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孟婷芳被太子一脚踹飞, 如同破败的风筝，在空中掠过一条血线, 然后重重栽在地上, 血水横流。
“芳儿！”
皇后震惊嘶吼，人在悲愤中总是有着惊人的潜力，她一把推开林远的钳制, 跌坐在了孟婷芳的面前。
看着她血水模糊的脸，双目紧闭, 红色的血水沿着她苍白的脸，攀上皇后身上金色的华服，一寸寸、一缕缕的血丝，好似扼上了她的喉咙。
她脑中雷鸣作响，模模糊糊, 参杂着妖艳血红的片段似乎要突破什么屏障，从她脑海中喷涌而出。
好像有什么被她遗忘的东西，正在苏醒。
皇后颤抖着双手, 面色惨白，滴滴清汗蜿蜒自下巴, 滴落在血水中, 晕开一圈圈漪涟。
安大常宫何时看到过皇后这般模样, 连滚带爬到了皇后身边，小小声又焦急地唤着她，不过，皇后已经入障, 她不言不语，神情漠然。
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姚玉兰，看着那洒落在整个殿堂之中的血水，更是神魂剧颤，她已经明白，这如高岭之花的孟氏是活不成了，而她也要跟着完蛋了。
另一头，蔡雨曦面色迅速发黑，罗秋梨立刻把灵力灌入她的体内，看着黑色慢慢褐去一些，这才略略放心。只是这小姑娘，就算为了脱身，何必亲自受这份罪，她自然有法子，挡了这毒针。
蔡雨曦眼皮颤抖，罗秋梨无奈叹息，只能按计行事。
“太医，蔡小主中了暗器，快来看看！”
安慈头上汗水直流，今个儿不是大年初一吗？怎么这么多“好事”都凑到了今日！
还能不能好好过年了！
安慈老胳膊老腿，赶忙跑了过去，给蔡雨曦一把脉，脸色变了！
“臣、臣，这、这......”
太子爷冷斥：“快说！”
一声冷喝之声，似乎把皇后的神魂唤回，她牙根紧咬，紧紧盯着安慈。
“臣，臣摸不到小皇子的命脉了，蔡小主腹中的胎儿，已经命陨，而蔡小主也身中奇毒，危在旦夕！”
咳、咳、咳。
蔡小主？
怎么不是她！
她舍了性命，竟然还成全了她！
孟婷芳乍然惊醒，血水从她口中，一口一口的喷涌，她似有千言万语，却因血水在喉，只余下“咯咯”乱响，一双凄凄决然的眼，深深望向近在眼前的皇后。
皇后看着那豁然睁眼，含满冤屈的孟婷芳，漠然的眼染上些情绪，似被她蛊惑般，垂下头去。
可惜，正在孟婷芳尚要说什么之时，一个如月夜惊鸿般的白衣男子，翩翩而来，只见男子几个错步，已经到了孟婷芳面前，如玉般手指，错在她的喉间。
孟婷芳眼里的光芒消亡，软身倒下。
她的眼里掠过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这一辈子，她似乎做了很多，却又似什么都没有做到。
在生命的最后一瞬，心中曾经遗忘的记忆如跑马灯一帧帧回放。
她的父亲清贵绝然，对母亲向来十分冷淡自持，极少到母亲的屋里来。
她怜惜母亲，事事拔尖，她知道，只有她足够优秀，才能让父亲放在天下人的眼里，为母亲分得半许微光。
每每练琴至深夜，小小的宅院里所有的下人都已入睡，她却还只做完了琴课，她不怕吃苦，女人这一生，都在凄凄盼着男人的日子里过活，她看着那般慈爱的母亲，日日独守空闺，容颜从华贵变成枯萎的花束，她不甘心，于是她摊开白纸，继续练字！
一日，夜半，一个小小少年从墙头洒血踉跄而来。
漫天星辉，那少年模样俊美，浑身浴血，倒在她屋舍之前。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天下会有人来暗杀她的父亲，她的父亲那般为苍生所想，所以这个少年大约是哪家的公子少爷，被仇人所杀，逃难到能庇佑天下人的太傅府上的吧。
既然是来寻求庇佑，她当然不会惧怕他，因着那少年俊美的容颜，她甚至还有许好感。
她打来了热水，为他擦拭，没想到他极为警觉，她一碰触他，他就睁眼看见了她，他虚弱却坚持，避开了她拿着毛巾的双手，跪下来，喊了她一声。
大小姐。
星光之中，他的嗓音凉凉，她看到了他手背上大大的奴字。
原来，他名唤罄歌，不过是府上一介暗卫！
她十分失望，然，她俩也就此结识。
此后，她弹琴练字，他若没有出任务，便在屋顶相伴，夜深人静，倒也不再寂寞。
突然有一天，父亲领了一貌美女子进府，从此父亲日日夜宿她屋，极尽宠爱，很快诞下了她唯一的弟弟东哥儿，她才晓得，不是他父亲冷清自持，只不过是他对母亲未有情意罢了。
母亲黯然神伤，却没有怨言，谁叫她没有生出儿子来。
女人如此可悲，一生都在等待一个男人，一生都在肖想着生儿子固宠！
她却不想走母亲的老路，她要争一个天下女人最尊贵的位置，待病秧子太子死去，她便是那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女人，到那时候，谁还会令她伤心、难过、忧愁！
于是她苦练四艺，年方十四，才名惊动燕京，父亲终于正视了她的价值，年过十五，被他送入东宫。
她是瞧不上太子的，她甚至觉得那样的太子还不如一个奴隶来得优秀，于是她利用了謦歌，怀上了他的孩子！
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不可以！她凭什么为了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守身如玉，日日等待他踏入她的房门！
谁的儿子都无所谓，她只要确认一点，那是她的儿子！
