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你说救人,这人是在哪里?”
林中,两个人正在赶路。一人身上魔气凛然,尖耳红发,另一人身材矮小,鼻梁上架着一副单照。
不是螣邪郎和惠比寿又是谁。
被螣邪郎自养生馆胁迫而出,在路上已经疾行了一个时辰,饶是自认运动养生的惠比寿也有些吃不消,不由出口问道。
前面的魔者眼睛是浓重的红色,眼神却是冰凉,淡淡一扫,就叫抱怨的人噤声。
“就在前方。”
“……”
还在前面?
惠比寿在心里暗暗叫苦。
他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怎么这段时间总是被异度魔界之人找着过去?
先是赦生童子,后是螣邪郎,来的一个比一个不好说话。照这样下去,说不定下次来的就是异度魔界的那个复生的魔君了。
惠比寿想,回头还先将养生馆关了退隐一段时间才是正经。
约莫一炷香之后,螣邪郎终于在苦一处偏僻之地停下脚步。
惠比寿伸头看过去,只见面前立着一个草屋。
“就在这里了。”
螣邪郎道,挥去屋边的火焰,随即率先推门而入。
屋内很是简陋,只有一个桌子,和一张床榻。
榻上,静静躺着一个人。
惠比寿原本以为会是魔界之中的哪位魔将,谁知却是一个看上去不满十岁的小女孩儿。瘦小的很,脸色亦是苍白。
也就同他的孩儿一般大。
惠比寿起了一点恻隐之心,向前走了一步。
女孩的左颊瞬间映在眼帘,脆弱苍白的人瞬间沦为地狱恶童。
“!!!!”
惠比寿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
这个纹路……
看着屋中悄无声息的女孩,螣邪郎的手指微动,最后还是凑过去将那苍白颊边的发拂了拂:“治好她。”
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惠比寿已经收回了眼中的震惊,闻言一阵无语,只能道:“我尽力,我尽力。”
说完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
他伸出手,搭上塌上人的手腕。
脉象……
恩……脉象……
惠比寿动了动手指,又移了移。
这个脉象……
他的神色开始凝重起来,又起身,探了探女孩的鼻息。
弱,非常弱。
几乎就是没有。
这分明,已经是一只脚踏上了阎王殿之中了。
“如何?”
螣邪郎看了看他,问道。
“……”
惠比寿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这个……恐怕不太好救。”
这已经是相当委婉的说辞了。
“……不太好救?”螣邪郎重复了一遍,眯起眼睛:“若是我一定要救呢?”
惠比寿咳了一声:“这个……这个……”
“说实话。”
红色的眼中冷光一闪,邪鞭已然化为邪剃横在惠比寿脖子上。
“……”
“这个……”惠比寿头上冒出了一点细汗:“这姑娘,已经是个死人了。我纵使有通天的能耐,也就只能救活人,救不了死人。”
“……死人?”
螣邪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她还有呼吸。”
“纵然还有一丝呼吸,也不过是因为其他原因所限,拖不了多久的。”惠比寿答道。
“其他原因?”
“是啊,”惠比寿叹了一口气:“但我也不知道是何原因,有可能是魂魄不全,又或者是体质特殊,才留了一口气。但这一口气最多也就只能维持一月时间。”
一月时间一过,这便是尸体一具了。
“……魂魄不全?”
螣邪郎眼中微动。
“正是……人之死,所谓神形俱灭,形乃是肉躯,神乃魂魄,魂魄寄在肉身之中,肉身一灭,魂魄便是不存,”惠比寿道,“但亦有极少之人,魂魄因为某种原因不全,一部分寄在他处,如此,肉身灭时,便能存一口气不散。”
顿了顿,又道:“这也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罢了,事实如何,除却本人,谁也不得而知晓。”
屋中,光影斑驳。
自窗外斜下的光线落在魔者眼中,显得那双眼睛越发神秘莫测起来。
“若是,这缕魂魄能够归来呢?”
