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钰下了车，走到路边的奶茶店，她想买杯热饮给应禾暖暖身子。寒冷的冬夜，被暖光装点飘着甜香的小铺子非常温馨。头上别了个格子蝴蝶结发夹的女店员看见任钰，笑得元气满满：“你好，请问想喝些什么？”
“你好，我要…”任钰一顿，看着琳琅满目、花花绿绿的饮品单犯了难。她已经很久不喝奶茶这类饮料了，在国外生活久了不是喝咖啡就是喝果汁。国内新出了这么多种类的饮品，她确实不知道该点哪样好。
任钰理了下被风吹乱的波浪长发，对女店员抿唇一笑：“我想买杯热的给小朋友喝，你来推荐吧。”
“小朋友…”女店员想了想，指着放在点单台上的立牌说：“要不然这个，“冬季浓情可可”，我们新出的季节限量款。巧克力粉和奶油都是从新西兰进口的，很好喝。”
任钰顺着她的手指看向牌子。满满的棕色热巧克力装在白瓷马克杯里，杯沿处浮了坨撒过可可粉，挤成冰激凌筒样的淡奶油：“就这个，麻烦了。”
任钰拿着热巧克力往回走，女店员很细心地帮她套了个隔热纸垫，在上面用马克笔写了个“冬至快乐”。任钰手腕一转，发现几个字后面还跟了一个笑脸，不禁淡淡一笑。
透过车窗，她隐约看见应禾本来是望着她走来的方向的，见她走近又把小脑袋转了回去。任钰上了车，把热巧克力递给应禾：“拿在手里就不冷了。”
应禾抱着书包不动，任钰又帮她把上面的小盖子翻开扣好：“闻起来是不是很香？喝吧，我特意让店员不要做得太烫。”
她把纸杯递到应禾面前，小姑娘还是犹豫着不敢接。她不住地眨眼，睫毛像小扇子般一扇一扇。任钰也不急，只是调侃地说：“快帮我拿一下，阿姨的手好酸。”
应禾一听，忙不迭伸出双小手把装着热巧克力的杯子牢牢捧在手里。温热的感觉顺着她的指尖流向全身，瞬间驱走了身上的寒意。应禾虚起眼睛，忍不住把纸杯拿近了点。热可可的香气顺着杯盖上的小孔往外冒，又香又甜，每一个小分子都在引诱她快点喝。
应禾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阿姨，你不喝吗？”
任钰笑了，扯过安全带系好又把车钥匙插回点火锁：“阿姨要开车。”
应禾咬了下唇瓣，转过身把杯子举高给任钰：“先喝了再开。”
任钰侧过脸，车顶的照明灯是亮着的，灯下女孩的眼睛恍若水晶般透明：“阿姨先喝。”
后来任钰问过自己，她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为什么会愿意把应禾带在身边？唯一的答案就是，应禾的这双眼睛太能触动她了。黑白分明的瞳仁无论是委屈失落还是开心兴奋都闪着一股明亮的光彩，不含杂质，清澈如深山里的泉水。这是她多年不曾见过的，也是她打心底认为最珍贵的。
“小傻瓜，阿姨不爱喝这些。”她用中指温柔地将应禾的短发勾在耳后：“你喝，最好能全部喝光光。”
应禾闻着热巧克力的香气，不大的脑袋一下子装进了大大的困惑，这么好喝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不爱喝呢？于是她又小心翼翼地问任钰：“那阿姨爱喝什么？”
任钰将车子启动：“比较爱喝水吧。”
应禾更想不通了，水那么普通的东西为什么阿姨会爱喝呢？
任钰开着车，一路在想要带应禾去吃什么。原先打算带她吃肯德基的，印象里小孩子都爱吃这些。可是门房大爷特意说了今天是冬至，感觉不像模像样地吃顿饭不太好。虽然在往市中心的方向开，任钰心里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禾儿，冬至的时候你和妈妈一般吃什么？”
“冬至？”应禾咬着杯盖的边沿，思索了好半天才憋出一个：“我不知道。”
任钰：“会吃饺子吗？”
记忆里，应倩倩老家在北方。北方人过冬至都习惯吃饺子，南方人才喜欢吃汤圆、糯米豆沙团这些，喝鸡汤吃豆腐则是老吴城人的习俗。
“都行。”应禾的声音小小的：“阿姨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最后，任钰把车开去了她在吴城常吃的一家饭店。餐厅位于吴城的民国公馆区，坐落在一栋花园别墅里。她把车停在附近，带着应禾在冬日的街道上慢慢走。路灯照亮了街边的法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粗壮的树干下掉有零星的落叶。
