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县府, 衙门中。
刚刚问话的叫做贾建群,右边的叫做焦恩明, 两人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 出了名的墙头草,哪边有利,哪边倒。
朱荣平不理他们, 双脚踏踏实实踩在地上,往里头走。
贾建群、焦恩明两人, 见这朱荣平不识抬举,也不和他客气,大力押着他往里头拖,行至堂中,双手用力, 一掌推在朱荣平肩膀之上。
朱荣平连日舟车劳顿,哪里经得起他们这一掌,双膝一曲, 就跪倒在地上。
朱荣平愤愤地怒瞪两人。
贾建群抬起手掌就给了朱荣平两巴掌,清脆的响声, 夹着他的嘀咕骂语:“什么东西也敢瞪爷, 藐视公堂, 爷就赏你几个巴掌醒醒脑子!”
焦恩明抬起一脚,狠狠踹向朱荣平肚子,看着朱荣平吐出一口苦水,冷笑, 也不看看这蓬莱县是谁的天下,竟然还敢不给他面子!
阮县令昨晚上新得了两个宝贝疙瘩,正在炼丹的兴头上,现在却被打断,此时脸色十分阴郁,他盯着堂下的被甩了脸瓜子狼狈的朱荣平,心情稍稍疏解,但是语气仍然十分不善:“来人所为何事?”
朱荣平跪天跪地不跪奸臣,此时却被迫跪在这谋他县令之位的政敌底下,又被以前对他溜须拍马的下属侮辱,心里憋屈,可为了大局,他又不得不忍耐!
“阮县令,吾等回乡省亲,因路过蓬莱县,便夜宿悦来客栈,没想到一觉醒来,吾等的夫人和小姐却不见了踪影,故吾等还请县令大人帮我们寻回夫人和小姐。”
阮县令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他就不信底下这人不知道那两娘们消失,这背后指使的人,就是他,本县县令老爷,现在竟然还敢直接上门踢场子。
再想到昨个儿新进的两个各有千秋的美人儿,他脸上就露出几丝痴狂,这越美的人儿,她们的心肝入了药,炼出的仙丹就更完美。
可惜还得好好养上几日,他吐出舌头舔过整个嘴唇,等得让他格外心焦啊!
阮县令低头看垂着首,肩宽腰窄的英武男人,这天下的女人就特么喜欢这种男人,哼,可这些女人又哪里知道,这种男人就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这不,现在还不是跪在被她们弃之如鞋底的他的脚下。
他伸出小指,探进鼻孔,挖出一大坨鼻屎,大拇指一弹,鼻屎也不知落去何处。
他舔了下仍有黑黄之色的指头,咋吧咋吧嘴巴,品着味道,冷笑,就让他明白明白,这儿天高皇帝远,他在这就是至高无上的土皇帝!
啪嗒。
一个红头签,不轻不重落在朱荣平跟前。
十大板子!
朱荣平瞳孔微缩,竟然二话不说就上板子,这哪里是为民伸冤的官府,简直是谋害人命的恶煞修罗洞!
“我何罪之有,竟然需要打板子?!”朱荣平气极反笑。
贾建群上前执起竹签,看着他,冷冷一笑:“大人觉得你有罪,你就有罪,焦子,上板凳。”
焦恩明搬起板凳就放在朱荣平面前,他叫上四个壮汉,擒住朱荣平的四肢。
朱荣平拼命反抗,高声大喊:“阮县令,枉你为蓬莱的父母官,不为民请愿也罢了,还枉顾事实内情、胡乱责罚无辜百姓,你包庇罪犯、纵容罪恶、残害忠良,昏庸无能,朝廷有你这种蛀虫,千里大堤都将毁于一旦!”
“一派胡言,朝廷命官也是你随意编排的!”阮县令拿起墨砚就砸向朱荣平,朱荣平也硬气,不躲不闪,让那墨砚砸了个正着。
“呸!叫你一声县令大人真是抬举你了,你这种不辨是非、任意妄为之人,怎么配做这蓬莱的县令,怎么做这一方水土的父母官?!”
朱荣平头顶之上,破了一个窟窿,只见他满面红黑交加,却双目清亮、声色俱厉,震得人心头发聩!
