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还没吃多久，任钰很快就发现，应禾不太敢夹菜。吃到现在，所有的菜都上齐了，可她只夹离自己最近的一道。每一次还不好意思夹太多。任钰把汤勺往碗里一放，她可不相信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最爱吃的菜是小葱烧豆腐。何况应禾手小，长长的筷子握在手里已是颤颤巍巍，连豆腐她也只夹小块儿的。
“禾儿，怎么不吃肉？是不是不好夹，没关系，阿姨帮你弄。”任钰也不管应禾怎么说，直接每样菜夹了好几筷子往她的白瓷碗里装。
任钰：“糖醋排骨，小朋友都爱吃的。冬天吃羊肉暖和，多吃牛肉会变得有力气。吃鱼补脑子，我再帮你盛碗鸡汤，另一只鸡腿也给你。”
碗塞满了，任钰就把菜往她的碟子上放。哪里能放就放哪里，一下子堆成了个“小山丘”。应禾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害羞地看了任钰一眼，用小女孩细细的声音说道：“谢谢阿姨。”
应禾的妈妈很少带她出来吃饭，一般在家都是吃西红柿炒鸡蛋或者青椒肉丝这样的家常菜。再说她本来就饿了，看到这么多好吃的不馋是假的，可她跟任钰不熟悉所以才一直不敢夹，只顾垂着头吃离她最近的豆腐。现在这个阿姨主动夹了这么多给她，应禾望着碗碟里满满的菜，心里别提多高兴。
任钰吃了几口便饱了，剩下的时间就是在喝茶和看应禾吃饭。小姑娘吃起菜来好认真，一脸放松的表情，完全沉浸在食物的美好里。水水的眼睛盯着碗里的菜都不带挪的。婴儿肥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如樱花般粉嫩的唇瓣紧紧抿在一起，咀嚼的动作有点像小兔子。
应禾拿筷子的姿势还不是很标准，筷尾时不时交叉在一起。正是因为如此，她握筷子的小手很用力，五根可爱的手指篡在一起形成了个胖胖的肉球。任钰本来想教她一下正确使用筷子的姿势，可看她吃得专注又有点不忍心打扰她。最后干脆叫来服务员给她换了把儿童吃饭的勺子，这下应禾吃得更欢快了。
应禾吃，任钰就在旁边替她布菜。不得不说，看应禾吃饭真的很有食欲，任钰也忍不住重新拿起筷子多吃了几口。
“今天的晚饭好吃吗？”任钰尝了个芝麻汤圆。咬开外面的糯米皮，里面热乎乎的馅立刻流了出来，又香又甜同时也很腻。她吃了两颗就吃不动了，把整盆都移到了应禾面前。
“好吃呀，好好吃！”应禾吃汤圆一口一个。盛汤圆的汤盆很大，她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埋在里面。听到任钰跟她说话，她抬起脸虽然嘴里嚼着东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是态度十分真诚。
应禾把汤盆往任钰那儿推了点：“阿姨也尝尝，很好吃的！”
“我刚才吃过了，禾儿喜欢吃就多吃点。”任钰赶紧拒绝，她虽然喜欢吃甜的，但是吃不了太多甜的。看应禾吃了那么多还不嫌齁，任钰不禁羡慕起来。年龄小就是好，什么东西都能吃。反观自己，二十岁还没到，东西吃多了不是怕胖就是怕自己的胃消化不了。
“你好，这个盘子可以帮你们收掉吗？”服务员走过来撤盘。不知不觉，装糖醋排骨的盘子已经空掉了。其他的菜也所剩无几，鸡汤里的母鸡除了鸡脯还有些肉，其他的全部被应禾装进了肚子。
糟糕！怎么让这么小的孩子吃了这么多！任钰心里一惊，连忙戳了戳应禾的肩膀：“禾儿，别吃撑了。”
“我还好。”应禾咽下最后一颗汤圆，又要去挖碗里的鱼肉。
任钰用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肚皮明显涨出了一圈，手指按下去都是硬的。任钰忙不迭抽走她手里的调羹：“别吃了，再吃会把胃撑坏的。”
“可是不吃就浪费了。”应禾眨着双光亮的眸子无辜地与任钰对视着。
任钰奇怪地问她：“你不撑吗？”
应禾揉揉自己的肚子，把小脑袋一点：“撑。”
任钰又问：“撑得不难受吗？”
应禾仔细地感受了一下，又把头点了点：“难受。”
任钰失笑，长指一夹捏起应禾的鼻头：“难受了还吃…小傻瓜，如果喜欢吃这里的菜，阿姨下次再带你来就是了。”
应禾双手握成拳撑着凳子，神色突然间有些失落：“下次呀……”
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而且她不想辜负阿姨请她吃饭的心意……应禾偷偷地去瞧任钰，只见她笑着侧过脸，微微抬高右手在空中打出了个清脆的响指：“服务员，结账。”
栗色的卷发有一缕流连在她瘦削的肩头，剩下的垂落于腰间。应禾很喜欢这个阿姨。不仅长得比她见过的其他人漂亮，而且对她很好。把她从幼儿园接出来，给她买热饮又请她吃饭，一直都笑着好像从来都不会生气。她就像老师讲的故事里的仙女，美丽优雅又温柔，总能在她脆弱的时候给她温暖。
