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吃罢午饭, 继续赶路,刚过一处群山环绕的窄道之时, 突然一大片阴风笼罩天地, 很快就下起倾盆大雨。
密集的雨点落在马车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倾豆之声。
罗秋梨凝神倾听,眉宇再次蹙起, 这天气太诡异了,这几日不但热得好像夏日, 今日又疾风暴雨......
正想着,车身便颠簸起来,密集的暴风吹打着窗帘,哗哗作响,雨丝从窗户中漏进来, 马蹄混乱,嘶鸣不断。
颠簸中,太子第一时间揽过罗秋梨, 将她护在怀中,修长的双腿抵住车壁, 让自己固定住, 也让罗秋梨避免了颠簸。
他的怀抱如同他的人一样, 气息清冷。
罗秋梨的头贴在他的胸口,低头看着他的手,他看起来十分紧张,手臂之上凸起一根根青筋, 如同蜿蜒的蜈蚣,有几分可怕。
扑通、扑通,她的左耳听着他的心跳。
不同于孩子们轰隆轰隆小火车的声音,他的心跳有力急促,似乎在向她倾述着什么。
又一阵剧烈的颠簸,车厢内的物品到处碰撞翻滚,罗秋梨在太子怀里探出脑袋,指尖有光晕浮起,太子爷却一手按在她的脑袋上,把她塞进怀中,语速极快:“蕊白,安静呆着,先不要动用仙术,情况不妙,保存体力。”
狂风大作,罗秋梨在太子爷怀里,对面就是被风吹打的窗帘,透过灰蒙蒙的雨帘,她遥遥看向两边被雨幕遮掩得朦朦胧胧的高山,听着太子在她头顶,压抑的喘息声,她心神不宁起来。
外头,林久再不断大喊:“苏能稳住车子!”
雨中有苏能吹响的短哨之声,混乱的马蹄声,常规午等人穿戴着斗笠,不断交错的身影。
她屏住呼吸,嗓子绷紧。
“殿下,不对劲。”
太子爷同样面容严肃,车外马蹄依然凌乱,嘶鸣阵阵,他想起谢千机在他启程之时说的话。
“殿下,回程路上,您有大灾祸,危及您的生命,切记,听娘娘的话。”
他锁紧眉宇,转头问罗秋梨:“你有什么想法?”
“冬日不似夏日,雨水多绵绵,此时却暴风骤雨,偏偏又在我们行至这窄道之时。这山石少有树木,又连日高温,土质高燥疏松,突逢暴雨,很可能会有山体滑坡之祸。”
罗秋梨的嗓音在一片暴雨骚乱中模糊不清,但太子爷却听得一清二楚。
太子虽自小生活在宫中,少有这种山林常识,但他内心本就信任罗秋梨,又有谢千机的告诫,于是神情凝重,问:“你说如何?”
她掏出谢千机临行之时给她的锦囊,打开一看,正是一个“上”字。
这倒是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等山体滑坡,留在山脚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对于谢千机,她不全然信任。
她把纸条递给太子爷。
风再次吹起窗帘,山体在她眼前清晰,她毫不保留地打开神识,山体中的一切在她脑海中清晰。
呵!
两侧山的顶端竟然都埋了密密麻麻地火、药!一旦火、药被点燃,泥石流爆发,他们往上走就是被火,药炸死,往下走就将被瞬间掩埋,绝无逃生的机会。
这真是一个必死的大局啊!
清洌的气息萦绕在她周围,她心口火起,这位少年太子闯过一关,又是一关,且一次比一次险峻,那些人竟然如此不依不饶,耗费心机要他去死!
他分明也没有做错什么,不但心有沟壑,有勇有谋;对自己的子民也是真心爱护,不奢靡,不骄纵。
作为一国储君,完全是担当得起的。
而那群宵小却打着匡扶正义的名号,却实际是最最卑劣得窃国手段,下毒、污蔑、埋伏、刺杀!
让这群心思阴暗、不忠不义之人当道,这国家才真正会陷入深渊地狱之中。
若她来选,这大泷的储君,未来的帝君,唯有他,她背后的这个男人,才配当得!
......
三日前,山东省境内,王家梨行倾盆暴雨而至,原就因近日异常高温,冰河解冻,河床水位高涨,又逢暴雨,这水势一下起来,如同困兽凶狠地拍打着刚刚建成的大堤。
阴雨蒙蒙,一队人影摸到大堤之下,迅速地安放上□□。
轰鸣之声传遍整个王家梨行,洪水脱困,势头勇猛,一下子吞没了王家梨行家家户户,哀鸿随着浑浊汹涌的洪水一路西行,那一天地过年的喜庆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鹿家村庄正在大河边上,洪水一起,整座村庄都要被淹。
“这上头不刚说了建了大坝,可保咱们百年平安,怎么、怎么突然就来洪水了呢!”鹿老婆子快手快脚拿了家里钱两就往外跑。
鹿家一家拖儿带口得寻着生路,忽见一俊秀公子带着一队轻骑快马而来。
鹿家人看那公子眼熟得很,突然福临心至。
“公子可在寻人?”
