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八章

小说:本宫已成神 作者:柳如安
    茶楼之中, 清茶白烟袅袅。

    谢蕴和罗秋生面对面坐下,红木桌上的字迹已经模糊。

    罗秋生微微垂着眼睑, 小口喝茶, 平息着自己内心思绪的翻涌。

    没错。

    他是重活一世的人,上辈子妹妹没有山东之行,一直留在宫里头, 可惜后来山东此行,太子死在外头。

    之后, 风起云涌,孟太傅勾结胡国,大泷变天,妹妹也死在宫变之中。

    这次却不想妹妹去了山东,太子若和上辈子一样死在外头, 妹妹确实是凶多吉少。

    他本来就打算这几日出发山东,只不过要和谢蕴同行,他倒好好好考虑, 毕竟这谢蕴,在上辈子可是大汐朝第一任国师, 无数少女的梦中夫婿。

    他深深看他。

    上辈子的时候, 他也像现在这般后悔过, 千难万难,也想尽一切办法去救过她?

    ......

    天居阁后院是一片,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紫竹林,紫林中间是一幢颇为雅致的竹屋。

    此时, 竹屋之上压着白雪,屋前一座凉亭里有半边罩着轻纱,一作妇人打扮的华服女子正在里头焚香沏茶,另一娇俏婢女,侯立在凉亭边上,极为规矩。

    “公主,工部的徐大人带着户部的林、王两位大人正在雅间喝茶。”李关行到凉亭外驻足,略略大声地禀明。

    女子双手优雅地在壶间穿梭,脸上透着丝威严,声音却十分绵软:“让人听仔细在说什么。”

    “是。”李关恭谨回话。

    “可有人胜了那胡国王子?”女子两指捏起一只玉杯,红唇微启,碧色琼瑶滑入她口中。

    “回公主的话,那胡国王子技艺超群,尚无有公子胜了他。”

    哎。

    若是他肯去,定然不会让一个番邦胡族赢了风头,可惜.......女子有些意兴阑珊,一双美目流转,透过轻纱,向外张望。

    一阵寒风吹过,紫林沙沙作响,白雪飘飞,小径中走来一蓝袍少年,脸白如月,眉眼俊朗,身姿如松柏常青。

    女子双目泛起层层漪涟,端着的茶水荡漾。

    少年穿过飞雪,在亭外站定。

    女子浅笑喊他:“罗先生。”

    罗秋生对着女子谦和一笑,可爱的梨涡漾在脸上,他回她。

    “嘉桦公主。”

    “先生今日来得晚了。”

    “家母偶感风寒,在家照顾了一会,这才来晚了。”

    嘉桦颇为担忧:“现在如何了?”

    罗秋生笑了笑:“请了郎中,郎中说并无大碍。”

    嘉桦不赞同:“乡野郎中如何使得,等会你回去,拿了我的玉蝶去请安御医。”

    罗秋生忙推辞:“公主不用麻烦,如此便兴师动众了。”

    嘉桦轻叹口气,这罗松柏对她一直以礼相待,客客气气,若是能越矩些,她心里反倒更受用些。

    “先生与我有半师之宜,勿要和我客气,李关,你拿了我的玉牒,便去请吧。”嘉桦吩咐了李关,李关应了。

    罗秋生见推辞不过,便也承了她的情。

    “谢过公主。”

    嘉桦透过轻纱,仔细看他的脸上并无勉强,心头泛出些热意。

    他从未对她横加在他头上的事情有所不满,从来都是温和宽容,明明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人,却总让她误以为他是一个久经世事的长者。

    “先生坐吧。”嘉桦柔声道。

    樱桃闻言,搬过一旁的桌案,让经纱落在桌案中央。

    一黑一白的棋盒摆在两头,罗秋生谢过,后安然坐在轻纱之外。

    樱桃端来火盆置于罗秋生脚下,让他不至于受寒,罗秋生朝着她微微点头,神情极淡。

    嘉桦注意这小小的细节,脸上露出欣然的笑意。

    “先生,开始吧。”

    白净细致的玉手捏着一颗白子,穿过轻纱,落在罗秋生眼前,轻轻的脆响让罗秋生淡淡一笑。

    “今日我给公主讲讲古时的一盘残局......”

    罗秋生温和细说,嘉桦认真倾听,两人隔着一面轻纱,在这白雪竹屋里行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一局了了,嘉桦细细捡着棋盘之上的棋子,雪地之上传来吱吱的踏雪之声,嘉桦并未抬头,道:“颜清,雅间里可探听到了什么?”

