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吓着你?”
罗秋梨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太子殿下, 轻轻的,小心翼翼地问。
她眼神有些恍惚。
就在刚才, 在他的后院, 只有她和他两人,他穿着一身正红,羞涩地微微与她错开视线, 他说:“蕊白,孤有件事情, 要和你说明白。”
她轻轻答应,然后看到他的耳尖越来越红。
他大约下了很大的决心,回避她的视线慢慢回转。
“你说,你愿的感情,并非是轰轰烈烈, 炙热燃烧却如同昙花一现的薄情,而是看似浅薄,实则长长久久、细水长流的深情!”
“你说, 你所求的心意,并非是流连花丛, 处处留情的花心, 而是那繁华三千, 唯为其一驻足的专心!”
“你说,你所待的那个人,并非是为了繁衍子嗣,后宫佳丽万数的天下至尊, 而是那个只有一妻足矣,享受儿女绕膝、寻常乐趣的平凡之人。”
“孤现在就和你说得明明白白,孤就是你所愿、所求,所待的那个人!”
她惊愕他竟然把她的话一字不错地复述了出来,呃,其实连她都忘了,大约是一字不错吧。
他深吸一口气:“孤......”
刚说了一个字,他的那些雄心壮志、非说不可的决心却不知所踪,瞧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可见这件事情的诉说,对于他来说,可谓是十分艰难。
她有些好奇了,于是好脾气地等待。
也不知道他心里给自己做了多少建设,他终于又鼓起勇气,他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道:“蕊白,孤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说出口,便是承认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不行,但是,孤只想让你把孤的心意看得明明白白。”
“孤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孤的过往、想法,完完全全展示给你看,只求,只求你给孤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孤为你穿上这身衣袍的机会。”
她在他的身侧略略转头,看向石桌上静静躺着的正红绣凰宫袍。
红,乃正宫之色;凰,乃龙之配偶。
他这话,是想让她做他的皇后啊!
风过两人,让他们的衣袂相贴,她重新回转眸光,看着他火红的衣角,心跳略略加快。
他的气息灼热,声音透着羞恼。
“蕊白,孤在遇到你之前,对其他女子都......硬不起来;遇到你之后,也唯有你,能让孤......坚硬。”
坦荡得是不是过分了?
她震惊抬头,迎上他漆黑的眼。
太子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耳尖的红弥漫了他整张俊颜,变得粉粉润润。
咳、咳。
他掩饰般撇头,手背抵住红唇,但是眼里小小的余光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她。
她轻而易举捕捉到他的眼神。
他咳嗽声越加剧烈,那小眼神慌慌忙忙转开,看着一旁的老槐树。
大约想到了这些花花草草、枝枝叶叶都是她的眼线,他的脸更如火烧,那小眼神无处安放的样子,逗乐了她。
“所以,殿下对她们,就是殿下第一次对我的那样吗?”
