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花朵摇曳中，美人细白的手指在唇前稍作遮挡，有些慵懒的打了个呵欠。
“困了。”
她道。
一边的系统听得无语。
“你今天才刚起来就一直窝在这里，就没见你挪过位置。”
苏宁唔了一声，叹了一口气：“我就是不窝在这里，也没地方可去啊。”
出了鹿苑，外头便是虎视眈眈的爱祸女戎和天蚩极业，她还没那么傻，上赶着给人送人头。
“那你……”系统话说到一半，却又止了话头。
“我什么？”
“你……你可以去找佛皇……”系统的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找佛皇？”
听的人显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建议，哼了一声：“人家都不想见我，我还得上着赶着不成？”
那日苏宁在塌上醒来就已经不见了玉织翔身影，想来早就走了，随后便是连着好几日都未曾见到人影。
“他说不定是在疗伤呢……”系统道。
“哦。”
苏宁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猜得到玉织翔此刻，若不是在恢复伤势便是在追查佛业双身消息。但知道是一回事，她去不去找佛皇又是另一回事。
因为任务而去获得人的欢心，倒不是说下作，只是她做不来。打着做任务的旗号去玩弄的感情，说起来也和感情骗子差不了几分，她要是这样做了，又和恨不逢梅饮雪之类的世纪渣男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在鹿苑里等着佛皇和一页书去怼佛业双身，左右她看住佛皇不死就行了。
系统此刻还不知道苏宁已经在心底里打定了装死的主意，一个劲的替她着急：“你……你不然去看看他？”
“……”
苏宁眉目里透出的都是没劲：“没意思，不去。”
说完就断开了和系统的联系，显然是觉得烦了。
“……”
耳边没了系统的声音，苏宁有些意兴阑珊地看向窗外。
夕阳的光撒下来，映在她半边脸庞。她抬手遮了遮，眯着眼睛去看窗外晕着光的花木。
犹带着几分热意的晚风吹过来，将手上素色的批帛吹动，羽翼一般落在空中漂浮着，有光晕在其中流动。
苏宁过了半晌才收回手，有些恍然地眨了眨酸胀的眼睛。
这景色她已经看了很多天，其实早就看腻了。
她有些想念残林，还有些想吃桃花酥。
“这是云间木。”
有声音在耳畔响起。
苏宁抬起头，只见玉织翔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边上，看着不远的树。
“云间木？”
她重复了一遍，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云间木生长时间以十年甚至百年记，传闻中千年云间木可以上达云间，直入青天，因此得名。”
玉织翔道。
“……”
苏宁难得有些发愣。
玉织翔同她说这些做什么？做科普？
“……是吗？”一时猜不到眼前人的意图，她干干地应了一句，看了看眼前平平无奇不过两人高的树：“那我怕是看不到它高耸入云的样子了。”
顿了顿，苏宁又问道：“有佛业双身的消息了吗？”
白衣僧人摇头道：“未曾听闻。”
苏宁就沉默了下来。
其实这也是意料之内的回答。爱祸女戎之前才吃过一次亏，以她的谨慎程度，必定是要在有备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但是……
她的心头有些烦躁，莫名其妙来到千年之前已经是她计划外发生的事情，现在还要被迫呆在一个地方……
苏宁拧起眉头，用手撑了下巴，半晌才道：“我要出去。”
玉织翔闻言看向她，眼神之中不甚赞同：“苏姑娘。”
“我不管，”苏宁歪着头看他，任性起来相当熟门轻路：“我就要出去。”
说着她就站起来，挽着罗裙就要向外走：“你不是说那个什么女戎会对我不利吗？反正现在你没有她的消息，说不准我出去走一遭，你们就能抓着人了。”
“苏姑娘……”
苏宁的脚步一顿，随即回头，对着玉织翔眨了眨眼睛：“我只问你，陪不陪我一同？”
屋前，一阵风吹来，吹得眼前女子身上的素白裙角微动，像是浮花一样散在脚边。
玉织翔还待再说什么，对上苏宁的眼睛，微微一愣，然后垂目应了一声好。
琉璃仙境之中，慕少艾会同金八珍几人，正一同在桌前。
“异度魔君已出，楼主还是仍旧如此决定吗？”
谈无欲道。
金八珍听闻，脸上仍是带着犹豫之色。
非是自己不愿放出七彩云霓唤出好姐妹练峨眉，只是好姐妹她已经修为臻至登仙，凡尘俗事她亦不愿打扰于她，况且苦境凡尘尘浊之气浓重，同样对她无益。
但正如谈无欲所言，异度魔君已经复活，来势汹汹，只怕轻易不能了断。
“我……”
她叹了一声，已经有所动摇。
谈无欲见状，正要再劝，忽然自外传来一声。
“哎呀，你们都在啊。”
谈无欲顺着看过去，只见门外小跑进来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不是惠比寿又是谁？
“哎呀呀，同行驾临，真是叫我这地方蓬荜生辉啊。”
慕少艾笑眯眯地道。
“好了好了，客套也要有限度，”惠比寿摇手道，“你这里若是蓬荜，我那养生馆就不知道叫啥好。”
“哈，”慕少艾笑了一声，倒了一杯茶水，“饮茶。”
“茶我就不饮了，”惠比寿道，“我此次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情。”
“哦？什么事情？”
谈无欲问道。
“螣邪郎他，并未死。”