鹿老头在雨中大着嗓子问。
那公子耳力极好,听到喊声,忙勒住马绳,落在鹿老头身上的目光极为温和。
这人就是出来寻妹的罗秋生。
“老先生此话怎讲?”
鹿老头语速很快:“大约两日前,有一队贵人在老儿家中住宿,老儿看那家老爷装扮形容十分贵重,不似这山野之人,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而在他身旁的一位侍从,和公子您极为相似。那位侍从虽扮作男子,但老儿眼神不错,想那侍从其实应该是位女娇娥,年纪大约十五六岁。”
“那位老爷自称从妻姓,让我们唤他四爷,公子您看,是否是您要寻的人?”
四?
罗字取半!
模样又和他十分相似!
那侍从定然就是他妹妹秋梨!
不远处洪水轰鸣,鹿老头就算语速再快,也是费了些时间。
罗秋生当机立断:“带上这一家子,撤走!”
罗秋生身后那一群士兵模样的家仆,一人一个速度地捞起了人。
鹿老头憋着的气松懈了半口,这是赌对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天不绝他鹿家啊!
“公子,老儿对这地形熟,我来指路。”鹿老头上了马,还有半口气藏在胸间,有了马,现在只要走对路就行了。
罗秋生点了点头,一行人在鹿老头的指点下,快速地逃离。
......
另一边的鹿家老二鹿明理连日赶路,现今终于看到了太子爷的队伍。
大雨迷了眼睛,鹿明理依然努力向远处看去,仔细辨认着行在队伍中央的太子。
那被簇拥着保护着的便是那贵人吧。
他往前踏出一步,却不想,大雨之中突显火光,伴随着惊心动魄的巨响,那蜿蜒在巨山之上的队伍被山顶汹涌的泥流瞬间淹没,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
鹿家二郎刚踏出的脚来不及落在地上,身子一倾,就软在泥泞之中。
这是......人没了?
腰间那硬硬的银两,提醒着那贵人对他的恩情。
不行,他得去把银两换上,他鹿家从不欠人恩惠!
他冰凉的手抹了把脸,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他要先躲过这场灾难!
泥里滚了又爬,好不容易抓住棵扎根得颇为结实的大树,他爬上了枝丫,摸了把脸,再看那起火的山头,眼珠子都惊得要突出来。
不知怎的,山脚下突然冒出了一群群官兵,竟然把那炸得粉碎,矮了半个山头的可怜山给团团围住了。
风啊雨啊!
隐约中还能听到惊呼声。
“快救人......”
“山里头埋着的可是太子殿下。”
鹿二郎经常行走在街头巷尾,生意做得出色,不光靠他会察言观色,最重要是他有一个耳力特别好,在巷子里拐一趟,就知道那些宅子里的私密事,卖东西的时候,说上几句,就说在人心窝子里,卖东西一卖一个准。
这不,就算隔了老远,那一句太子殿下可把他惊着了,好不容易稳住的鹿二郎,这一不小心又跌进了泥水里。
哎呦我的娘咧!
竟然碰到皇城的人了!
他转身就跑,面对皇家之人,可不是他一介平民可抗衡的,他需要去寻求救兵!
......
再说罗秋生,在鹿家人的指点下,接连跑了三日,遥遥望去,已经能看到白烟袅袅的山头。
没想到在路上碰上了,跑了半日,成了泥人的鹿二郎。
“二郎!”
鹿二郎抬头,抹掉眼睑上的泥水,定睛看,来人竟是他家人!
“爹、娘,大哥,小弟!”鹿二郎惊喜得叫唤。
“二叔!”挤在马背上的一群毛孩子们也大声喊着鹿二郎。
鹿家二郎高兴地连连应了几声,忙上前问:“爹,你们这是?”
鹿家老头看着活得好好的二儿子,心里头也是大松了口气。
“还不快谢谢这位大人,要不是他,我们的尸骨只怕被这大水冲得都寻不见了!”
鹿二郎忙正色向罗秋生行礼:“小人多谢大人救了小人一家,日后若用得上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罗秋生点点头,道:“鹿老先生帮忙指路,恩情已了。”
鹿二郎原还想再说些,毕竟指路只不过是件小事,但是一家人的救命之恩却大过天,抬头小心翼翼看了罗秋生一眼,便发现这位大人望着那青烟缭绕的山头,目中焦虑担忧,心中突突一动,开口问道:“大人可是为了太子殿下?”
