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入了船厂, 里头叮叮咚咚响个不停,里头工匠们见是太子爷进来, 刚想参拜就被太子爷免了礼。
“无须多礼, 加紧干活。”
“是!”
众人更加专注手中的工作,整一个船厂都是热火朝天,非常有干劲。
船厂内部, 建了几间干净的厢房,太子爷就住在里头。
几人到了厢房之外的大厅, 一个中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殿下!”男人抬起头来,几人这才看清他的容貌,正是军机大臣孔方祖。
孔方祖十分焦急:“殿下,臣有事禀报!”
太子爷知是有大事发生,便和孔方祖出了大厅, 林远和林久十分有默契,林远随着太子爷去了外厅,而林久则关上内厅大门, 守在内厅外头,和苏能垂首立于墙帘之下, 不远不近, 正好能让里头的人说些悄悄话。
内厅一时安谧下来。
罗秋梨请谢千机在方桌旁坐下, 试了下案桌上水壶的温度,然后拿起茶杯,慢慢斟茶。
茶水缓缓倾斜,罗秋梨也在悄悄思量。
苏能说他气息古怪, 她虽然看不出什么,但是正因为她什么也看不出,所以心里才越加戒备。
茶满七分,她托起一杯,送到谢千机面前。
“先生,请。”
谢千机略有惶恐地接过:“娘娘,不用客气,小老儿自己来便可。”
罗秋梨笑:“当不起娘娘这个称呼,我不过太子殿下的一个侍妾罢了。”
谢千机闻言不敢苟同:“娘娘就是天上的仙子,就算投了凡身,那也是比我等凡人要高贵的。您若担不起娘娘这一称呼,还有谁能担的!”
这半仙似乎真的知道她的与众不同之处。
罗秋梨微微垂眸,总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好似一只被剥光了翅羽的落难小鸡,很没有安全感啊!
“千机先生说笑了,我就是和先生一样的凡人,哪有贵贱之分。”
“娘娘不用隐瞒,小老儿正因为勘破了这天机,寿元这才只余下半载辰光。”谢千机放下手中的茶,对着罗秋梨恭敬笑道,“娘娘小半年之前有一死劫,过不去,就香消玉殒,前程往事一笔勾销。但是您过了这劫,那就是不再五行轮回中,从此在人间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这话说得玄幻了哈!
什么叫不在五行轮回中?这是说她还能修道长生!
“娘娘,不用质疑小老儿说的,您的身上有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不知先生说得是什么?”
“娘娘,您身上有集天下人上善念之所,此乃大道之行!”
“上善念?”罗秋梨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
“当您造福一方,民众产生的情感,就为上善念。小老儿看娘娘气息激荡,想来娘娘已经做了好几件为天下造福祉的大事了。”
呃,她也是无意为之,被人几次夸奖,反倒有些羞愧了。
她转移话题,继续卖傻:“先生说得这般玄乎,我也不甚明白,倒是前一段日子,我莫名虚弱,却又查不出病因,先生,可能帮我解惑?”
谢千机未有多少犹豫,只是脸色却凝重几分:“娘娘是否有了身孕?”
罗秋梨略略点头。
谢千机脸上透出丝难言的激动,他突然俯身拜倒在地,蠕动着唇,艰难喊出:“娘娘。”
罗秋梨不明所以,忙上前虚扶:“先生,您这是做何?”
谢千机头额磕地,嗓音颤颤:“娘娘,您腹中的孩儿预示着大泷朝基业不断啊!”
“先生若是以血脉来断大泷基业的传承,那便是说笑了,您掐指算算便可知,京里头,太子爷的屋子,可有十几个女人都怀了身孕。”罗秋梨眸光转淡,这千机老人莫不是也是徒有盛名。
“娘娘有所不知,十六年前,太子爷初生,小老儿受当朝陛下之命,夜观天象,已经给他算上一卦,知他寿元短暂,命运多舛,无子无息,是五福凋零之人。太子爷崩后,大泷朝天灾人祸不断,外族扰我朝百姓、生灵涂炭,一派凄凉徨徨之景!”
谢千机蓦然抬头,望进罗秋梨浅浅的眸光中,他一字一顿道:“此后江山易主,不复我朝。”
这话真真大逆不道啊!
“宫里那么多有孕的女人,难不成就没有一人生得下子嗣?”
罗秋梨质疑。
谢千几笑了笑:“卦象如此,里面凶险,太子自知,小老儿不便多说。”
罗秋梨伸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收回,一双眼与那匍匐在地,显得尤为枯槁瘦小的老人两两相望,听着他嗡嗡的话语。
那么,按照套路,接下来莫非要说她就是改变这一切的救世主?
谢千机见罗秋梨脸色未变,心思急转,她似乎不信?