“什么？”谈无欲皱起眉，“怎么会？”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螣邪郎的心机极深，战力亦不容小觑，眼下异度魔君已经复活，再加上一个螣邪郎……但，当初螣邪郎被剑子仙迹一剑打下悬崖，应当是并无生还之机才是。
“哎，我也吓了一跳。”
随后，惠比寿就将自己的见闻一一说来。
“……女童……带有纹路……”
慕少艾敲了敲烟杆，若有所思。
而后，他忽的将眉头一皱，看向惠比寿：“半面玄纹……莫非是……”
“恐怕正是你想的那般。”
惠比寿肯定道，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才会来找你。”
而在异度魔界。
大殿之中，王座之前，立着一个人。
异度魔君金色的竖瞳看着眼前回归的战将：“螣邪郎。”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一旁，赦生童子的头侧了侧，亦随之“看”向阶前的人——亦是他的兄长。
螣邪郎的手指微动：“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罢了。”
异度魔君看着他。
他并不怀疑眼前人的忠心，在他失心沉睡之后，异度魔界遭受玄宗封印，螣邪郎是随同化成木石，牺牲自己保全魔界的数人之一。
何况，他还是鬼族的王子，更无背叛的理由。
“你一直是一个合格的战将。”
异度魔君的竖瞳冷然，里面，是对实力的自信，也是对强大的狂热追寻：“战将，只需追寻强者。而无需弱点。”
“更何况，”一旁的鬼知亦对此不放心：“这还是个苦境之人。”
“……弱点？”
“魔君多虑了，一个小丑子罢了。至于苦境……”深红眼中的波动被藏得丝毫不漏，螣邪郎垂目低笑一声，带着他独有的张狂和放肆：“等她醒了，就不是苦境的人了。”
过去也好，未来也好，记得的，不记得的，都只有他螣邪郎一个人。
他是她的兄长，亦是她的全部。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将是他手掌心中开出的一朵花，无人再可触碰。
包括她那已经死去的，真正的兄长。
“阿嚏！”
远在千年之前的苏宁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额头。
这是太久没出来了么？都不适应了。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你就穿这么一身？”
玉织翔仍旧是一身白色袈裟，满头白发用不知什么束起来，堆叠成了塔样。若是换个人，这造型根本不能看，偏偏在他身上，十分的合衬。
像是极乐世界之中看着众生沉浮的佛陀，悲悯非常，温柔非常。
但这样的佛陀，合该在寺庙里接受万人供奉，在高座之上聆听众人苦痛，而不是在夜色中，在闹市里。
“我……”
玉织翔还待再说，苏宁已经向着一边走过去。
“你且等等。”
“你这个面具，多少钱？”
轻灵的声音在空气中散开，低着头整理摊子上面具的老板愣了愣，抬起头看了一眼。
女子细白的手指拿着面具，笑脸面具被覆在脸上，只隐约可见瓷白的一点颌角，长长的乌发落在耳边，比夜色还要乌黑，看得人心头一跳。
“……五个铜板。”
年轻的老板呆了呆，而后道。
“五个铜板？”女子似是笑了一声：“……这样便宜？”
“……是……是……”年轻人在笑声中慢慢红了脸：“若是姑娘喜欢……白送也可以。”
“不用了，你白送岂不是吃亏？”女子道，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抛到了摊子上：“面具我拿两块，不用找了。”
话说完，这道白色的身影便拿着面具离开了。
“……”
男子怅然若失地看着夜色中消失的人影，拿起摊子上的东西藉着灯光一看，正是一支缀着金色镂空花球的蝴蝶钗，蝶翅薄如蝉翼，在人手中微颤，看得出做工精巧，价值不菲。
只是不知为何，他心中并没有天降横财的欣喜感，反倒觉得空落。
“喏。”
苏宁得了两个面具，便朝着玉织翔走过去，递了一个给他。
“这是……”
“面具啊，”苏宁朝着远处熙熙攘攘的闹市看了看：“这花灯节里好些戴面具的，佛皇这样，方不算突兀。”
玉织翔愣了愣。
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突兀。
“你要不要？”苏宁看他。
玉织翔这才自她手中接过面具，犹豫了一下，又道：“苏姑娘若是想要遮掩面貌，有许多办法，无需用金钗去换。”
那只金钗前些日子他见过她把玩过，正是用来引蝶的那支。
“千金难买我喜欢。”苏宁丝毫不在意，反正左右她用不上。
她转身看着玉织翔，忽的笑了一下，上前一步。
这一步上前，两个人的距离便十分之近了，苏宁能清楚地看到面前的人身上佛珠镌刻的细小梵文。
夜风吹过，她耳边的长长鬓发触到了玉织翔的白色袈裟上。
“苏姑娘……”
玉织翔身形微动。
“别动。”
苏宁道。
玉织翔便当真停下了动作。
她踮起脚将手上的笑脸面具扣在他的脸上。
玉织翔自顶上看过去，见到的，便是泼墨一样的发垂在玉白的脸颊边，衬的颜色浅淡的唇瓣也好似春日里枝头上开出的第一朵桃花儿。
心头的血气隐隐又在上冲。
他勉力压下去，只听闻耳边一句：
——
“我后悔了，这块笑脸面具是你的，我要你手上的这块哭脸。”
夜色下，女子抬起眼睛。
那双眼睛不笑的时候，就像是墨玉一般，而一旦弯起来，便是化成了一池春水，被桃花花瓣打着转儿泛起一圈涟漪。
勾人心魄。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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