“……”
惠比寿犹豫了一下。
“若是能够回来啊,”他道,“那也要看机缘,若是得当,说不定真的能够从阎王爷手底下脱出也说不定。”
“这样么……”
螣邪郎颔首。
“多谢你。”
随即,一道冷光闪过。
惠比寿一惊,手中蓄着的银针就要出手,只是那刀光却更快。银针尚未出手,刀光已经到了脖子上。
惠比寿下意识地闭眼。
两息之后,预料的疼痛却并未到来。
“……”
邪剃稳稳地落在脖子根。
再有一瞬,便是阎罗鬼魂。
“看在你尚且给了一点建议的份上,暂且放过你。”
冷然的语句在耳边响起。
随后,红眸的魔将一把抱起塌上的人,化光而去。
惠比寿在屋子中,长久才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的擦了擦额上不住冒出的冷汗。
“这个螣邪郎……”
好似当真是对那孩子很看重。
但是,那孩子……
想到女孩半边脸颊上的玄纹,惠比寿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后化光而去——朝着的,正是琉璃仙境的方向。
同样是屋子,苏宁眼下呆的鹿苑明显要好了不止一些,不说雕梁画栋,却也另有一种别致可爱。大概是因为是佛修所在的原因,空气中还隐隐带着香烛气息。
苏宁从前不爱香水的味道,来到苦境之后却意外的对一些香气不讨厌。琉璃仙境中的莲花香气叫人觉得愉悦,剑子仙迹身上的冷泉香气让人脑子清明,而鹿苑中的檀香……
则让她觉得想睡觉。
于是她也就这么顺从本心,在屋子里寻了个长榻倚着。这长榻应当是往日里来客讲禅喝茶的地方,位置甚好,正对着一扇儿雕花木窗。
而窗子的屋脚下,生着一丛不知名的花儿。
这丛花儿生的茂盛,直掩住了半扇木窗。风吹花香,蝶跹花中,绿叶色碧,更显花朵烂漫娇艳。
苏宁懒洋洋地卧在一边,执了一只步摇,微微地晃着,惹动那坠着的金色镂空簇花团球去激的花瓣也随之动荡。恰好一只蝴蝶飞落,被那小小的团球花了眼睛,只跟着那只步摇随着飞荡舞动,好似被鱼线拉上钩的鱼儿。
这样的情态实在叫人可怜可爱,于是执着步摇的人也轻笑起来,一缕发丝亦随着动作自耳后落到颊边,微微晃动着,衬的那脸颊愈加玉白,仿佛生着光晕一般。
美人如珠如玉,连一旁的蝴蝶花朵都沦为了虚设。
玉织翔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大师。”
瞧见了缓步而来的人,苏宁拿着步摇的手腕动了动,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样轻慢的姿态,叫人一眼便能看出,这句称呼里实在没多少真情实感。
玉织翔却丝毫不以为意,一双慈悲目看着随着发钗飞舞的蝴蝶,而后,手掌轻拂。
追逐着金色小球的蝴蝶便好似终于挣脱了无形的线,小小的翅膀扇了扇,没几下便没在了花丛深处。
“你!”眼见着蝴蝶消失,苏宁睁大了眼睛。
“蝶蚁亦是性命,放它自由自在不是更好?”
玉织翔道。
他遍览全书,自然知晓那钗上熏了濯蝶香,作引蝶之用。
“……”
苏宁哼了一声,将步摇一把扔回榻上,做足了“公主”的架子。
“我都不能自由自在,凭什么一只小小的蝴蝶可以?”
顿了顿,而后又问道:“你们说的那什么会对我不利的双身,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死?”
昨日这位九界佛皇带她回鹿苑之时,就已经同她说过了形势。
“佛业双身来自灭境之中,有毁天之力,短时间之中怕是不能如姑娘愿。”玉织翔缓声解释。
苏宁自然知道佛业双身短时间内死不了,要是真的死了,她才要大惊失色。
但是这两个祸害不死,她就要玉织翔明白什么叫喜欢……还不如叫佛业双身弄死她呢。
“直接说打不过不就得了。”
苏宁眯着眼睛,倚着手臂半趴在窗户边。
“若是姑娘要这样说,也倒没有错。”
玉织翔也不反驳。
“……”
他都这样说,苏宁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只能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继续侧着头倚着。
空中的风吹得她极舒服,加上这两天折腾的很,她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女子的呼吸平稳,但声音很浅。
玉织翔在一边立着,垂眸看向床边的人。
这位“大魏公主”,行为上并无一点不妥,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好似有一种违和感。
苏宁前日中穿的大红色华服已经被换成了一袭浅色襦裙,素色的广袖松松叠落在臂弯,搭在窗沿,又从窗沿落下,就像一团雾气迷落在花中。
而睡去的人,即便身着素色衣裳,也有种抹不去的艳色,像是朱砂笔尽,在纸上落下的最后一点勾折。
“爱欲乃是天道——”
耳畔,不知是谁的声音响起。
压抑住的心血再次上冲,玉织翔蓦然握紧手中佛珠,咳出一口血来。
血珠溅在花丛中,粉白的花朵骤然被点上一点鲜红,有如被点上了精魄,瞬间艳丽起来。
似是被咳声惊扰,女子的手微微动了动,玉白的手指垂下来,柔软无比。那鲜妍的有些过分的花朵在手指下微动,仿佛贪婪地要将卧着的人吞噬。
玉织翔的目光,便也落在那指尖上。
那日晚上,这指尖在满地红艳艳的绸缎中,也是这般柔软,好似轻轻一催,便会折下,流出惑人的花露来。
微风吹过,僧人白色的袈裟随同花丛微动。
衣角浮动间,终究是触上了那窗沿上的云雾。
玉织翔伸出手,摘下苏宁乌发间的一片落花。
——
“你的心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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