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哒、嘀哒。
水滴滴落在罗秋梨的眼皮之上, 冰凉的水滴让她的知觉慢慢苏醒。
她艰难睁开了眼睛,只觉得浑身酸痛, 丹田空虚, 凝神听着腹中小小的跳动,平稳安康,她眸光温柔, 还好这两小家伙没事。
她四肢没法动弹,只得转了转眼睛, 地洞之中,有绿光驱散了黑暗,她看到了在灭顶之灾来临之时挖掘出来的地窟。
枣树如同屋舍的承重结构撑起了这一片天地,绿色的藤蔓则密密麻麻覆盖在岩洞之上,稳固泥层, 避免小石滚落。
丹田隐隐作痛,噶蔓此刻奄奄一息缩在她手臂上,颜色都灰败了许多。
为了掘出百余人容身之所, 她在一息之间,催生了三棵百年枣树, 到底是有些勉强了。
罗秋梨的知觉极为缓慢得恢复着, 她缓缓转头, 看见苏能和林远两人落在她不远处,其他人她并未看见。
他呢?
生疼的脑子闪现的是火光来临、泥流喷涌之时,她让噶蔓就近护住她身边的太子等人,又撒出一把牵牛花种, 一部分用来和枣树一起建洞,另一部分则让它们尽己所能得救人。
只是那□□是用了炸平两座山顶的量,那是包含了千林党人非要至太子死地,有着他们破釜沉舟、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决心!
面对如此险情,噶蔓护住几人,哪里还有精力再去管其余人。
而后,她滑入地洞,因为异能耗尽,意识不清,模模糊糊的印象中,她似乎始终在一个清洌的怀抱之中。
细细索索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眼珠子转过去,就看到一个身影从洞壁上跳下,背对她,稳稳站立在树桠之上。
隐约的光晕之中,他背上的衣衫早就破损成碎布条,透过布条,可见他背上错落着一条条狰狞可怖的疤痕,又有深紫色的液体在这些疤痕上流淌。
这伤疤是哪来的?
尤记得,刚出燕京,她给他洗浴,他的背光洁如同上好的美玉,并无这些疤痕啊!
正想着,这身影转身,污浊的脸孔,在看到她时,印着绿光的瞳孔陡然亮起,然后面皮牵动脸上混着血水的泥浆,绽开一朵“极致”笑容。
罗秋梨盯着这一张鬼魅的脸孔,不知怎么,非但不觉得恐怖,反而涌出一股酸涩之情,嗓子眼似乎被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你醒了。”
低低的嗓音里有着压抑的难耐哽咽,似从心灵深处溢出,在空寂的地洞之中,幽深呢喃。
他伸手小心翼翼抹掉她脸上的水渍,轻笑温柔:“蕊白,这一次,孤没有弄丢你。”
所幸,他始终牢牢护紧了她,就算山崩地裂,在黑暗中坠入深渊,他都不曾松手。
那种茫然无措,失去所有的痛心,他没有勇气再去体会一次。
他脸上是毫无掩饰的喜悦,攀着树桠,蹲在她栖身的树干之上,手里还牢牢捧着几根藤蔓。
“你......”
你受伤了?是因为护着我吗?
罗秋梨的嗓音十分沙哑,想说话,却被他打断。
“嘘,别说话,听孤来说。”
“这藤蔓是由你的仙术催生而成,食之能恢复你的体力,孤,在刚出燕京的官道之上被火、药所伤,高烧不退,就是这小东西救了孤。”
他目光柔情似水:“说起来,孤都数不清被你救了多少回了,而你,又因孤,吃了多少苦糟了多少罪?”
“你说,孤该如何回报你,又该如何补偿你?”