如果，阿姨是妈妈就好了……
吃完晚饭，任钰怕应禾吃得太多无法消化，特意带她在街上多绕了两圈才送她回家。应倩倩和应禾的家在吴城的城北，房子是那种八十年代建的老楼，未经粉刷过的深灰色墙体裸露在外。这一片是老小区，楼道里没装灯。任钰按亮了手机屏幕，牵着应禾的手往楼上走。
窄□□/仄的楼道里被家家户户摆满了杂物，有水桶和花盆还算正常，停了自行车也不算意外。但是，为什么还有人在家门口摆了个废弃的柜子偷摸着养鸡？
走着走着，应禾不小心被横在地面上的扫帚绊了一下，幸亏任钰反应快拉着她的手才没有摔倒。
“小心点，你跟在我后面走。”任钰忍着鸡屎味不敢呼吸，还是不忘提醒应禾当心脚下。到了四楼，任钰扣了半天房门都没人应，她疑惑地往门缝里张望：“你妈妈不会还没有回来吧？”
任钰看了眼手机屏幕，已经九点多了，应倩倩之前和她说好会在八点半前到家的：“我打个电话给她。”
任钰无奈地叹了口气，太阳穴都要跳了。以她对应倩倩的了解，这个人不仅不守时还不靠谱，说好的八点半可以当十点半用。她就不该这么早带应禾回来，虽然对于小朋友来说九点多已经不算早了。
“不用打了，这有钥匙。”应禾蹲下身子，不知从哪里摸了把钥匙出来：“我妈妈经常会忘记带钥匙出门，所以就在家门口藏了一把。”
应禾把钥匙塞进任钰手里：“阿姨，你来开吧。”
任钰打开门按亮灯，转过身将大门锁好。虽然进来了，她还是要打个电话给应倩倩，告诉她已经带应禾进屋了。应倩倩的电话能打通，只是响了半天都没有人接。任钰打过三个后便放弃了，给她编辑了条短信：我带禾儿到家了，用你藏的钥匙开的门。你什么时候回来？
按下发送键，任钰无可奈何地把手机塞进大衣口袋，用脚尖点了点地砖。
应禾：“阿姨喝水吗？我给你泡了茶。”
塑料托盘上，摆了一个玻璃广口杯还有一个陶瓷茶壶。东西不算多，但是应禾人小力气也小，两只小手端得颤巍巍的。任钰担心溅出来的热茶会烫到她，连忙走过去俯身从她手里接过，放到了沙发前的茶几。
任钰执起茶壶的提手往玻璃杯中倒了半杯。光闻味道她就知道这茶不行，还没倒多少杯底就积了层细碎的茶末。她放下茶壶本来是不想喝的，可是对上应禾期待的眼神，任钰笑着拿起杯子浅浅抿了一口。
“谢谢你给我准备茶。”任钰揉揉应禾软软的头发，不动声色地将茶杯放下来。
被夸奖了的应禾有些不好意思，灯光下小脸红扑扑的：“晚上吃饭，阿姨喝了好多。我就想，你应该喜欢喝茶。”
“禾儿好细心呀，观察得真细致。”在外奔波了一天，任钰有些累了。她曲起手肘撑在沙发的靠背上，手掌弯曲扶住了自己光洁饱满的额头，然后微微眯上眼睛：“你一般在家都做些什么？”
“我呀…”应禾挠了挠脑袋：“看电视或者看画画书。”
任钰：“那你现在想看一会儿吗？”
她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爸妈工作很忙，就算是周末在家也是待在各自的书房里做自己的事。陪伴任钰童年的，同样是电视节目和故事书。那时，班上的小同学们都很羡慕她可以在家看电视看那么久，可是任钰反而羡慕他们，每个周末爸爸妈妈都会带他们去不同的地方玩。
“可以吗？”应禾有些开心，小手捏住了上衣的衣摆。想了想又有点犹豫：“其实妈妈不是很喜欢我看电视。”
“为什么？”任钰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注视着应禾的眼神很柔软。小姑娘纠结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嘟起嘴巴，大大的眼睛也会一眨一眨，带动着如太阳花般纤长的睫毛上下颤动。应禾的长相和应倩倩还是挺像的，尤其是眼睛的部分，双眼皮很深，眼轮匝肌非常发达，笑起来会有一对明显的卧蚕。
应禾：“她嫌电视的声音太吵了。而且，我看电视会打扰到她睡觉。”
任钰笑了起来：“难道你妈妈在家的时候都是在睡觉吗？”
“你怎么知道？”应禾的脸上写着满满的惊讶。
任钰一愣，她就随口说说，难不成应倩倩真的不靠谱成这样？转念一想，应倩倩今年二十四岁，也就是说她是十九岁那年生下的应禾。十九岁呀……任钰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她现在也是十九，过完元旦才算进入二字头。换做是她，同样没有准备好在这个年龄做一个单身母亲。
只是稚子无辜。任钰看应禾的眼神柔软中又透出几分怜惜，嘴上却玩味地说：“快去开电视吧，再晚一点妈妈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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