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对罗秋梨看得极重, 德妃不同以往的打量引起了他的关注,他的视线和德妃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微微的火花, 让两人心中若有所动。
德妃略略带笑,对立在床榻旁边的太子遥遥点了点头,而太子也没有越矩, 温和点头回礼。
两人的互动,落在错后太子半步的罗秋梨眼中, 总觉得有那么点微妙。
她轻轻扯了下太子的衣袖。
太子的头微微侧过来,便看见罗秋梨敛着眉,水灵灵的眼睛似乎在说话。
太子勾起唇角,把手背到身后,捏了捏罗秋梨的掌心, 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等会再说”的小眼神。
罗秋梨只觉得掌心痒痒,斜斜看去, 小太子的睫毛还落下好看的阴影,他矜持向她瞥眼的潋滟, 让她唇角不由自主露笑, 以往只道是寻常, 却不料他其实这般妖娆。
她五指并拢,捉住了他微凉的拇指,尾指指腹摩挲过他的指甲,绕了个圈儿, 钻到他的指腹之上,紧紧相扣。
太子唇角的笑轻溢,他眸光微深,略略翘起大拇指,好方便罗秋梨调皮玩耍。
罗秋梨浅浅歪头,眼含星光。
前头是严肃的家长,而他们在他们忽视的地方,偷偷做着小小动作,紧张刺激的感觉,还真让人怦然心动。
这就是初恋的感觉?
罗秋梨抿了抿唇,逗着太子微翘的指尖。
安慈的声音在室内徐徐说着皇后的病情,而皇上的表情随着安慈的话,越来越凝重!
“皇后娘娘此番大悲大恸,已然伤了心肺,现在身体十分虚弱,精神上又受了极大的刺激,半天都不见有丝毫苏醒的迹象,只怕皇后将自己困在梦境之中,不愿意醒来了。”
这番情景,似乎又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个血夜!他费了多少心机,才让她再次睁眼展颜,现在却毁在了他亲手教导出来的太子身上!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皇帝心如刀绞,涌出一股郁气,他甩袖突然转身,脸上含着盛怒,冷声呵斥:“太子!”
“给你母后跪下!”
太子面色清冷,指尖安抚般轻点罗秋梨的指腹,他从她温温的手掌中如鱼滑出,二话不说,撩起袍子,重重跪在了床榻之前。
膝盖跪在厚厚的毛毯之上,依然发出闷响,可见太子是用了十成的力气。
德妃眼里掠过心疼,但面对因为皇后而盛怒的皇帝,她知道此刻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只能让皇帝心火更旺。
她默默垂首,选择看情况变化再做行动。
罗秋梨的小心肝颤了颤,她收回空荡荡的手掌,看着跪地的小太子,那挺得直直的脊背,透着寂寞凄凉,怎么就那么惹人可怜呢?
“忤逆亲母!这就是太子去了山东长得本事!”皇帝宽袍之下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他,“连夜替换锦衣卫,这宫里现在上上下下都是太子的亲卫,太子能逼得你母后昏迷不醒,是不是也敢架空朕?”
太子的脸无动无波,他敢对皇后出言不逊,又敢当着皇后的面,刨开孟氏的肚子,让她亲眼确认事实,他就已经做好了面对皇帝的怒火。
母亲糊涂,他为人子,若任由她糊涂,对国家社稷而言,乃误国误民;对小家子孙而言,乃认贼为亲,不利于家庭和睦。故而,于情于理,他自认自己并未做错。
但是他可以对母后对峙,对一直悉心教导他成长的父亲,却心有愧疚,他知父亲疼爱母后,也知道他现在的心痛恼火,因为现在若换成罗秋梨躺在床上,生死不知,他也许会做得比父皇更过火。
“儿臣不敢。”
皇帝看着无畏他责骂的太子,对他这敢作敢当的坦荡又爱又恨!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翅膀长硬了,件件事都是先宰后奏了,你说,你眼里还有朕吗?你是不是觉得朕老了,没用了,没再必要和朕商量着来?”