她的目光落在他被血污遮住的脸庞,俊美不见,只余下狼狈和灰败,倒是如同她和他的初见,洗去铅华,只余下最初的寻常。
“来,张嘴。”
他把藤蔓捏在手心,用力,绿色的液体从他的掌心溢出。
“放心,虽然这里水难得,但是孤已经寻了一些净了手,其他,只能将就了。”
他的手很干净,还能看到他凸起的青筋。
罗秋梨的心烫了一下。
她说过的话,他都记得呢。
“嗯。”
她乖顺张嘴,绿色的汁液滴落在她嘴中,一滴、两滴,随着他用力,越来越多的汁液流入她口中,进入她胃里,原来空虚的经脉,再次生出些异能,随着汁液越来越多,她终于生出了些力气。
“殿下,我自己来。”
她坐直身体,抬手挡住了他的手臂。
默默的拒绝,表明了她的态度。
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为了她,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她竟然还在拒绝,太子爷气笑了。
“罗蕊白,孤心悦于你,孤不信你不知道?!”
罗秋梨心口一震,他说出来了!
她慌张低头!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一直拒绝孤!”
看着她的躲闪回避,他恼了!怒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每次都这么好运,次次都能死里逃生,所以,他想让她知道,知道他对她的心意,他也想知道,她对他到底介意什么?
“此刻,你必须给孤一个理由!”
“罗蕊白,看着孤,不要逃避,孤的心意,你好好看清楚!”
太子爷的手指禁锢住罗秋梨的下巴,翻涌的情感让他的力气失控,弄疼了她。
罗秋梨却蹙了蹙眉,并未喊疼。
面对如此认真的他,她说不出敷衍的话语,敏锐的五感赋予了她不同于常人的敏锐,她能感受到他此刻真挚的心意。
她抬眸,望进他眼中。
“殿下,我所愿的感情,并非是轰轰烈烈,炙热燃烧却如同昙花一现的薄情,而是看似浅薄,实则长长久久、细水长流的深情;我所求的心意,并非是流连花丛,处处留情的花心,而是那繁华三千,唯为其一驻足的专心;我所待的那个人,并非是为了繁衍子嗣,后宫佳丽万数的天下至尊,而是那个只有一妻足矣,享受儿女绕膝、寻常乐趣的平凡之人。”
“殿下,您说,您可是我说的那个人?”
太子爷回望她的眼,深深笑了。
“你所说之言,孤可以确信了,孤正是你要寻的那个人!”
他半跪在地上,伸出双臂,揽住坐起的她。
“除了孤,这天下没有比孤待其他女人更薄情,却待你更深情之人,只是,孤的傻蕊白啊,孤该如何做,才能让你相信孤的话......”
他话到最后,是寂寥的叹息,他分明就是这样一个人,但是不知她哪来的固执的想法,总觉得他是那待她薄情的花心之人。
罗秋梨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叹息,鼻尖酸涩,心中隐隐有些松动,突然洞窟石头翻滚,空气中隐约有血腥之气翻腾,罗秋梨心中警铃大作!
她一把推开太子,豁然起身。
“此地不宜久留,恐有大变!”
太子晃了晃身子,看着罗秋梨说变脸就变脸,毫不留恋的样子,心里苦涩。
这傻丫头,说她不懂情,她却又极为清楚自己所求;说她懂情,她却偏偏不懂他对她的满腔情意。
可恨可恨啊!
是不是非得他把心剐出来,放在她面前,她才会相信?!
这外头的宵小们更是可恨,次次都坏他大事!
他正想得心绪翻腾,绿色荧光中突然乍现血色红芒,毫无征兆,直冲他体内,神魂巨震,一口红血喷涌而出!
猝不及防之下,他还记得撇开头,免得污了她的衣衫。
她最嫌弃他不干净了。
噗!
血珠飞溅,洒在枣树棕色的树皮之上,也落在罗秋梨的衣衫之上。
太子爷如同瞬间被抽干了神魂的木偶,跌落在罗秋梨脚上,他身体瘫软,无以为继,大半身子滑落在树干之外。
“殿下!”
林远、林久刚刚舒醒,就看到太子正在跌落树干,他们惊恐地大喊。
流雪从罗秋梨的袖中钻出,缠住太子爷的腰身,她轻巧一提,伸臂一揽,太子爷高大的身躯,直面重重压在她的肩头,她连连退了几步,直到靠到树干,才稳住了身体。
太子嘴角上的血迹,染上了她肩头的衣裳。
好烫、好疼,他竭力忍耐着疼痛。
这种痛楚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就像有一只大手,正大力、凶狠地抓着他的灵魂,撕扯、拽曳......