围在衙门外的人群,不知不觉竟然把衙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好几道声音在人群中附和:“不配做蓬莱县令,滚出这府衙!”
“草菅人命、□□妇女,不配做这蓬莱的父母官,我们要朱县令回来!”
“鸠占鹊巢,姓阮的滚出蓬莱!”
阮县令听的火气直冒,惊堂木敲得砰砰的响。
“肃静肃静!”
两边衙役手执法板,“吼、吼”吟唱,喊出“威武——!”
场面好不容易控制住,阮县令眼皮直跳,心惊肉跳的,他看着趴在板凳上的看他笑话一般的朱荣平,怒火中烧,洒出一把红头签,大喊:“给我打,给我往死里头打!”
贾建群和焦恩明望了眼衙门外的人群,这样的纷乱还是阮县令上任之后的第一次啊……
“还不给我打!”阮县令血红着眼,猛地从凳上站起。
朱荣平没想到这县令大人站着的身量竟然还没坐着高!他哧哧嘲笑:“原来是个五短身材的矮太郎!”
这话可刺激到了阮县令,他怒火冲天,冲入堂中,夺过贾建群手中的大板,高高举起,狠狠挥动。
......
衙门之外,罗秋梨和珠珠呆在不远处的马车内,衙门内的喧哗之声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珠珠焦灼地绞着手指。
“珠珠,你若是担心你父亲,便去看看吧。”罗秋梨靠着马车壁,双腿上盖着薄薄的一层棉被,眯着眼休息。
珠珠摇头:“我在这陪着姐姐。”
罗秋梨坚持:“你这般模样,反倒扰了我,去看看吧,安了心,再回来。”
珠珠见罗秋梨真心让她去看看朱荣平,便不再拂她好意,谢过罗秋梨,轻手轻脚爬下马车,戴上幕篱,挤进衙门口的人群里。
罗秋梨缓缓睁眼,掀开被子,拿起一旁早早准备好的斗篷穿戴起来,而她身旁的牵牛花无风摆动,似有荧光流转。
......
衙门内,阮县令手中的板子眼看着就要落在朱荣平身上,珠珠惊得紧紧捂住嘴巴。
在这紧张冷凝的气氛中,谁也没有注意到,珠珠衣衫上的几粒花籽落入旁人的衣物上,又在旁人的动作中,借力飞入更远的行人中。
衙门外突然人群外挤过一群小厮。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大人您的炼丹房失火啦!”
这群小厮慌里慌张得冲进衙门就是一声接着一声地喊。
阮县令最看重的就是自己那辛苦炼出来的一屋子的丹药,听闻自己的炼丹房失火了,手脚发软,哪里还拿得住板子。
板子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阮县令抓住一个小厮就问:“怎么回事,炼丹房怎么会失火的?”
小厮惊慌失措地说:“大人,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您,您快回宅子去看看吧!”
阮县令连忙大喊:“一群死人,还不备马车。”
衙门内兵荒马乱,朱荣平趁乱起身,站在一侧角落,冷眼旁观。
马车终于备齐,阮县令正打算出衙门,却不料被一群人高马大的莽汉堵在门口。
“还不让开!”阮县令心里急得团团转,“来人!来人!还不把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鼠蚁虫辈给我统统抓起来!”
衙门里静悄悄的,他察觉到不对劲,回头一看,惊出一头冷汗。
只见贾建群、焦恩明等人已被一群莽汉擒拿住,他此时已然孑然一身,孤立无援!
朱荣平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淡然从墙角走出:“阮五郎,县令的位置坐得可舒服?”
“你怎知本县令的小名?!”阮五郎惊疑不定地望向朱荣平。
“看来五郎你的记性不太好,只当了一年的县令就把我给忘了。”
朱荣平捡起袖子一角,把脸上的污垢搽干净。
“你、你!”阮五郎睁大双眼!
衙门外已经有人喊出来:“是朱县令!”
“真的是朱大人!”
“朱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天不绝蓬莱啊!”
衙门口顿时一片哗然。
朱荣平笑看大家,让大家安静。
“阮五郎,咱们虽然只短短见过一面,但我对你却也算印象深刻。”
“胡伟莱想长生想疯了,你又正好擅长炼丹,没想到就这样入了他的眼,而我与他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他拉我下马,又千方百计谋害我和我的家人,我们四处逃亡,却难敌暗招,致我妻儿皆亡。”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命有贵人相助,今日还能站在这儿,夺回应当属于我的位子!”