这一句太子殿下,让这一队人的气氛陡变。
罗秋生温润的眼瞬间犀利,他身后的下人握住马上的长剑,蓄势待发。
鹿明理忙道:“大人且听我说,现在太子殿下一行人被埋在青山之下,有兵官团团围住,只有我们一群人,根本对抗不了他们!”
“谁说我们对抗不了他们!”
道路两旁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一群书生打扮的儒衫青年自路的西面雄赳赳、气昂昂而来!
吴忧扛着一面大旗,走在最前面,他原本富态的肚子经过大半月的磨砺,已经消失不见,他自信一笑:“世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书生意气!书生傲骨!我们正名社,要为太子正名!灭了那狗日的千林贼党!”
“谁说我们对抗不了他们!”
朱荣平中正的嗓音扫过众人,他身后是崂山的新式陆军,路的东面一眼望去,黑压压绵延不绝!
“没有我们抗衡不了的敌人!”
朱珠捏起拳头大喊!
苗小鱼坐在苗疆的肩头,捏起拳头举过头顶:“对!没有我们抗衡不了的敌人!”
声音连成一片,如千层浪,层层传递,响彻苍穹!
鹿明理惊呆了!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罗秋生目光看过这群人,对着众人点头致意,他双目温润柔和,笑容亲切和缓,让人观之心有暖意缓缓:“谢谢大家如约而来。”
吴忧一拍大旗,旗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正名社本就为太子殿下而设,太子有难,我们在所不辞!”
朱荣平则对着罗秋生拱手:“罗秀才,前瞻远瞩,提前向我们示警,后又留下记号,引我等前来,只不知,罗秀才是如何得知,太子会有难?”
罗秋生笑了,他活了两世,自然知道这些大灾大难。
“学生有一好友会玄学之书,故而学生也通些天文之学,观这几日天气异常,又模拟太子爷行军路程,恐太子爷逢难,这才提前向各位预警!”
“各位能信任小生,特意前来,也是大家对太子爷的爱戴之情深厚,宁可白白浪费精力,也不错过一丝一毫,太子爷遇到危险的可能性!”
吴忧、朱荣平等人暗暗点头,确实,他们能够前来相助,罗秋生是其一,而太子爷本身的仁善仁德也是其一。
“既然大家已经到齐,我们便计划一下,如何救助太子殿下?”
罗秋生已有计谋,叫来几人,细细交代。
......
谢蕴飞速掠过山林,在树叶茂密处隐蔽身形。
他看着那白烟渐渐熄灭,一大群黑压压的人群包围了整座山,六只巨鹰盘旋在天空,其中一只鹰上的白影特别显眼,赫然就是被太子打跑的宸王!
山下人群分开,一群仙袍的道姑手持仙剑,走着玄幻的步伐,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群道姑为首的是貌美女子,只见她头上竖着一个高高的灰色礼冠,每走一步,脚下的黑色的泥土上便留下一个金色的花影,让一旁护着他们的官员兵将们齐齐惊讶。
神迹啊!
两旁的人们对她愈发恭敬,隐在人群中的黑袍人对着地上的神迹,眼里露出丝痴狂。
谢蕴一路追踪,到了此地,遥遥望着这一切,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香儿、香儿、香儿......
他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手掌按在胸口,咬牙睁眼!
灵眼全开,血丝缠绕他的瞳孔,视线之中,围着那山升起了小小的六芒星阵,正随着道姑们的吟唱之声,散发着耀眼的血色红芒!
小六芒灭魂之阵!
谢蕴心口悸痛!
大阵不够,竟然又有小阵!
谢蕴纵身跳下,踏在泥浆之上,迸射出浑浊的水花。
东南方向,谢蕴接近一芒血光,结界之中,透出一股龙威之气。
太子的气息!
不是她的!
谢蕴轻轻呼出一口气,在这一刻,他有些犹豫。
若是没有太子,她是不是可以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但是他立马醒神,太子乃国之储君,是她现在的夫君,他绝不能有事!
谢蕴再次飞掠,不断奔走!
西南、东北、西北,全都透出一股龙威,正东、正西头尾相锁,把四芒龙威牢牢困住!
这小阵的目标显然是太子殿下了!
这是铁着心要把太子殿下打得魂飞魄散啊!
师傅啊师傅!
你明明已有名有利,到底为什么还要做着大逆不道、霍乱朝纲之事!
不行!
不论是为了师傅、亦或者是为了她,为了这天下,他都必须阻止他!
师傅曾和他说过,他的百年难遇的易学天才,他定能找出阵眼,阻止这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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