神魂剥离的痛楚让太子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的牙关打着冷颤,精神迷糊,双眼迷离,嘴巴里含含糊糊说着什么。
罗秋梨的耳凑近。
“弄脏了,别生气,别生孤的气......可好……”
她的嗓子又堵住了,心里酸涩得不得了。
这太子怎么就这么傻呢,都成这样了,还记得这种小事。
不远处,一直看着他们的林久、林远绷紧的心,看到太子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能也已经醒转,看着山洞中越来越多的滚石,他脸色难看。
“主子,我们需要尽快出去,这里坚持不了多久了!”
罗秋梨向林远、林久点了点头,当机立断道。
“苏能,我配合你,全力开道!”
太子爷靠在她的肩头,痛苦难耐。
从石缝中流下地水,让他有了瞬间的清醒,他绵力睁眼,绝不能纵容自己昏迷过去,山石滚落,了无前路,在这狭隘的山洞里,若自己再晕倒,蕊白一个弱女子,负担太重了。
“蕊......白......”
只两个字就让他险些心神失守,灵魂和身体隐约有剥离的趋势,整个身体犹如火油炙烤,他大口大口喘气,汗水浸满全身,热气蒸腾,整个人似乎要燃烧起来。
罗秋梨瞳孔紧缩。
苏能刚刚到她身边,突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罗秋梨情急之中,拽过一根藤蔓,把太子爷绑在她胸口,然后吩咐苏能:“把我们绑在你身上,然后挖!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停!你只要不停地挖!”
罗秋梨话音刚落,苏能已经把他们绑在胸口,拿起腿上的利刃,开始凿洞,半分迟疑也没有!
太子爷气喘吁吁,光光忍痛就已经让他大汗淋漓,他感觉自己全身的精血在燃烧,生命力似乎有一条丝线牵引,在向一个莫测的地方流逝!
“挖!”
“挖!”
罗秋梨运起刚刚回复的异能,去压榨自己每一个细胞所能产生异能的极限,随着苏能的利刃不断拓宽着隧道!
太子爷的温度也如同一把火把,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炙烤着他的衣服冒出浓烟,似乎马上要烧起来。
他全身都痉挛起来,黑色的发丝眼色在一点一点变淡,死死咬住的嘴唇,已经血肉模糊,有含糊不清的呢喃之声从其中无意识地发出。
她看着心软得一塌糊涂,只能柔声哄着:“别怕,别怕,会没事,有我呢,会没事的。”
腹中的两个胎儿一跳一跳,似乎感受到自己的父亲在遭逢大难。
那莹白的种子感受到两个胎儿焦急的心情,竟然发出了咔咔的轻响!
种子的顶端突然裂开一条小缝,其中露出一丝蓬勃绿意,精纯的能量瞬间补充到罗秋梨的心脉之中。
绿意之中,一线黑丝混在其中,如脱困的小蛇,吐着丝丝黑信子。
这小蛇速度极快,一出现,就直冲罗秋梨脑中神魂所在。
但罗秋梨神识早成,形成了屏障,这小蛇难以寸进,只得混在绿芒之中,游走在她经脉之中。
呼。
精纯的能量从罗秋梨的体内散出,一寸寸流入太子爷的体内。
两人本就有过双修,气息一入太子爷体内,就自动运起周天,那丝比头发丝还细的黑丝小蛇随着绿芒进入了太子爷的体内,最后潜伏在他的神魂之中。
有了罗秋梨异能的修复,浑身炙热的太子爷终于好受了许多。
罗秋梨感受到了自己身体内蓬勃的力量,大喝一声:“苏能,让开!”
苏能没有半分迟疑,赶紧退开!
各种种子撒在泥土之上!
“砰!”
“砰!”
种子发芽的力量是十分巨大的,一个小小的种子就可以破土而出,那数以千亿的种子同时爆发,那爆破之力,完全能让山直接炸出一个洞穴!
“苏能,跑!”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一条长长的隧道,布满了薄薄一层藤蔓,在大山的深处横亘。
苏能在隧道中,带着两人如风起一般奔跑。
林远夹着林久,比不得他的速度,渐渐落在后头。
呼——!