“阮五郎,你原不过一个江湖骗子,无功名在身,按照大泷律例不得为官作宰,可你偏偏和胡伟莱上下勾结,狼狈为奸,从我身上窃取官印,做了这蓬莱县令,瞒天过海。”
“自坐上这县令的位子,你作威作福,利用职权大肆抓捕少年女子,用她们的鲜血作汤 、心肝为引,炼丹制药,你这样杀害妇孺、身上背负百千条人命的衣冠禽兽,人人得而诛之!”
朱荣平手中银光一闪,一把长剑直取阮五郎首级。
“面对你这种禽兽,吾不杀你,对不起那一群死去的万千少女亡魂!”
阮五郎尚未反应,长剑抹过他的脖子,血洒当场,人头落地。
“啊!”
人群之中有人惊呼,之后便是长长的寂静。
“好!”
不知何人起头,大喝一声。
这一声好字里包含了积怨终泄的酣畅淋漓,又有亲人枉死终得以报仇血恨的解脱,这种种情绪化作一字,让人闻之莫名泪目。
......
太子爷看着悦来客栈四个大字,在门口停顿片刻,最终一脚跨进。
客栈里死一般的寂静,让大家都觉得奇怪,而这份奇怪,却让一脸清冷的太子爷有微的怔忪。
他勾起了唇角,心里想,这次的九成是错不了了,也只有她在的地方,才能让一切平常变得不同寻常。
“掌柜的!掌柜的!”常规午叫唤,却没有人影,他略一思量,吩咐,“里里外外,都给我搜明白了!”
“是!”
一群银鱼们穿梭在各个房间里,很快发现了关在柴房里,被堵住嘴的人们。
“爷,找到人了!”
常规午把一群狼狈的人拖到大堂。
太子爷使了眼神让常规午审问。
常规午便拎出那衣着最体面,但是现在也越狼狈的掌柜,询问:“你可见过一个妙龄女子,身边带着一个细皮嫩肉、嬉皮笑脸的男孩,一个眼神有些怪的青年,还有一个模样周正的车夫?”
掌柜被关了一夜,脑子已经糊涂,如今终于口能言说,他还以为是胡伟莱派人来救他了,心情极为激动,想都不想就恶狠狠道:“这群兔崽子要是被我逮住,我肯定把他们碎尸万段!”
分明已经按照他们说的,把那两个女人送到了阮县令府上,他们却不信守承诺,还把他们打了一顿,最后还把他关了起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们去哪了?”常规午心里一喜,这是找对了!
“那几个王八羔子去县衙状告阮县令去了!真是自投罗网,哈哈 ,阮县令一定会给我报仇雪恨的!”那掌柜自从跟了阮五郎,还没受过昨夜的屈辱,现在看到自己人,嘴就没个把门的!
太子爷起身,向着常规午使了个眼神。
眼神极冷,好似北地冻雪!
哧!
常规午所过之处,血溅当场!
一行人踏出悦来客栈,向衙门而去。
周围有民众看到了一番场景,无人觉得恐怖,反倒是各个拍手称快!
“这黑店终于被收拾了!”
“莫非就是那个老爷?”
“哪个老爷?!”有人不明白!
“就是状告阮五郎那位夫人的老爷呀,一大早那家人不就气势汹汹去县府了!”
“这一家人可都是忠义之辈,只是可惜了那家夫人了,被阮五郎做贱,哪里还有活路。”一壮汉可惜。
太子爷尚未走远,听到民众讨论此事,心里一颤,她出事了?!
他人一闪,再出现已经到那壮汉跟前,他寒眸漆黑,沉声问:“我夫人怎么被他作践了?”
壮汉看太子爷面容俊俏,但神情凶煞,又突然出现、狠狠唬了一跳:“这......这位老爷!”
太子爷的眼神十分骇人,壮汉知他心急家眷,也体谅他的心情,咽下口水道:“您的夫人只怕是有去无回,那阮五郎最爱把妙龄女子剥皮放血,炼制血丹......”
剥皮放血!!
太子爷心神俱震,人影一闪,已失去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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