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在卫倌的医治下, 渐渐转醒。
太子脸上露笑,对皇后能苏醒, 心间的沉重清浅了一些。
“母后, 您感觉好些了吗?”
听到太子温和的问候,皇后缓缓聚焦的视线,落在了太子身上, 原本漠然的眼,慢慢化出愤怒, 厌恶,她胸腔起伏,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自己死死咬住嘴唇,面容冷狞, 狠狠撇过头去。
太子脸上的笑,凝固,看着皇后凌乱又拒人千里之外的后脑勺, 他双目泛冷,退后几步, 远远立在烛台之下, 不声不响, 似被遗弃一般得可怜。
卫倌一一收拾医具,也不看屋内这怪异的“母子”两人,转身就走,到了门口, 却被皇帝叫住。
“皇后怎么样?”
“皇后娘娘现已无碍,往后注意保养,若在这般大悲大恸一次,性命不保。”
卫倌按事说事,话音一落,就绕开皇帝,翩然而去,而皇帝听到皇后已无碍的消息,心间狂喜,忙忙推门进去。
“沫儿。”
他急急唤她。
皇后听到皇帝的呼唤声,撑起手臂,转过头去,与皇帝两两相望。
皇帝看到皇后的容颜,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快步走到皇后的塌边,抚摸上她的脸。
此时的皇后虽然没有形销骨立,但是毕竟吐过血,四十余岁的容颜,除去妆容,面色灰败,眼眶深陷,眼角细纹明显,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但在皇帝眼中,当皇后的眼望向他的时候,他依然觉得她是那样美不胜收。刚刚的焦灼、惶惶难安,终于在这一刻寻到了安宁。
“让你受苦了。”
皇帝一句贴心的话,让皇后心中的委屈难过,再也控制不住,她的头埋进皇帝的怀中,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流:“陛下.......”
“哭吧,哭吧,把心里面的委屈都哭出来,哭出来,身体也就好了。”皇帝温柔地安慰着她,想到还有药温在炉子上。
“太子,把药拿来。”
烛台之下,太子的脸在烛光中晦涩不明,他垂着眼,锁着眉,还在想着皇后刚才的神色。
那神色,分明是厌恶极了他。
皇帝的吩咐打断了他的沉思,他跨出几步,拿过温着的药,亲手倒入碗中,轻轻递给皇帝,见皇帝接过,心知自己现在不招皇后待见,便后退几步,重新站在烛台边上。
皇帝舀起一勺子药,吹了吹,把药勺子递到皇后唇边:“沫儿,抬起头来,喝药了。”
被皇帝柔声哄着的皇后抬起头来,视线中正好看到静静候在皇帝身侧的太子。
太子身量极高,并不像她朱家人的个子,而那长长的个子半遮半掩了橘色的光,她眯眼看清了太子在烛光中的那张清俊容颜。
清清冷冷,全然不似她的娇软可爱,分明像极了德榕!
怒火自心再起,原本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她咬紧牙关的模样,让皇帝看出了异样,于是他托着药碗,对太子道:“延儿,你先退下,朕和你母后说几句话。”
“母后”这两个字,显然是刺激到了皇后,她终于控制不住恨意,撑起身子,夺过皇帝手中的药碗,一把砸向了太子。
“谁是这个孽障的母后,叫他滚,本宫不要看见他!”
面对朝着他扔来的药碗,太子不躲不避。
母后轻信小人,他揭开事实真相,这无错,但“孝”字当头,他让母后气得呕血昏迷,确实是他错了,这罚,他该受!
但是,皇帝的手,拉扯了太子的手臂,让他避开了药碗,但是药碗砸到了太子身后的烛台,烛火摔落,烛油溅着烛火,落在太子的脖颈之处,渗入后背,很快就火辣辣的一片。
太子未来得及查看自己的伤势,手里气浪一起,把将要引燃地毯的烛火全部熄灭。
“母后若不想瞧见儿臣,儿臣走便是,只是烛火无情,若因母后,气恼儿臣,而让母后错杀了这宫中千余条人命,儿臣这罪孽就大了。”
“你!你!”
咳咳咳!
皇后被太子的话再次气得胸腔起伏,剧烈咳嗽起来!
皇帝大怒,呵斥太子离开。
太子深深看了一眼,狼狈虚弱的皇后,郑重行礼之后,退出房门。
他掩上大门,走出院落之后,再次折返,无视林和惊讶的目光,他斜斜倚靠在门扉,手臂环抱着胸,静静听着屋内的动静。
按照他的推测,接下来,这屋子里说得便是他想要的答案。
“陛下,我们的孩儿......唔。”
皇后的声音似乎被什么匆匆掩住,皇帝焦急的话从里头涌出。
“林和,太子可有走远?”
面对皇帝的问话,林和刚想说话,却被常规午悄无声息得扣住了喉咙。
太子侧身,微撩眼皮,睨着林和。
林和看了太子一眼,很快就撇开了眼。
太子好吓人!
他分明只是一身常服,但那周身的气势,却犹如金戈铁马,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林和头上滴下大大的汗珠,脖子上的手颈正在加大,他捏着喉咙道:“回陛下的话,太子走远了。”
屋内的皇帝松了一口气,既然太子已经走远,那就方便说话了。
“陛下!”皇后也不再忍耐,她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里充满了恨意,“他,不是我们的太子!”
不是啊!