皇帝气急,心肺陈伤再犯,喉头瘙痒,一阵阵咳嗽声,一浪接着一浪。
德妃上前,欲要搀扶皇帝,却被皇帝用力推开,德妃猝不及防,踉踉跄跄,眼看着腰身就要撞上其后的桌案。
罗秋梨扬起一股清风,略略一托,险险稳住了她。
德妃喘了口气,看着那距离自己后背不足一寸的桌沿,心有余悸。
她怀孕那会儿,肚子比寻常妇人大了许多,皇后又爱搓磨她,总是找她伺候,立规矩,原本就因为背过重物,压迫过经脉的腰,又再受了些伤,生产又遇到伤心事,月子坐的极为不好,从此落了病根,这些年只要劳累、阴雨,腰上的疼痛便会发作。
这要是再撞上那桌沿,这腰怕是要废了。
她抬眼望向原本被太子挡住了风华的罗秋梨,微微晃神,没想到,这姑娘竟这般好看。
罗秋梨对德妃惊异的目光,温和笑笑。
笑容让德妃回神,她也朝着罗秋梨微笑,她的这份恩情,她记下了。
皇帝的咳嗽声终于停歇,他气弱游丝,看着跪在地上,伸开双臂,遥遥护着他的太子,再看到太子眼里愧疚又担忧的眼,心里一软。
这少年太子,自小独立,极为有想法,这次,皇后弄成这样,他自己也占了一部分责任。昨夜他若狠心,直接和皇后说明白了孟氏的为人,她今日又怎么会听信谗人之言,惹恼了太子。
“罢了,太子起吧。”
皇帝依靠着床栏,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他原本就苍老的容颜更加沧桑,他挥了挥衣袖,道:“你们都下去吧,若卫倌处理好了事情,便让他过来,给皇后看看,其余事情,太子你自行处理,不用过问朕。”
太子看着一瞬间就如同杖围之年的皇帝,因心疼,所以心底愧疚更深。
“儿臣不敢。”
他垂首,郑重回答。
“太子既然已经做了,再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你,只能继续走下去。”
皇上帮皇后打理凌乱的发丝,他语气淡然:“起吧,若太子还有一点尊重朕,便下去吧。”
听着皇上语气复杂难言的逐客令,太子薄薄的唇抿成一线,他单膝抬起,弯腰起身。
“儿臣......告退。”
罗秋梨对皇上行了福礼,跟随在太子身后离去,德妃见两人已经走出大殿,而皇帝却始终没有回头一眼,心底叹息。
太子未长成之时,皇帝还为社稷考虑,克制一些。现在太子能独挡一面,皇后又成了这番模样,皇帝怕是再也不想管天下事,只想守着皇后了。
“陛下,臣妾在外间相侯,您若有什么需求,只要传唤一声便可。”
“陛下,臣去给娘娘煎药。”
德妃和安慈见皇帝点头答应,这才悄身告退。
大殿之中,静悄悄的,皇帝握住皇后的手,让她扶上他苍老的脸。
他眼里满是柔情,看着皇后褐去妆容,不再年轻的脸,嘴里絮絮叨叨说着话。
“沫儿,梦到什么了,竟能让你忘了朕,不想醒过来了?让朕来猜猜。”
“是见到年轻时的朕了?朕那时候长得可是十分俊俏,比起太子的模样也不差的。”
“还是想到了那场秋猎,朕中歹人奸计,是你背了受伤昏迷的朕,走了一天一夜;朕失血过多,又是你割臂放血,喂食于朕,这才让朕熬过了危险,回到了营地。”
“朕的这条命,是沫儿你救回来的,若没有你,又何来的太子,他能叫你一声母后,也是他的福份。”
“朕的好沫儿,醒过来,好不好,朕已经教训过太子了,只要你醒过来,朕和你保证,他还是你我的好儿子。”
......
午间的太阳暖洋洋的,太子跨出栖梧宫,阳光打在他的身上的那一刻,他的眼不由自主的眯起。
刚刚安慈说到一孕双胎这件事情时,皇帝紧张的模样,还有德妃恍恍惚惚的神情,都让他觉得不对劲。
一只小小的手,钻进他的掌心,然后又有一只小小手,掰着他的手指,包住那小小的拳头。
他视线下移,就看到罗秋梨仰着脸,两朵可爱的梨花绽放在她雪白的娇颜之上,格外赏心悦目。
自她打开了心房,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看着她,感受着她可爱的动作,在皇后那受到的冷遇委屈,在皇帝那听到的责骂和不理解,都算不得什么了。
他笑了笑:“在干什么?”
罗秋梨晃了晃“交握”的三只手,痞痞地挑眉:“有人爹不疼,娘不爱,我这么用心给你送点温暖,你还问我干什么,伤心啊伤心。”
太子伸出他空余着的手,清冷消融,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头,笑骂:“傻瓜。”
“走吧,送温暖的小仙女,孤有些疑虑,要去寻个答案,不知小仙女,能不能赏脸,一同前往?”
“和德妃有关?”
罗秋梨想到刚才两人在大殿里眉来眼去,磨得圆润的指甲使力,妄图嵌入他的掌心,可惜,太子的手掌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她的用力只不过挠痒痒。
太子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修长的腿跨出:“和孤有关。”
“孤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当皇后喷出的血水,溅在他滴落的血水之上时,他看到了,他们两人的血水并不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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