女人太聪明,这事情可就棘手了。
他神情更加真挚,继续道:“但是一年之后,小老儿在东方却见一颗淡淡的红芒星突兀出现,此星缕缕红芒扶着象征着太子的日曜之星,慢慢竟让那日曜之星散发出萤火之光,虽这光火如烟飘渺,却也是个好的征兆。”
罗秋梨缓步走回,安然坐上太师椅,嘴角勾起,来了来了,该轮到她出场了吧。
“星耀于西南山上,小老儿探访那片村庄,那夜红芒星出现的时候,恰恰只有一个孩子出生,那孩子,便是娘娘您!”
果然啊。
罗秋梨微微眯眼,嘴角露出丝笑,她就说,她是女主角吧,娘咧,这几次遇难呈祥,亲娘保佑啊!
“娘娘的死劫便是太子爷的生劫,您过了死劫,太子爷也便活了,自此他的五福之运便在您的身上了。福寿绵长、富贵吉祥、子息繁茂、安康永宁,这些只能您给他,其他人给不了,也无法给。”
哦?
这老道胡说八道,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唱戏,这唯一一句真话,倒是让她想到了一点。
这大泷的子嗣大约受了什么诅咒,其他女子怀的孩子,可能会因为这种诅咒而流产畸形,而她因为有异能,所以可以抵制这种诅咒?
或许太子爷早就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对她怀孕这么激动!
罗秋梨的沉静,让谢千机的声音变得更和缓。
“娘娘,您本身非这世间之人,太子爷又本无子息,您腹中这孩子本非这世间天道所容。”
“再者,您这一次怀有双胎,逆天改命,若要生下他们,便要大善云集,才能破开这世间天道的钳制,让他们顺利降生。”
双胎这事,这倒是说准了,上次大夫只说她怀有身孕,却看不破她腹中其实有两道跳动,她也没有和任何说说过,现在这老儿一眼就看出她是双胎之相,实则是有些本事。
至于什么大善云集是为了子嗣,她心里嗤笑。
自从开了神识,她见过丹海之上的白玉种子,她就有些明白,为何她身体虚弱了。
因为这颗种子想发芽。
它需要很庞大的能量。
至于孩子,就算需要养分,那也是五谷营养,和这异能有什么关系!
不过,为了看谢千机到底想干些什么,罗秋梨故意露出一丝惶惶。
“先生,那我的孩儿现在可有危险?”
“娘娘也不要紧张,小老儿见您身上仙气缭绕,十分充沛,再加上太子爷陪伴您左右,也算勉强能让他们降生。”
太子常伴左右!
罗秋梨听到了关键!
这老道肯定知道,她和太子在一起时,为什么会有那样神奇的反应?!
先不能让他看出异样。
罗秋梨眼露温柔,微微叹息:“罢了,儿女都是父母的债,我自己就没有少给父母添麻烦,现在到了我自己的孩子身上,我就算死,都得给他们好好谋划。”
谢千机原本绷紧的心,在听到她这一番话之后,暗暗放松。
果然女人的弱点就是孩子,只要拿孩子说话,再聪明的女人,脑子都会发热!
“先生孤身一人吗?”罗秋梨转头,看着谢千机满面沧桑的样子,想到他说自己只有半年寿元,也不知是真是假?
“小老儿牵扯太多天道秘密,注定是孑然一身,倒是早些年收过一个徒儿,还与小老儿同姓,并且和娘娘您还有些姻缘。”
谢千机笑眯眯地道。
“不知那人是谁?”
和她还有姻缘,这可是个麻烦,罗秋梨皱起眉,只能希望不是个大麻烦了。
谢千机捋捋胡子,朝着罗秋梨,摇了摇头:“娘娘遇到了就会知道,现在还不是该说的时候。”
吊人胃口啊!
算命先生的惯常做法,这老半仙也不能免俗。
罗秋梨略有失望。
“娘娘,老儿还有一事要郑重提醒你。你的术法只能救人,不能害人,否则将遭受反噬,而这恶果首先会应在您血肉至亲之上。”
谢千机说得极为认真,罗秋梨心里暗骂这老道恶毒!
说什么不好,非要诅咒她的至亲骨肉!
屋外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罗秋梨望去,只见黑二站在门口,只说了几句话,就让林久、苏能变了脸色。
“主子,外头海贼破浪而来,太子爷吩咐您随微臣去地洞躲避。”
林久、苏能退开,黑二疾步到罗秋梨面前,跪地,语速极快。
这么快!
那么帆船是来不及改进了!
不过,她还有一个能快速增加驾船技艺的法子!
