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县府衙门之前, 聚满了人,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怒、有人发狂, 他们都紧紧望着堂内之人。
“把这禽兽的尸首拉去东门口, 悬挂在城墙之上,暴尸七日!”朱荣平取出官印,高举过头顶, “众人听令,阮五郎生前残害百姓, 罪孽深重,尸首挂于东门之上,人人得以鞭之!”
聚集在人群之中,有妇孺跌跌撞撞推开人群,捂着嘴哭喊出来:“大人, 大人,我的娇娘......可还活着?”
“大人,还有我家的海娘......”
“我家妹妹燕子.......”
越来越多的民众听闻此事, 聚到衙门口,看到他们恨不得食其骨、喝其肉的阮五郎尸首分离, 形容恐怖地散落在衙门之内。
惊惧之后大呼畅快!
随后又想起家中女儿也被抓走, 再听闻旁人转述朱荣平说的话, 心里揪紧。
“众人随吾同去,一起查抄这禽兽的家宅!”朱荣平振臂高呼。
这一声高呼直入众人心底,一呼百应,万人跟随!
北风呼啸, 一干人等声势浩大地跟在朱荣平身后,沿着大道步履缓而沉稳,他们或愤怒、或哭泣、或呐喊、或无言、或独自踽行,尽管他们有万千不一,但他们的脸上都不再张惶、不再迷茫,只留下一片清明。
队伍行进过程中,又有诸多人汇入,彼时散乱的蓬莱民众,今日如群龙有首,不断凝聚力量,万千雷霆,直捣黄龙!
珠珠挤在人群之中,默默前行着,此时的她遥遥望着队伍最前头的朱荣平,早已泪流满面。
母亲、哥哥,你们可看到了,爹爹威武的模样,意气风发,丝毫不减当年风采!
林远驾着马车,不紧不慢跟在队伍后头,看着越来越庞大的队伍,他回首看了眼微微在冷风中抖动的车帘子,总觉得帘子里的罗主子安静得很是奇怪。
......
阮宅!
恢弘烫金的两字,悬于雄伟的大门之上。
朱荣平看这两字,百感交集。
这阮宅的门庭原来是他朱荣平的屋舍,先看着扩建了两倍有余的宅子,暗暗捏起手掌,这可都是民脂民膏堆积出来的。
“开门!”朱荣平下令!
马狗子脸上嘿嘿一笑,大手一挥,道:“兄弟们,让大家看看我们黑帮的势力,抄家伙,狠狠地砸!”
莽汉们打头,拎起斧子就砸向大门。
嘭!嘭!嘭!
木屑乱飞,马狗子一脸兴奋,他们黑帮做了那么多恶事,没想到,这第一桩好事,竟然是他一手操办而来。
民众看着门被砸烂,大喊:“好!马狗子,这事办得像个人样了!”
“马狗子,你娘亲在天之灵,这次肯定为你感到高兴了。”
“狗子,好样的!”
马狗子闻言,又看到一双双赞赏的眼睛聚焦在他身上,心跳得忒快!麻蛋的,这做一桩好事,咋比做百桩坏事还让人兴奋呐!
马狗子搓着手,挠挠头发,嘿嘿大喊一声:“走,往里头冲!”
民众粗暴推开已经破烂的大门,一窝蜂地拥进去。
屋里头的护卫早就被苏能和林久干掉,只余下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厮、丫头,哪里干得过黑帮莽汉还有激动的民众。
“砸,都给我狠狠地砸,让他阮贼嚣张跋扈!”
民众神情癫狂,拿到什么就砸什么!遇到谁,就劈头盖脸一顿好打!
朱荣平拉过一旁添油加醋的马狗子,闲闲道:“马狗子,你们的工钱可都在这儿了!”
马狗子一顿,马上想明白了,再看一地的碎片残瓦,兴奋变心疼,立马唤过一群黑帮同志,偷偷道:“兄弟们,赶紧去查抄里头的好物,要是啥都砸没了,咱们昨晚上到今个儿可都白忙活了!”
黑帮兄弟们,也都不是吃素的,这里头的猫腻门清着呢!他们赶紧兵分四路,操起家伙,赶紧去看看这偌大的宅子里,有多少值钱货!
一时间,阮宅里鸡飞狗跳,人生百态在这大宅门里同时上演,咒骂声、哀嚎声、痛哭声、癫笑声,不绝于耳。
......
