤牙膏,冷不丁听到应倩倩的话,小手一抖,挤出了厚厚一大坨。儿童牙刷的刷毛部分小不够位置堆,晶绿色的膏体摇摇欲坠。应禾怕它掉到水池里浪费了,连忙张大嘴巴将刷头塞了进去。
薄荷味的牙膏呛得应禾直淌眼水,她分不清到底是被这坨牙膏辣到了还是被妈妈的话伤到了,总之是很不好受。她打开水龙头,里面的自来水源源不断往外流着,水流声掩盖了应倩倩喋喋不休的抱怨同时也掩盖住了她的轻声抽泣。
任钰就这么一直听应倩倩说,不搭话也不劝慰。她将双臂抱在胸前,漂亮的脸上瞧不出情绪只是沉默。墙上的挂钟是十多年前的式样,暗黄色正方形钟盘,红色的秒针走一圈,那根较长的黑色分针才往前动一格。
应倩倩:“马东强根本就是个畜生!这两年我跟应禾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和他老婆还有他老婆生的孩子过的又是怎样的日子?当初我就是瞎了眼!我应倩倩十七岁那年就跟了他,要不是从前他对我甜言蜜语,我能这么轻易给他生孩子?现在呢,他有本事!翻脸不认人了!你是不知道,当初他老婆找上门的时候,对我是多么的凶狠,多么的厉害。直接抓着我头发扇我耳光,骂我是不要脸的小三,生出来的孩子也是见不得光的贱种……”
任钰抬起眼,只见她爆皮脱妆的两片红唇快速地上下翻动着,怨毒的神情使她原本娇媚的脸庞变得狰狞无比。任钰不由想起一年多前,她在吴城某家知名夜店的酒局上第一次见到应倩倩。光线昏暗,刺目的强光偶尔如浮光掠影般映上她的脸。就算是看不清五官,她也是一众女人里最出挑的。更何况卡座中,彼此觥筹交错,就数她最放得开,最能来事。那个在局里如鱼得水的应倩倩,生活怎么就把这个夜场女王逼成这样了?
任钰沉思着,右手食指在无意中弯曲成钩状顶住了自己尖翘的下巴。她长身舒展,放松地翘着二郎腿,卷曲的长发散落在她的肩头背后别提有多妩媚。浅灰色羊绒衫开了“V”字领,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四叶草状的满钻项链在灯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任钰微微勾着长筒高跟靴的鞋尖,腿根处裸露的肌肤似一段暧昧的留白。
“喂,你别这么看着我…要不然我会觉得你对我有意思……”应倩倩突然停住咒骂,使劲地拍了下任钰的肩膀。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借倒茶的动作垂下眼睛:“说起来,要不是我当初太直了,还真能跟你来一段。”
应倩倩第一眼看到任钰,直觉就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美女和混迹夜场里的其他姑娘不一样。她不是单纯的漂亮,尽管任钰的模样是男人很容易一见钟情的妖孽长相,但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动声色间就有女神般特有的矜贵。一群年轻的富二代们,没有人敢主动灌她酒或是对她言语轻薄,反而是她自己摇骰子摇输了还有一堆人争先恐后地帮她挡酒。
任钰笑了,随口开了句玩笑:“现在也不晚。”
应倩倩紧握着茶壶的提手,把嘴巴抿成一道直线。她思索着,然后抬起脸直视着任钰的眼睛:“其实…”
卫生间的门突然被应禾从里面打开,她怯怯地绞着手指:“我洗完了。”
应倩倩的话被应禾不小心打断,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洗完了就赶紧去房间睡觉。”
应禾扁扁嘴,一溜烟小跑进卧室关上门。她换上睡衣,脱了拖鞋拉开棉被把身体窝进去。窗外的月亮已经爬得好高了,她没有开台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如一层银色的细纱。应禾拧着鼻子吸了口气,冷冰冰的空气瞬间窜进鼻孔刺激着脆弱的鼻腔。她把被子拉高了点,将身子蜷缩成被煮熟的河虾状,双腿并拢紧挨在胸前,小脸也向下埋着,听着客厅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应倩倩用力地吐出口气,把茶壶往桌面上一放,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晓得你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就直说了,其实我是可以跟你试试的。”
她没有敢看任钰,小心地错开目光,心跳快得仿佛要冲出嗓子眼。她还记得第一次与任钰在酒局里的情形。男人敬的酒任钰统统不喝,翘着二郎腿抱着手臂笑得一脸玩味。应倩倩猜到她身份不同,有意想结交。乘着酒劲也故意同任钰开起玩笑:“女神,我敬的酒你喝不喝呀?”
应倩倩端着酒杯,低胸装里的几两肉差不多蹭到了任钰身上。她还是无声地笑着,灯色迷离的酒吧里,她面上的表情看不真切。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应倩倩打算给自己找台阶下,要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时,任钰忽然从她手里接过酒杯。
她说:“美女敬的酒,当然要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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