她轻轻问他。
“非也。”
“自始至终,碰触那些女人的都是孤的死士。”
“孤厌恶女体,看到她们,孤的胃里就翻腾,恨不得一走来之,但是孤乃一国储君,为延续国家社稷绵延不绝,孤必须有子嗣。”
“孤只能那样,一年以来,孤始终放不下心结,而那些千林党人又步步紧逼,孤,那时候,不知道,孤能让你有孕,孤真的以为,孤大约是不行的,甚至都不能被称之为男人。”
“所以,孤让死士,配合蔡氏调制的秘药,让她们都怀上了孩子,也为孤赢得了时间。”
“她们腹中的孩子都不是孤的,而孟氏的孩子更是她和她的家奴所有,至于蔡氏,她至今都是完璧之身,她只不过是假孕罢了。”
“蕊白,你要知道,你才是完完全全拥有孤的那个人,其他的女人,孤从来未放在心上过。”
“而孤的孩子,唯有你的。”
听到这些,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怪不得他听闻她有孕之后,情感那般激烈。
他埋在她脖颈之处,落下的泪水的那份滚烫,她记忆犹新,他那时候,心底一直深深埋着的自卑,终于得到了救赎,这才那般啊。
但是从他的话里,她也听出了皇权的残酷,他为了争取时间,就肆意践踏了女子的尊严,而那些女人,就成了皇权的牺牲品。
她只觉得心思沉甸甸的,不由地蹙起了眉宇。
他却悄悄伸手,在不动声色间,指尖轻轻攀上她的衣角,她分明看到他的小眼神小心得看着她的眼色,最终紧紧扯住了她的衣角。
这乖乖的、小心翼翼的举动,再次动摇了她的心。
“蕊白,你这样,叫孤很害怕。”
他轻轻晃动她的衣角,就像怕被遗弃的小狗,害得她手指蠢蠢欲动,很想摸上他的头顶。
这小太子,在她跟前,从初见的傲慢作弄,再到山东战场上的霸道相护,自在地窖被她拒绝之后,又小心翼翼,痴痴相待。
现如今,还把作为男人最难以启齿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她听,哎,再硬的心肠,也要被他磨成粉末了。
只是二十年的道义是非,依旧让她难以跨出那最重要的一步。
她叹了口气道:“只是,殿下有没有想过,她们又何其无辜,先不论徐嘉、林娇娇、王瑶华等人,就说赵氏为此陨命,吴氏,只是个普通的乡村姑娘,死心塌地跟着太子您,现在您的这话,又把李氏、秦氏、钱氏,这些人的心意置于何处?”
太子拽紧了她的衣袖,小心措辞。
“孤,确实有愧于她们,但,在孤心里,她们却可以和战场上抛头颅、撒热血的将士们比肩。”
“她们为天下政局之稳定做出牺牲,孤记得她们的功劳,她们下半辈子,孤定然给她们一个最好的安排。”
“蕊白,你要知道,孤心里唯有你,让她们呆在宫里,像父皇那些无宠的嫔妃,等到头发花白,无儿无女,那并不是她们最好的归宿。”
“若她们生下那个孩子,她们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她们一身轻松,待孤把她们送出宫,她们若想清修,孤便安排最好的庵庙;她们若想生儿育女,孤就给她们寻一个疼爱她们的好夫君,以后享受天伦之乐;只要她们所求,是孤给的起的,孤一定倾尽所能,实现她们的愿望。”
“牺牲了这一次,换取一辈子的幸福,蕊白,焉知不是她们所求?”
“至于赵氏的性命,却并非孤之本意,后宫阴私,孤都是受害者,又怎么能说,她的性命乃孤所害?”
这小太子说的话,一套又一套,那一刻,她分明是被说服了。
其实,在古代,女子确实不容易,想要把女子的地位提高,不但要改变男人的想法,也要解放女子的想法。
在这里,女人是男人的附庸,多做一个生子工具,姬春所著的《女训》、《女则》,毒害了多少大泷女性,若要改变,还得徐徐图之。
说起来太子这样的想法,已经算是尊重女性了,也是她过与强求些。
他一边说,一边把她浅浅衣角一圈一圈缠上他的中指。
她看着他的小动作,看着他手上莹白的圈圈,就像一枚枚戒指,套在其上。
都说人的中指连着心脏,他这样,是要把他的心意捆在她的身上去,让她解不开、放不下。
他能如此坦白,她也该坦然了,其实若抛开她对皇室的惯性思维,眼前的太子,那摇着尾巴,巴巴捧着自己的心,嗷嗷叫着的样子,真是格外讨她的欢心。
谁还没有个前尘过往,就算她,不还有个谢蕴吗?
只要往后,彼此不负,便是晴天。
她心里露笑,脸上却只不动声色,他可爱的模样,她还想多看看。
而他看她默默无语,以为她依然不信,最终按耐不住,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弯腰就抱起了她。两人的手交握,她还能看见他中指上缠着的衣袖,一圈又一圈。
“蕊白,你若还不信,孤就找蔡氏说给你听,你们同为女子,总能更说的明白。”
这傻子,谁说,女子就能和女子说得明白,他刚不还说,宫里多有阴私的!
