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打了帘。
罗秋梨从屋内先行出来, 她穿着太子爷的常服，就算只是常服, 用得料子也是顶好的, 其上绣花繁芜，丝线隐约鎏金流转。
莹润的肤色，大而有神的双眸, 只微微看鹿老头一眼，鹿老头就感觉自己冒犯了她, 如此尊贵玉颜，哪能是他一介平民能直视的。
鹿老头赶紧弯腰喊了一声：“四爷。”
罗秋梨笑得随意：“四爷是那打帘的，我就是他一个小小的侍从。
正说着，太子爷放下帘子，自灰色的布帘后出来, 修长的身影落下一团阴影，嗓音微显粗哑：“你见过有老爷给侍从打帘子的？”
罗秋梨立在他投下的阴影中，仰头：“这不是有一个吗？”
太子爷无奈摇头：“诨话。”
老头搓着手, 听着两人的“打情骂俏”，表情略显拘谨。
他偷偷瞄了一眼两人, 两人都是如同玉雕一般的人儿, 和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人, 真的是天大的不一样。
他虽然年纪大了，眼神却一直很好。
这前头的公子，个子矮些，声音婉转, 就算扮成男装，也是玲珑有致，怕是个假凤真凰。
这四爷看来真是极为宠爱自己的夫人。
太子爷的眼从罗秋梨身上略略移开，看到了鹿家一行人尴尬的立着。
他温和道：“这几位是你的哪个？”
鹿老头忙道：“大人，这几位是小人的三个儿子，老大鹿明德，老二鹿明理，老三鹿明志。”
太子爷见过三人，看三人都长得周正，夸了几句。
鹿老头不好意思地笑，看家里夫人早就摆好的饭桌，便请了两人落座。
桌上菜色十分丰富，两大盘蒸饺，一大盆蒸肉、一碟酱肉、一碟酱瓜、一碟萝卜干、一碟韭菜炒蛋、一碗羊肉汤，太子凝眉：“让你们花了不少心思了。”
鹿老头连连摇头。
“今年天气虽不好，但是我这三个孩子都有一身的好本事，大郎上山能打猎，又极擅农事，田里的作物大多都活了下来。这二郎在外头做个货郎，也算有些积蓄，三郎年纪虽不大，却已经过了童生试，就等着下场考秀才。他闲暇时候，也去村里的书院做做先生，教小童学几个字，也有几个铜板入帐。”
这倒是不错。
“你家教甚好。”太子爷赞道。
鹿老头腼腆地笑：“当不起四爷夸奖，我们这庄稼子，若想过得好，只能靠自己有本事，我这三个儿子全靠自己一点点打拼来的。”
眼看着菜要冷了，鹿老头便不再打扰，带着三人退了下去。
林久、林远守在大堂门口。
太子眉眼柔和，对罗秋梨道：“可喜欢这菜，若不喜欢，孤叫林久去外头再采买些。”
“不用麻烦，这菜色已经极好了。”
罗秋梨挺喜欢吃东北菜，可惜现在正值冬季，菜色不多。
她夹了一颗饺子，咬开，鲜香的白菜猪肉馅，溢满口腔，滑嫩嫩的，一点不腻人。她一连吃了二十个方才作罢。
太子爷看着她的好胃口，点点头，能吃才能有力气孕育孩子，他就看不上那些病病歪歪的女人。
两人吃了晚饭，相携在小院子消食遛弯。
路过偏堂，正看见鹿老头一家说说笑笑吃着晚饭，一家十几口人，围在一张圆桌子上，热热闹闹说着一天发生的趣事。
五个最大也就七八岁样子的孩子，不安分地坐在位子上，小嘴巴里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女眷们带着笑看着他们，格外宽容。
过年嘛，小孩子嘛。
一家子难得这么和乐，别拘着了。
太子爷和罗秋梨看了几眼，轻声走过。
这夜停了雪，天空十分干净，一轮明月挂在空中，太子爷步履缓缓，在罗秋梨身旁亦步亦趋，外头路滑，他时刻小心着她的脚下。
“你羡慕他们的生活吗？”
太子与她并肩：“孤乃大泷太子，何须羡慕别人的生活？”
罗秋梨不信，刚才分明是看了许久，但既然太子不愿承认，她不再多说便是。
没走几步，太子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蕊白，孤答应你的事情，孤记在心里。孤知道，你就喜欢这种平民和睦的生活，等我们回了燕京，孤会带你去一个庄子，那庄子也只有你一人能进，你想在那庄子里干什么，孤都不管。孤，只有一个条件。”
罗秋梨回转头去，双目晶亮，这是山东崂山一役之后，他首次松口，给了她明确的答复。
“什么条件？”她停在他面前，看他。
太子驻足，眸中印着她，他的手指向心脏的位置：“这里。”
罗秋梨伸手点在他放在胸口手指的一侧，似懂非懂：“这里是什么意思？”
太子的手指轻轻触在她指腹的莹白：“这里，代表着你我的责任，一个陪伴他健康长大的承诺，蕊白，你可懂？”
涩涩之感，弥漫在罗秋梨眼里。
父母这个词，对于孩子的意义非凡，她如何不懂，他是要她，与他一起，对孩子不离不弃。
失去父母的痛苦，她......最清楚不过了。
罗秋梨只觉得自己的嘴里盈满苦涩之味，她垂头避开他的视线，轻轻搽拭自己的眼角。
太子爷已然看到她眼角的晶莹，自然想不到她是想到上辈子的父母，只以为她是那天上的神仙，却被他拘在人间而心有委屈。
“蕊白，孤会补偿你的。”
“哦。”