只是没想到，她最终还是逃不过“情”这一关，她没能逃出她母亲的命运，甚至比她更加凄惨。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爱或者不爱，她都不过是为自己的命运相争罢了！
神明啊，若有来世，还请佛祖指一条明路，让她能得自己想要，全自己所愿。
她眼里的光亮只余下如豆微光，她看到太子踏着血浪而来，他手中的银刀高高举起，落下翻起滔天血水。
她若有所悟，拼尽力气睁大眼睛，却难以为继，那如豆眸光在不甘中熄灭，最终也未能看上她孩儿一眼！
一直注视着这一切的皇后，被贱了一身冰冷的血水，她惊恐地看着太子，看着他满脸满身染满鲜血，如同恶鬼一般，伸手从孟婷芳的腹中掏出一只形同无毛老鼠的血肉团子。
染满血水的太子，眉眼无波，他淡淡咬破自己的手指，和那血肉团子的脐带之血，滴落在一处。
“母后，睁大您的眼睛好好看看，看清楚我们的血到底融不融，看清楚，您抬举之人到底怀得是不是孤的亲子？”
太子的嗓音如同地狱深渊而来，皇后如着了魔，就算身体剧烈抖动，心神似要被恐惧吞噬，她都牢牢盯着那丛血水。
只见太子的血落在孟婷芳的血水中，如同预料，并不相融；而那脐带之血，滴落在孟婷芳的血水中，也如她所想，很快相融。但偏偏在遇到太子的血时，不管她看多久，却始终不相融！
不是！
真的不是！
到底是谁在骗她？！
噗！
皇后心血沸腾，再也难以忍耐，一口血水喷出！
滴答。
滴答。
有声音从遥远的记忆中传来，她模糊的眼，看到太子指尖的血滴在她的血液之上。
两两交叠，却泾渭分明，竟没有丝毫要相融的迹象！
砰！
她脑中模模糊糊的片段，终于冲破了屏障，与此同时心中泛起剧痛，皇后再也难以承受，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太子把手中的“东西”随手一扔，伸手接住了皇后，起身，站立在一片血海之中。
而那白衣男人正掏出手帕仔仔细细擦过自己的手指，然后缓缓按上蔡雨曦的脉搏，触之即离。
“她死了。”
白衣男人毫无赘言，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所有人心里发寒。
又死了一个！
众人看着这浸满鲜血的栖梧宫，总觉得这里阴风阵阵，这里是不是犯了什么煞了，怎么就一下子死了两个人，哦不，是四条人命啊！
死一样地寂静。
太子站起身，环顾四周，道：“蔡氏心思纯善，来人，厚葬之！”
“至于孟氏，扔到乱葬岗喂狼。”
白衣男人待太子说完，点了点蔡氏：“蔡氏虽是太子侍妾，却也是我卫倌唯一的徒弟，按我卫氏一族的规矩，族长之徒，死后只能葬于祖坟之中，卫倌，故而向殿下求个恩典，还请殿下，将我徒儿尸体，由我族自行入殓、出殡、厚葬之。”
太子点头答应：“卫氏一族，自来对皇室有恩，这小小心愿，孤自然答应。”
卫倌悠悠行了一礼，谢过太子恩典。
“孤带母后去后殿休息，罗氏，你随孤来，其余人等，把这收拾干净，今日，毕竟是大年初一，见血不吉利。”
太子淡淡吩咐，乍然看到跪在角落里的姚玉兰：“把这群和孟氏有关的人都绑了，送去宗人府，待孤这边事情解决了，再做定夺。”
“几位娘娘，今日这番，想必也累了，不妨早些歇息。”
太子一番吩咐后，抓人的抓人，离开的离开，等到唯有一群宫人之时，就听外面通报，德妃和嘉桦公主到了。
正好来了个主事之人。
德妃到底是能干之人，见了这番如同地狱的场景，也只是略略皱眉，几句话就问清楚了原委，只是嘉桦没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几番作呕，德妃便打发了她回去，就栖梧宫这样混乱，皇后又昏迷不醒，想来也不用给皇后请安了。
整整花了一个上午，一群人才把大殿收拾干净。
待皇上应付好了大臣，听到消息，匆匆赶来时候，栖梧宫已经井然有序，德妃正吩咐着厨房午膳的相关事宜。
她见到皇上，起身相迎，略略把皇后的情况说了一遍，便跟在了皇帝身后，向皇后内室行去。
内室里焚着安神的香料，太子和罗秋梨都换了衣裳，安慈在给罗秋梨把平安脉。
“小主虽然怀有双胎，但是小主身体底子极好，所以胎儿稳固，比起寻常孕妇都要康健许多。”
“双胎？”太子不敢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可从未听她提起，她怀得是双胎！
“安慈，你可有看错？”太子盯着罗秋梨隆起的肚子，难以相信，“孤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能得一个就是上天眷顾，他，竟然还能一次得两？
安慈捋了捋他的胡子，道：“臣这医术虽然比不上卫医圣，但是把个脉还是成的，殿下不用怀疑自己的本事，就说当今圣上，也曾有妃子乃一孕双胎。”
他的父皇也有过，他倒是不曾听过。
“不知是哪位妃子？”
安慈被太子这一问，才知道自己失言，正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就见皇上和德妃进来了。
皇上略略责怪的视线落在安慈身上，安慈心里一颤，忙向两人请安。
“安慈，皇后如何了？！”
安慈和皇帝说着皇后的病情，自然得把刚才那个话题略过，而德妃在皇帝身后，那若有若无的视线，一直往罗秋梨的肚子上打转。
一孕双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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