他奔跑在风中,在游廊下拦住了蔡氏,不顾护着蔡氏的苏妈妈,那被狠狠惊吓到了眼神。
小太子在凉凉的天气中,满头大汗,不顾蔡氏揣着肚子走得艰难,执意让她给她说个明白。
她无奈提醒他,让他放她下来。
他却误以为,放下她,就是放了她,坚决不肯!
蔡氏捂嘴轻笑,她想,这个心思玲珑的女孩子,大约早就猜到了有这一天。
太子屏退了所有人,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向周围的草木确认,是否有人盯梢。
这小姑娘为太子做了那么多事情,眼看着马上就要功成身退,可不能在最后一刻出了纰漏。
确认了这里十分安全,她才和她说话。
蔡氏让她摸她的肚子,她便用神识确认了,她确实乃是假孕,肚子上的只不过是厚厚的一层脂肪。
如此,再次证明了太子他所言非虚!
他的眼紧紧盯住她,妄图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
于是,她便用额头亲昵的蹭了蹭他光滑的下巴。
这种小动作,在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最爱窝在父亲的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做。
父亲只有她一个孩子,她又长得雪白团子一样,所以对她格外纵容,每每此时,母亲就笑骂她一句,就她这黏黏糊糊的性格,以后没有了他们可怎么办?
父亲因为怕弄疼了她,总是用剃得干干静静的下巴,伸进她的胳子窝里,逗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等我们老了,我们家白白肯定会有一个很爱很爱她的老公,疼着她、宠着她,比她更黏黏糊糊,黏糊得让她没有时间想我们,然后啊,我们白白就把咱们这两个老头子老婆子忘到天边去了!”
那时候,她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是她却信誓旦旦地发誓,就算爸爸妈妈到天边去了,她也一定一定不过忘掉他们的!
他似乎被她的动作惊得懵住了。
她却把头埋在他的怀里,笑得泪花都出来了。
她以为他后宫佳丽三千,他却早早想好要遣散他所有的侍妾;她以为,他对她只是一时兴起,他却悄悄又郑重地给她置办好了帝后衣袍;她以为他乃大泷至尊,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如此小心翼翼,她一时的默默无言,就让他焦心害怕。
在风中,在他怀里,在这片已然困不住她的皇宫里。
她想。
爱吧、爱吧。
谈一场恋爱吧。
她确定了他的喜欢;她也不再拘束自己的心。
毋庸想着未来,只要有实力,想走便走,想留便留,她何惧之有。
而今,她也想有一人,在她累了的时候,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在她想哭的时候,可以尽情打湿他的青衫;在她喜悦的时候,他可以一起分享她的笑容。
她尤带泪痕,用绑着他两的双手,套住他的脖颈,把他的头拉到她的嘴边。
她在他耳边说:“待我穿上红衣,你可愿意被我黏一辈子?”
他闻言狂喜,若不是还有外人,只怕他当场就要把她压在身下。
他浅浅又克制地吻上她扎了围巾,昨晚上被他折腾惨了的脖颈。
他的眼里含满了日月星湖,好似听到了她的这句话,就拥有了整个天下凡尘。
他很严肃地回她:“孤不愿意。”
她睨他,不悦。
他小心地避开她的眼刀子,和她咬着耳朵,讨价还价:“蕊白,咱们不妨打个商量。一辈子太少,生生世世,孤又怕你厌倦了孤。佛说,人有三世,一世缘起,一世缘灭,一世正在因果轮回中。蕊白,就让孤黏你三生三世,可好?”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帮她下了决定。
“如此,不多不少,正正好好,还请卿,不用客气!”
回忆结束,她眼神恢复清明。
她伸出她的小爪子,挠上他放在椅背上的手。
“不怕,不怕,这因果你背着,我怕什么?”
太子看她一双眼亮晶晶,没有为他的恶行而退缩,他心里涌出无限欢喜。
现在这样子的她,可真叫他饥肠辘辘。
他反手抓住她不老实的手,放在掌心里偷偷摩挲,待这场戏看完,他只想好好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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