太子爷见她情绪低落，便不再散步，回了屋。
屋里的地龙烧得热热的，太子爷脱了外袍，在书桌边翻阅他的手帐。
罗秋梨也不管他，自己拿了一本游记，躺在炕上，随意看着，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她情绪也缓缓平复，想起刚才自己竟然流了眼泪，不免郝然。
她轻抚自己的肚子，心想，大约是怀孕之后，内分泌变化，她的情绪波动都大了。
太子爷的余光一直注意着罗秋梨，看她表情终于舒缓，脸上也露出笑意。
他有许多话想和她说，想和她说他对她的情谊，想和她说宫里那些女人的事情，想和她说，他至始至终只有她一个，好多好多话，都想说与她听。
正想着，就听到敲门声。
“叩、叩。”
门外传来林久的声音：“爷，常领送了一筐果子过来。”
“拿进来吧。”
门“吱吖”打开，林远随手拎着一大筐果子，步履平稳地走了进来，林久关上房门，跟在他身后。
“找了些什么果子？”罗秋梨挺有兴趣，她屐上鞋子，就跑了过来。
“只有梨子和枣子。锦衣卫大人们找了好些人家，才找到这两样，花样是少了点，但是小的尝了几个，味道不错。”林久脆生生地解释。
“可有洗过？”罗秋梨自出了宫，就极少吃水果，乍然看到这一筐子的果子，嘴巴里口水瞬间泛滥。
“都洗干净了，主子可以放心吃。”林久笑嘻嘻地看着罗秋梨垂涎欲滴的模样。
罗秋梨挑了几个红艳艳的枣子，正要张嘴。
太子爷却从旁窜了过来，拦住了她，语气轻柔：“冰窖里拿出来的东西，太凉，等去了这寒气再吃。”
罗秋梨皱眉，但他说得没错，只能忍了，哎。
看罗秋梨一脸的懊恼，林久憋笑。
“你们出去吧。”太子爷吩咐两人。
“是。”林久、林远两人小步退后，轻声关上房门。
屋外。
林久嘴里啧啧有声：“咱们爷是完完全全陷进去了。”
林远不明所以：“陷？哪里？”
林久瞪了他一眼：“就你这傻样，你怎么会明白？”
林远不置可否，知道又是林久那小脑袋在瞎嘀咕，便不再理他。
林久见了，心里愈加恨恨：就说他不懂，一点都不懂！
屋内。
太子爷练字静心，罗秋梨拿着笔随便画着画。
想着肚子里的孩子，笔下不知不觉就是一幅年娃嬉戏图。
刚画完，就见太子爷盯着看得奇怪。
虽说她画得没有水墨画那么有意境，但是这一手简笔画，她自认为画的也相当可爱。
“殿下，在看什么？”
“这是什么？”
太子爷指了指天空中的烟花。
“烟花。”
太子爷又指了指孩子手里的鞭炮！
“这是？”
“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爆竹！”
太子爷的神情在告诉她，这不寻常，很不寻常，罗秋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这有什么地方不对的吗？”
太子爷手指划过烟花和爆竹。
“孤从未见过。”
罗秋梨惊呆了！
她那日在山上就想为何没有鞭炮，还以为是那里太偏僻，却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还没有把鞭炮、烟花做出来！
太子爷宁谧的睫毛下，一双星眸印着罗秋梨桃蕊般的脸庞：“蕊白，你一月除了二两银子的月钱，可还有私房钱？”
私房钱，这个美好的词语，与她可不搭。
在她的记忆里，她带进宫的千两白银，还没捂热就被不知是哪个偷儿给偷了去。从此以后她就一直靠着二两银子紧巴巴过着日子，想打赏点钱还要好好掂量掂量。
“殿下，是要给我私房钱？”罗秋梨抬眼看他。
太子爷勾了勾唇角：“不如，咱们合伙做生意如何？你只需出配方，其他孤来想办法。”
“如此当然甚好。”罗秋梨十分爽快，“不知利润如何分配？”
“二八分，你二，孤八。”
罗秋梨眨眼：“不知太子爷只让我出配方，还是另聘我当指导顾问？若只让我出配方，这分配倒是厚道，若又让我为你打工，这劳心劳力，就有些少了。”
太子爷笑意润满双眼：“那便三七分，这厚道了？”
罗秋梨想想，太子爷赚了钱是为了社稷，她赚钱只为自己吃喝，儿女聘礼、嫁妆，这分配已经是太子爷的底线。
“倒也厚道。”她笑。
“蕊白，不若现在就教教孤，这引起爆、炸的原理都是些什么？”太子爷坐到书案前，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蕊白，来。”
如此动作，如何专心学习？
太子爷看罗秋梨皱眉，笑意更深：“蕊白，可是等着孤来抱你？”
罗秋梨轻叹：“不敢。”
她举步向前，丰盈的屁股坐在太子爷的大腿之上。
“爷，咱们先从基础开始讲起......”
罗秋梨开了口，便滔滔不绝起来，一开始的尴尬不见半分，反倒是太子爷.......
芳香满鼻，娇软在怀，如何不叫他热血膨胀，苦笑浮上他的唇角，这秋梨儿，勾得他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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