太子嘴角慢慢生出了一颗燎泡,他抱在胸口的手指掐进手臂,深深的指甲在白皙的皮肤上落下明显的痕迹。
“沫儿,又胡思乱想了,他就是你疼了一天一夜,生出了的太子啊!”
“陛下,你不要再瞒我了,我都想起来了,我们的孩儿......我们的太子早就在十八年前死了!他死了!是陛下亲口告诉我的!咳咳!”
剧烈的咳嗽之中,有桌椅跌到的声音,混乱之后,是皇帝长长的叹息,他道:“朕,没有想瞒你,只是朕知道,你那么期待着我们的孩儿降生,他没了,朕怕你轻生,这才......沫儿,朕,不想失去了我们的孩子的同时,还要失去你。”
皇后尖锐的声音,有一丝软化,但是依然刺耳:“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片刻的沉默后,皇帝终于道出实情:“他是德妃的长子。”
“果然是她的!”
皇后的声音,一听就知其中包含了多少怒意!
“凭什么她的孩子活着,我的孩子死了?”
太子的指甲不知不觉已经陷入了手臂,有血珠子从他的指甲缝里流出,顺着手臂染红了衣袖,他却只一动不动,似乎时间冻结了他的生命,只余下一身清冷。
“当年德妃足月诞下了龙凤双胎,而沫儿你,诞下的则是死胎,朕在谢百川的提议下,把德妃的长子给了你,又把你的死胎换给了她。”
皇帝的解释,非但没有让皇后熄火,反而让她心中怒火更加熊熊,她的脸不再如同往常一般乖巧,生出了难看的嫉恨之色。
“所以,陛下立德妃的长子做了太子,立了她的女儿做长公主。”
皇后接连不断得自言自语。
“怪不得,怪不得,这些年德妃对待太子譬如亲子,她一直都知道,是不是?!她就等着让她的儿子气死本宫,然后等那孽障登基,自己就可以做上皇太后的位置!好一个德榕,心机就是深沉!”
“沫儿!”皇帝的声音里含了明显怒意!
“德妃并不知情,当年谢百川封印了你们的记忆,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这些年,她一直默默帮你打理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皇帝的这一番明显向着德妃的话,让皇后惊醒,她脸上的嫉恨消散,嘤嘤委屈哭起来:“陛下是嫌弃妾身了吗?妾身没有为陛下诞下健康的皇子,所以陛下都容不得妾身说德妃的不是了!”
皇帝受不了皇后委委屈屈的哭泣,忙哄起她。
“傻沫儿,太子并不知道你不是他的亲母,而德妃亦不知道太子是他的亲子,这十八年来,不是一直这么过来了,既然能平安无事度过十八年,当然可以再度过下一个十八年,朕,和你保证,你永远是朕唯一的皇后!也是太子唯一的母后!”
砰!
门被强力震得粉碎!木屑夹着碎石飞尘,有两个人影联袂而来。
纷纷扬扬的沙尘落满了整个寝殿,而被染成白雪的皇后则吓得缩进了皇帝的怀里。
皇帝绷紧了嗓子,故作冷静,他抱紧皇后,冷喝:“来者何人,朕这皇宫,有术士仙藤所护,你们若乱来,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是不是,这样的仙藤?”
一条翠绿粗壮的藤蔓,如同蛇妖,摇着尾巴出现在皇帝两人面前
“啊!”皇后吓得尖叫,险些又要背过气去,却被罗秋梨的灵气吊住了气。
罗秋梨笑了笑,话都没说完,这次可不允许再晕了。
“你!你们!”
沙尘褐去,露出清清爽爽的两个人,罗秋梨伸出雪白皓腕,粗壮的妖蛇一跃而起,在空中缩小,变成翠绿的手环,在她腕上晃晃悠悠一圈,才停了下来。
咕噜。
皇后和皇帝害怕地咽下口水,这、这是什么妖法?
罗秋梨指尖掠过噶蔓,笑得漂漂亮亮:“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晚上好啊!”
“你,你来干什么?”
皇帝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质问。
罗秋梨脸上的笑容褐去,眼里露出寒芒。
在陌生地方,她本就睡得不安稳,所以太子一走,她就醒了。而且这宫里布满了她的花草眼线,栖梧宫出了什么事情,她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小太子被欺负了,这可不能坐视不理!
她一到院内,就见到背靠着墙壁,蹲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小太子!走近又看到他脖颈上一圈的水泡,还有满手鲜血,她简直气疯了!
什么鬼皇帝,什么假亲娘,怎么能伤害她心尖尖上的傻孩子!
她再不来,这小太子哪里有肩膀给他枕着哭泣,哪里有人给他出气!
这可不是生她的爹,也不是养她的娘,她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来干什么,当然是护着我心尖尖上的小太子,他念着孝道,由着你们肆意践踏真心,但我是谁,上天入地,此间术士,唯我一人也!”
她眼里的寒霜渗透,蔓延在脸上:“你们非我父母、非我挚友,我不用念亲情,不用念友情,就来好好为他向你们讨回公道!”
“你,身为皇帝,让贼党千林遍布朝野,实乃无能;身为父亲,让人母子骨肉分离,还自认有理,实乃不慈;身为丈夫,对内人隐瞒真相,扭曲事实,实乃不忠!”
“你,身为皇后,心胸狭窄,头脑糊涂,亲信小人,还尽使些小手段,做些伤天害理之事。”
噶蔓化作细细的藤条,游在地面,缠上两人的手臂,腰肢,然后死死绑住。
罗秋梨笑得邪恶:“既然你们不配做这皇帝皇后,还是尽早退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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