“有风的声音。”
苏能眼睛一亮。
手上力道更快,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冲出大山,重见光明。
苏能小心解开绑着的罗秋梨和太子爷。
罗秋梨尚好,不过太子爷面容苍白,因为竭力忍痛,双目之中血丝早已崩断,血珠从他眼眶之中流出,双眼赤红,形同鬼煞!
“还撑得住吗?”
太子爷早没有力气说话,只牵了牵嘴角,想给她一个无妨的笑容,只是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只能让这一笑容,更加凄惨。
可怜的小太子!
真是命运多舛。
罗秋梨叹息。
“无事,现在就让我来吧,你来保存体力。”
罗秋梨难得霸道,手一扬,香风起,太子直接陷入沉睡。
风中传来植物们的细语。
沙沙、主人、外面有人在害你、沙沙。
快跑、快跑。
罗秋梨对着植物们微笑,缓缓闭眼,脑中浮现出另一个玄奥的场景。
她“看见”空气之中血气如有生命一般,如绳索在天上布下复杂的法阵,最后牢牢束缚住太子爷。
罗秋梨睁眼,就有一丝了悟,造成太子现在这种状态的,只怕是有心人在外布阵法害他!
她再次闭起眼睛,法阵再一次在她脑海里清晰浮现。
一根根的线条暗暗贴合着自然规律,她脑中自动把这些线换算成数字符号,心中默默开始演算起来。
关窍在哪里?
复杂的数学公式一个个铺天盖地在她大脑里呈现,这个点连接那个点,法阵之中的缺陷如同繁星一样,在她大脑中十分显眼。
她的脸上满是兴奋,她自小以奥数为伴,题目越难,她就越喜欢钻研,这道题目很难,是她做过的题目中最难的一道,不过,越难,她就越想破解它!
她的脑子飞速计算着,脸因激动而潮红,她的手指伸出,在空中写着算式。
一息、二息......万物之种的气流随着算式缓缓萦绕在她的指尖之上。
一条血刹之气,已经被她牵住。
这条线与那条线相连,再加一条辅助线......她的手所过之处,法阵就闪过一道白芒!
越来越多的白芒聚拢在她的身边,发丝轻扬,璀璨夺目。
太子爷悬浮在空中,缠绕在他身上的血丝正在松动。
苏能站在一侧,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情激荡。
今日这番景象,他只在在族里的壁画之上见过,今日他竟然有缘得见真景,如何叫他不激动!
白芒越来越多,最终轰然一声,法阵分崩离析,以山为中心,激起一层层气浪。
盘腿坐在山顶的谢千机骤然睁眼,猛然吐出一口血水,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冲腾起一股戾气。
他在六芒之处设有结界,心神一动,就见谢蕴正在阵眼之上高高举起大斧!
这孽徒,易术竟然又涨进了!他竟然低估了他!
“大师,怎么了?”
谢千机吐了一口血水,擦掉嘴边的污迹:“有人破坏了法阵!”
“大师,那现在怎么办?”
谢千机的一双眼透过人群,望到全身上下笼罩在黑袍里的男人。
男人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谢千机看懂了,向天上的宸王打了几个手势。
宸王盘坐在雄鹰之上,脸色不善。
万绵延,你的命为何这么硬!不过,这一次是杀了你最好的时机,我绝不会放走你!
这次没有十万兵将,他就不信弄不死你!
这大泷得是他万绵宸的!
大雨在此刻转为绵绵细雨,视线一下子清晰起来。
啾!
雄鹰俯冲而下,绕着山腰一遍一遍盘旋。
一遍遍,一寸寸,不错过一丝可疑。
隐藏起来的罗秋梨看着太子恢复正常的体温,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污垢,明眸皓齿,因虚弱更显出一分楚楚可怜之美。
不给敌人致命一击,这三番两次得来场谋杀,到底是不得安生,她暗暗下了决定,手上一翻,身上便染上了奇香。
她悄悄弄出了些动静,也就在此时,太子爷转醒,刚刚起身,就听到天边传来鹰鸣之声。
啾!
宸王勾起唇角,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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