    被唤作颜清的是个极为瘦小的男子,他肃然下跪,沉沉的声音落在凉亭之中的两人心上。

    “让颜清学给公主和先生听。”

    嘉桦点头算是应了。

    颜清行了一礼后,沉沉的声音立马发生了变化,细碎的茶盖碰撞声在空旷的雪地里响起,把两人的思绪拉到了那个雅间中。

    两种不同的声音交错进行,嘉桦缓缓捡着棋子,看着白纱之外,罗秋生的眉头越锁越紧。

    嘉桦凝神细听,分明那两个庸官说得都是些日常家话,他为何表情如此凝重。

    雪地之上的声音缓缓熄灭,嘉桦盖上两个棋盒的盖子,对颜清挥了挥手,颜清会意,悄然退下。

    “先生,在想什么?”

    罗秋生闻言,眉峰轻缓,却依然簇着,他温和道:“公主,长海得和您告假了。”

    嘉桦细细看他:“先生可是从他们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

    罗秋生点头:“宫中多用暗语,这两位大人寥寥数语,已有狠心邪念,恐对太子不利,公主担心兄弟,秋生也担心家妹,秋生知道公主能体谅我的心情,望公主准了我的假期。”

    嘉桦惊疑不定,罗秋生虽有惊世之才,但他毕竟只是小小秀才,他如何连她都听不懂的晦涩之语,都能听得明白,这分明要沉浸官场几十年方才明白的。

    罗秋生安然而立,并未对嘉桦的沉默而惶然。

    “这几日相处,嘉桦也略知先生脾气,下了决心的事情,是定然要去做的,嘉桦又如何是那种强人所难之人,便准了先生的心意。”

    罗秋生深深一拜:“长海谢过长公主殿下。”

    瑟瑟雪花再次飘扬而下,嘉桦取了一把伞,撩起薄纱,递到那头:“先生,雪又开始下了,路上小心,我就不多留你了。”

    罗秋生起身,温和的笑意依然在他脸上,他伸手接过,略略向嘉桦公主点头,退步自凉亭之外这才背过身去。

    他步入纷飞的雪中,撑开伞,举过头顶。

    黑色的伞挡住他挺拔的身姿,嘉桦公主这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下次再见,不知何时?

    ......

    山道崎岖,一众轻骑如履平地。

    前头两匹白马打头,其上骑着罗秋生和谢蕴。

    “长海,你可发现有何不对?”谢蕴看着两边景色,眼里若有所思。

    “停一下。”罗秋生牵住白马,跃下马身,仔细看了看路旁的槐树。

    手指摸了摸树身,果然摸到一手沙沙的药粉,散发着荧光。

    “这棵树,半个时辰前,我们从它身边路过。”罗秋生声音温润,摊开白玉般的手掌,“这些粉末是我亲自撒上去的。”

    谢蕴观察四周,然后肯定:“我们这是遇到鬼打墙了。”

    “有人再阻挠我们。”罗秋生拍掉手上的粉尘,看了谢蕴一眼,“这个人同样深谙易道。”

    “你们先休息,这个阵法并没有什么危险,只是拖延我们时间而已。”谢蕴话一出口,心里一沉,心里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罗秋生背依靠在白马边上,手持冷剑,看着谢蕴的脸色,心里浮出浓浓忧虑。

    ......

    农历十一月初十,罗秋梨一行众人,终于到达山东省登州府蓬莱县。这日难得的开了太阳,积雪消融,虽然有丝寒意,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为了安全起见,众人去了县城,选了一家看起来高大上的客栈,开了二间房。

    这一路的医药费、住宿费、饮食费全靠苏能打猎得来,好在他时时能打到山猪、野狼、虎豹,也换了不少银两。

    罗秋梨和珠珠住一间房,刚放下行李,就听见门外有敲门。

    罗秋梨很警惕:“何人?”

    “小的是客栈店小二,不知二位要不要来桶热水,不贵,只要五个铜板一桶水,小店也就赚几个柴火钱。”

    屋外店小二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

    罗秋梨看了自己和珠珠一身邋遢,是该好好洗洗。

    “来两桶吧。”

    门外响起店小二高兴的声音:“好咧!马上就来!”