宅子外头,罗秋梨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缓声道:“林远,前头不远处有个巷子,巷子里头有个茅厕,你歇近些。”
林远自来不会质问主子的决定,也不会问罗秋梨是如何得知,这地方会有一个茅厕,他只应了声,便驾着马车行至巷子口,道:“夫人,到了。”
罗秋梨独独留下林远就是这个道理,她撩起帘子一角,确认了周边环境,知道这就是刚刚牵牛花籽们落在行人身上,打探来的隐蔽巷子,对着林远点了点头:“你先去阮宅看看林久他们,过小半个时辰再来,我上个茅厕大约会有些时候,又不喜人在外候着。”
林远知道罗秋梨有“便秘”的老毛病,心领神会地朝着她点头:“是,夫人。”
哎,欺负老实的好人,真有些于心不安啊。
罗秋梨遮好幕篱,微微顿了顿身形,如若一切顺利,她与这皇室纠葛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喜可贺,普天同庆啊!
不再犹豫,她转身,豪迈地走入巷子之中。
一阵疾风自天边而来,罗秋梨紧了紧斗篷,快速钻入巷子,随后太子踏风而来,他似若有所感,朝着巷子里望了一眼。
他尚来不及深究,阮宅之内突然爆发出悲痛的哭喊之声,太子爷猛然想起壮汉所说,内心焦急,收回目光,踏入阮府。
锦衣卫们在后紧紧跟随!
阮府密室之中,百来名女子衣不蔽体蹲在角落,民众们呼喊着自己的至亲,场面尤为混乱。
太子爷的双眼紧迫地穿梭在人群之中,一道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娇娇小小,被黑色斗篷笼罩在其中,此时正站在魁梧的林远身侧,好似体力不支,身体微微靠着他。
太子爷速度极快,身影模糊,一瞬已到了那黑影身边,他一把把他从林远身边拉入他的怀中。
脖颈深深埋入佳人的脖颈之中,双臂紧紧搂住佳人的腰身。
胭脂的甜腻之味钻入他的鼻腔,引得他喉间越发瘙痒,他死死克制住,不愿惹得她的讨厌,他喃喃叹息:“蕊白,孤的蕊白。”
佳人在他怀抱里越来越僵硬,胭脂的味道混合着奇怪的味道,刺激着他,他勉力忍住,道:“蕊白,你......”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清脆的男音在他耳边小小声的道:“殿下,小的,小的是林久啊……”
太子爷错愕,他一把松开林久,凝神一看,虽然化了女妆,满脸尴尬,但那却是林久没错!
他视线一扫周围,锦衣卫们低着头闷笑,林远还是那副死样子,其他人都在忙着认亲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板着脸,耳根微红。
咳咳咳。
原本压抑的咳嗽,再次爆发,他最讨厌女人涂脂抹粉,刚刚吸了满满一鼻腔,熏死他了!
“罗氏呢?”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太子爷血红着眼问。
林远掏出一块薄荷糖给太子爷,然后平静道:“夫人在外面茅厕,便秘。”
此话一出,众人俱尴尬。
太子爷却眸光一闪,想到了进屋之时的那道影子,他抿唇,快速出屋。
常规午等人紧紧跟随。
.....
远处阮宅忽然爆发出悲痛的哭喊之声,罗秋梨摇了摇头,大约是那些女孩的尸骨找着了吧。她为他们报了仇,也算是全了这桩善事了。
她缓缓走进茅房,栓好门栓,然后快速地从另一个出口走出,这一小步的跨出,对于她来说,则是另一个天地了。
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一个人走在安谧的胡同之中,牵牛帮她探路,她很快就穿过了这一片纵横交错的屋落,沿着小道,一路顺畅地行至城墙之前。
牵牛告诉她,沿着城墙,往西有一处被荒草遮掩的地洞,穿过这个地洞,就是蓬莱县外了。
蓬莱本就荒凉,此时众人都去查抄那阮贼府邸,这城墙只余下几人在大门前避着风、抽着旱烟,大骂那阮五郎。
现在这阮五郎都死了,大家憋了一年的气终于敢发泄出来。
罗秋梨要得就是这个时机,她快速钻入草堆,推开地洞的暗门,俯身爬了进去。短短的黑暗之后,光亮从另一头的门扉之外透入。
罗秋梨手脚并用,爬出洞外。
颇为顺利。
城墙在她身后,她抬头望望天边的日光,黄灿灿的,分外美丽。
她吐出一口浊气,摘掉头顶的幕篱,掸掉满头的沙尘,大大伸了一个懒腰。
什么规矩、什么威仪、什么主子妃子,以后都将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从此以后,她就是个无牵无挂、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罗蕊白!