应禾仰望着遍布在头顶的树枝发呆，它们那么细，在广袤的空中围成一片。她轻轻地用嘴巴呼吸着，白色的气体缓缓往四周散开，有点像大人们抽烟的场景。
“在想什么呢？”应禾小手一暖，原来是任钰将她的手握住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应禾赶紧低下头：“没什么。”
“是吗？”任钰捏了捏她的手，没有继续追问。小姑娘太害羞了，话少得可怜，不过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
临近圣诞，餐厅这里早就装扮上了。任钰带着应禾走进缠满彩灯的铁艺大门，一颗挂满装饰物的巨型圣诞树直接映入眼帘。除了礼物盒、彩球、拐棍糖样的挂件，上面还绕了几圈五颜六色的带状霓虹灯。树顶插了颗亮着的明黄色五角星，周围环了圈银色的小天使，显得漂亮又醒目。
“圣诞的气氛真浓。”任钰叹了一句，低下头问应禾：“圣诞节，幼儿园有什么活动吗？”
应禾不吱声，插在任钰口袋里的手僵住了。最近幼儿园在为圣诞晚会彩排，老师同学们都忙得热火朝天，听说爸爸妈妈们到时候也会来观看。班上很多小朋友都被安排了要上台表演节目，只是这些与她都没什么关系。她既不会钢琴、二胡、跳舞这些才艺，童话剧演出也轮不上她。听到郭老师报的表演名单里没有自己，应禾虽然早有准备，因为她从来都没被选上过，只是心里还是会很失落。
“有圣诞晚会。”她的声音闷闷的。
听到这个，任钰似乎有一种先天性的敏感，所以她没有像别的成年人一样往下问，而是牵着应禾往餐厅里走：“真好！我们先去吃饭，阿姨好饿呀！”
“快喝鸡汤暖暖。来，阿姨再帮你夹一个大鸡腿。”任钰用汤勺给应禾盛了碗满满的鸡汤，里面不仅放了鸡腿还装了些木耳跟枸杞。她把白瓷碗放在应禾面前，同时往她手里塞了把勺子。
应禾：“谢谢阿姨。”
刚才点菜，任钰问应禾想吃什么？是喜欢肉类、家禽还是鱼虾？小姑娘只一个劲说：“都行，都可以，阿姨点。”
再问，她便腼腆地笑着，低头对着短短的手指不吱声了。连一旁的服务员都忍不住夸应禾懂事，现在跟大人出来吃饭的孩子，都是家长还没翻菜单，他们就等不及开始报自己想吃的菜了。
任钰摸了摸鼻子，笑容颇有些无奈。应禾就是太懂事了，她是第一次跟这个小姑娘吃饭，对她的口味一点儿都不了解。任钰将熟悉的菜单翻过一遍，最后打算把这里的特色菜都点了。当她报到第四个菜名的时候，应禾的神色不太对。那道菜是糖醋排骨，任钰还以为是应禾不爱吃甜，于是停下来问她：“怎么了，不想吃甜的吗？”
谁知道应禾很不安地说：“阿姨点太多了，我们吃不完。”
原来是因为这个，任钰的心情有些复杂，还这么小就知道节约粮食和不让他人破费。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应倩倩吃饭的场景，餐厅是应倩倩挑的，不过提前说好了是任钰买单。
饭前，应倩倩将餐厅的名字和地址短信给她，任钰点开一看就笑了。那是吴城当地有名的日式料理店。除了环境好，菜品佳，此店最声名在外的一点还是因为贵。果然，那顿饭应倩倩是完全没客气，普通的生鱼片吃不过瘾还点了蓝鳍金枪鱼大腹。刺身、前菜、烤物、主食、甜品……一张实木餐桌被大小不一的食碟摆得满满当当。再对比应禾，任钰一晒，作为母女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她调皮地对应禾勾唇一笑：“放心，我很能吃的。再说吃不完可以打包。”
话虽这么讲，任钰也稍微注意了一下，再要了份清炒时蔬便把厚厚的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眼前是份热腾腾的鸡汤，汤面上浮了层金黄色的油花。应禾捏着调羹，小心地挖了一小勺，撅着饱满的双唇认真地吹着。然后伸出舌尖，在勺子上轻轻点了一下。鲜美的味道在味蕾上化开，恨不得把她的小舌头鲜掉。没有想到鸡汤这么好喝，应禾惊讶地睁大眼，把瓷勺里剩下的鸡汤一股脑塞进嘴巴。
她无意识地眯起眼睛弯起嘴角，小表情里写着满满的幸福。坐她旁边的任钰见她如此，差点被喝进嘴的汤呛到。
这个小禾儿，也太夸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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