    “等......等一下。”一个稚嫩的声音焦急又弱弱地响起。

    店小二驻足,心里有些小慌,怕到手的生意又要溜走。

    屋内的罗秋梨疑惑地看她。

    珠珠原也是大家小姐,但是和朱荣平在外逃亡,经历生死大变,世态炎凉,早就没了傲气,十分会看人眼色。

    她怯怯上前,向罗秋梨福了福身子:“姐姐,打一桶吧,我只要在姐姐用过的水里洗洗就行。”

    罗秋梨笑了笑:“谁说其中一桶水是给你的?我洗澡向来爱有两桶水,一桶水可洗不干净!”

    珠珠讪讪:“我......我......不知道。”

    “小二,还是两桶水,快些。”罗秋梨喊了一声。

    “艾艾。”店小二轻快地答应,很快就下了楼。

    屋子里很冷,几人已经住了好房,也不浪费银子,多加碳盆了。

    罗秋梨为了不弄脏床,躺在窗边的榻上小憩,这几日她特别疲惫,异能也不进而退,丹田之内的犹如一个铜板大小的潭眼缩成了一个指甲盖大小,而悬在这指甲盖上面的白玉种子干扁无力,暗淡无光,好像随时都要坠亡。

    她大概也弄明白,自己的虚弱肯定是因为异能快要枯竭造成的,只是不知道这异能明明日日都在少量增加,这丹田怎么却反而越来越小了。

    珠珠小心翼翼看着躺在塌上,蜷缩着身子的罗秋梨,小小声唤:“姐姐,这边冷,您还是趟床上吧。”

    罗秋梨累得不想说话。

    珠珠对这个一直遮面的夫人心情是复杂的,又畏惧她、又同情、又好奇、还有一丝丝的优越感。

    她畏惧的是她是这个小队伍的主导者,大家又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同情的是作为一个女人,被太子殿下在为难之际抛弃,想来在太子殿下心中,她大概是那种不太受宠、可有可无的女人;好奇的是她一直遮面,不知她到底是何等容颜。

    最后那一丝丝优越,是至少她的父亲,再生命受到威胁的那一刻,把她牢牢搂在怀中。

    她看着罗秋梨虚弱的样子,猜测这位小夫人,被殿下抛弃,定然是郁结难解,这才伤情伤怀,身体每况愈下。

    她摇了摇头,抱了床被子,轻轻给她盖上。

    热水被小二送了过来,因为有外男,珠珠也戴了面纱,指挥着小二抬去了耳房,等小二走了,这才上前轻轻摇了摇罗秋梨。

    “姐姐,水来了,你洗过之后去床上好好休息吧。”

    罗秋梨迷迷糊糊起来,小小打了个喷嚏,在珠珠的搀扶下,去耳房洗了澡。

    身体实在太累,罗秋梨一出耳房,再坚持戴好面纱,随意摸了几把头发,就一头扎倒在床上。

    珠珠忙给她包上毛巾,细细给她绞干。

    小夫人的头发真好,又黑又密,露在外头的肌肤雪白细腻,真令人羡慕。

    “珠珠,别忙了,先去洗澡吧。”罗秋梨掀了掀眼皮,催促珠珠。

    珠珠温言道:“姐姐我这马上好了,你就歇着吧,别操心我了。”

    罗秋梨没那个心力再多说,闭上眼,随她去了。

    珠珠把罗秋梨的头发绞干,又给她掖好被子,去了耳房见到一桶清澈稍许见凉的水,心口流过一丝暖意。

    她就知道。

    小姐姐的心地十分良善,抛弃她的殿下,莫不是眼瞎了。

    ......

    天色渐渐昏暗,客栈里并没有多少人,店小二抄着手,行迹鬼祟,穿过前堂,去了后院的一间暗房。

    屋里头并未点灯,一个上了年纪的嗓音低低传来:“怎么样?”

    店小二也掐着嗓子低低回答:“年轻姑娘,一个年长些,听声音十五六岁的样子。一个年幼些,估摸着十一二岁的年纪。没有男主人,只有两个小厮,一个车夫,想来应该是云英未嫁的黄花姑娘。”

    年纪大的闻言很是欣喜:“现在这县里姑娘越来越少了,我们已经连着三月没有进献姑娘了,这个月再没有姑娘,我们只能滚出这个客栈了,谢天谢地,现在终于可以安然度过一劫了。”

    店小二也面露喜色:“掌柜的,天不亡我们啊!”

    “嘘,过来些,咱们合计合计,怎么才能生擒这两个小妞!”

    “小的有个主意,觉得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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