她索性一屁股坐在黄土之上,头枕大石,也不顾那冰雪就在她的身下,从心头而来的虚弱之感,让她就地一躺。
随心所欲,就这般养精蓄锐吧!
她躺着,眯着眼睛晒太阳。
这一次逃亡,可是耗了她不少心力啊!
她深深吸了一口这浸着寒意的空气,笑了许久,虽然累,但是成果斐然啊,看现在自个儿,多少无拘无束、多少神清气爽啊!
就算是被人骂一声疯子,那也是她愿意。
这就是人人向往的自由。
确实自在!
滚滚烟尘由远及近。
罗秋梨警惕地看去,发现有一蔽日乌云快速移动着,认真查看那运动轨迹,确认那黑影不是朝她而来,这刚恢复自由之身的她躺在地上,也就懒得动弹,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一团黑色在天边腾挪移动。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这没有污染又没有遮天蔽日高楼大厦下面,让她这个观众享受到了如同巨幕影片震撼直观的视觉效果。
“殿下,那是不是罗主子?!”
常规午飞跃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练过的极致目力让他一下子就看清了躺在城墙之前那一片冰天冻地上那极小的一个黑点,就是他们寻了许久的罗秋梨。
太子爷跟在队伍中央,神情冷峻。
“走!”
冬日寒风袭卷而来,几道人影突然拐了个弯,刷刷立在罗秋梨面前,罗秋梨撑起身子,很有些懵逼。
大概是太阳看久了,有些眼花了吧。
她眨眨眼,耳边有熟悉的脚步声踏在她的心头。
她自欺欺人般闭上眼。
一片黑暗,没有半丝人影,这才是越狱之后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刚才的一定是错觉。
太子爷望着这个在大冬天,见那一身黑衣席地而眠的女子,黑色让她的脸愈见雪白,肌肤透亮,眉目含春,闭起的眼眸,让茵茵睫毛更见几分撩人。
如百花齐放的芬芳,盈满鼻间,不同于其他女人身上的胭脂味道,几日不见,她的香,更浓了,而她的人,绰约轻盈,露在外头的脖颈细得都能看到里头青色的筋脉。
只是怎么这般瘦了?
他弯腰,冰凉的手掠过她的发丝,放下她脸上的面纱,挡住他身后一群锦衣卫看得发直的眼神。
“蕊白。”
他的声音如寒风中淬着冰渣子,叫个名字都能让人冻伤。
罗秋梨颤颤睫毛,缓缓睁眼,她透过黑纱,朝着因为反光而看不清容貌的太子爷道:“这位老爷,是在唤谁?”
呵。
太子爷黑眸荡漾。
眼前的女人从头到脚,他都看过一遍,以为半月不见就能当她变了模样,让人识不得了。
“蕊白,若是不记得自己是何人,怕是也不记得回家的路了。”
“孤不怪你。”
太子爷上前,微微弯腰,脸上带着丝丝温柔,他的嗓音低沉沙哑:“你若不识路,那便让孤来寻你,接你归家。”
他的面容凑近在罗秋梨眼前,微凉的指尖,钻进面纱,轻触在罗秋梨略有脏污的脸颊之上。
铮!
一声清鸣从两人碰撞之处传自两人的脑海之中。
如宝剑归鞘、锐箭入壶,注定是相生之物再次相遇,仙音和鸣,彼此心头震动。
太子爷明显感受到自己的体内的力量通过自己的指尖正汹涌澎湃得涌入罗秋梨体内。
视线胶着,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到了震惊。
从太子爷体内涌出的能量,汇入罗秋梨丹田转化成阵阵甘霖,倾盆而下的大雨,滋润着整一片干涸的田野。
水池从指甲盖变成硬币不过须臾之间,随着雨水不断落下,池水的边界正快速得再往外扩张。丝丝灵气如有实质凝成白色的雾气,绕着罗秋梨的奇经八脉,最后汇入干扁的白玉种子中。
荧光再现,丹河再成。
噗通、噗通,细微的心跳从遥远的黑暗传来,罗秋梨若有所感,伸手摸向小腹,脸色古怪。
倾盆大雨转化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太子爷挣脱出从罗秋梨体内涌出的强大吸力,他脸色微微苍白,看着罗秋梨,黑眸闪烁。
他凑近她的耳边,气息拂过她的耳尖,柔柔道。
“蕊白,你不老实,分明你的身体,不只认识孤,还如此强烈地渴望着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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