“你过来,现在改进帆船已经来不及,但是转帆却有诀窍,你听好......”罗秋梨快速交代黑二。
黑二默默记下。
“战争就是争分夺秒,你这口诀,赶紧传达下去!”
“是!”黑二激昂答应!
这种危难时刻,还是需要听从组织统一安排,罗秋梨非常配合,交代好之后,就直接走在黑二身后。
外头鼓声雷鸣,嘶吼声似要穿破天际,黑二护送罗秋梨到了地洞入口。
“黑副领,请容杂家随您一起去。”林久一路上脸色莫幻,眼看路到尽头,下了决心,向黑二请求。
黑二皱眉:“不行,你一不会武功、二没有谋略,去了只是个拖累,还是好好在这呆着吧。”
“勿要让殿下分心。”黑二郑重道。
林久颓然,知道再请求也没有用。
“好好照顾罗主子!”黑二的手拍了拍他的肩旁,催促一行三人入内,这才迅速赶往战场。
几颗极小的花籽附着在他衣服上,随着他的摆动微微晃动。
客厅之中,谢千机独自站立在空旷的厅堂之中,看着罗秋梨随着黑二远走,眼里若有所思。
灵云笼罩她周身,肌骨晶莹,眼神清澈纯正,这阵心之魂,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完美。
他全身战栗,眼神激动到癫狂。
崂山定然是血刹弥漫,六芒再成一芒!
咳咳咳!
他心情激动,牵动旧疾,满是沟壑的脸皱在一起,更显枯槁,他捂住唇,剧烈咳嗽之后,摊手一看,鲜红的血水,顺着他的手掌,浸透他的袖口,滴落在地上。
青色的石砖之上,血水顺着石缝游走,如吐着红信,虎视眈眈的毒蛇.....
庙宇,他会给她建很多很多,定要把她蕴养得更纯更精。
他勾起带血的嘴角,双目透出深沉笑意。
......
地洞之内,昏暗干燥,苏能点燃了洞府之内的火把,里头的样子才慢慢露在三人眼前。
众人的第一感官就是大、非常大!
里头客厅、卧室、书房、洗浴房、粮仓,应有尽有,以水和物资的储备量来看,完全可以供三人,过上大半年时光。
“苏能,你去厨房看着弄点吃的,大家一路赶到这,也没吃点东西,肯定都饿了。”罗秋梨吩咐完苏能,又安排傻愣愣的林久去卧室铺好床褥,看着大家都有事干,这才点了烛台,去了书房。
她悄然合上门,走到案桌之前,莹莹烛光照亮这小小的书房。
书房里头的装饰和太子爷的书房一致,罗秋梨一脚踏进,还真有恍然如梦的感觉。
这一路行来两月间,真经历了不少事情。
她打量着这一间书房,墙壁上是内嵌式书柜,上头林立着各色书籍,书柜一侧摆了一张罗汉床,床上有一案桌,案桌上有一棋盘和两盒棋子。
另一侧是一个桌案,上头只简单摆着笔墨纸砚。
她伸出手指抹过桌案,沾了厚厚的一指头灰尘。
她发现了矛盾之处。
罗汉塌边缘处也有灰尘,中间却十分干净,可以肯定这间书房是经常有人活动。
而这些人中,太子爷肯定是最高频率出现的人。按照他的习惯,肯定会用到桌案,但是那厚厚的灰尘,又说明他可能一次都没有用过
看来这间书房另有玄机。
既然这间房的格局参照了景阳宫,那么很可能这里面还有更隐蔽的密室。
她闭上眼,回忆起当时的路径,一个人慢慢在书房里踱步。
豁然睁眼。
面前却是一堵书墙,罗秋梨细细观察,见其中有两本书的脊背特别干净,她伸手,取出。
果然背后有一处突起,她探手按下,罗汉塌上的茶几慢慢下沉,竟露出一条深邃的地道。
密室通道竟然藏在此处。
叩、叩。
“主子,饭好了。”苏能的声音自外传来,罗秋梨心知不急于一时,把茶几归位,这才开了书房门,从里头出来。
“这里就我们三人,不用讲规矩,一同落座吧。”
这些日子以来的同甘共苦,三人也有了些自家人的情感,苏能没有丝毫负担地坐在罗秋梨对面,林久略略犹豫之后,也没有推辞。
旅游是增进感情最好的一种方式。
罗秋梨看了看这小圆桌的另外两人,举筷吃了一口白菜炖豆腐,笑着说:“味道不错,都一起吃吧。”
苏能老实不客气地吃了,林久依然忧心忡忡、闷闷不乐,举着筷子许久不动筷,罗秋梨知他担心太子爷和林远,便拣了几样好吃的,算作无言的安慰。
一餐饭毕,罗秋梨吩咐两人不要打扰她,便再次进了书房,合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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