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耳根本就极软,前有相邦的怀疑,后有大臣的肯定,让他也无法肯定薛统的话究竟是否可信了!
在见过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贵族子弟后,又想到这些天来被冤抓误杀的人,以及大臣们隔三差五的隐晦请奏,便也觉得他是被人当剑使了,不由得怒火中烧,使人去唤薛统进宫。
薛统最开始搜查时,的确无法确定陆珩是否在梁都,他甚至都有种随意抓个人杀了交差的打算了。可搜查不过三五日,民间的流言便传了出来,他初时还不屑,直到错抓了梁国贵族的小辈。
或者说不是纯粹的错抓,是在有心人的引导下,错抓了几个不好惹的贵族小辈。
而有心人是谁,他心知肚明!
在梁都躲了这么长时间,陆珩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只要确定他人到了梁都,他就能让他有来无回!
然而——
他还来不及为陆珩的露面感到高兴,就先要为闯出祸事的那些蠢货收拾残局。
而到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罪魁祸首陆珩,将他带到梁王跟前以证明他所猜测的准确性,也能将功补过。
按陆珩前几日的躲藏能耐来看,现今就算是掘地三尺的搜查也已然来不及了,不过他可以利用诱饵把他钓出来。
是时候请质子府的那位来府中作客了!
薛统负着手,在书房中缓慢踱步,再三斟酌计划后,开门叫了心腹胡松进来:“你马上遣人去将晋国质子请进府中,要大张旗鼓的请。此外,派人去叫禁军首领即刻来见我,就说是计划更改,要重新安排。”
既然打草惊不出蛇,那他就请君来入瓮罢!
自从两年前叛出云门后,薛统就没想过要用和平的方式来抓捕陆珩。
在云门多年,他是清楚云门中人的真正心性的,看起来宽容仁爱,实际上同样的心狠手辣。
两年前的事发生后,云门不可能再承认他云门弟子的身份。
再者,他也想与陆珩光明正大的比,看他是否真如云门那些老不死的所言,比不上陆珩。
在薛统的命令下,胡松最近都在监视质子府,对质子府的情况自然很是了解,听了薛统的话,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把质子府的现状告知主人。
“主人,那晋国质子好像是旧疾复发了,近些日都在四处请大夫看病。”
薛统低笑道:“旧疾复发,严重否?”
胡松点头:“属下审问过给他看病的大夫,说是不好治。”
薛统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些:“晋国质子的性命攸关着梁晋两国的关系,连陶相邦都对他重视非常,他不能出事。你现在就遣人去接他进府,顺便请上三四个颇有名声的大夫,让他们来府中为晋质子看病。”
胡松知道看病不过是主人幽禁晋国质子的由头,不过这由头倒是用得恰到好处,既能引敌入网,还能堵了陶相的口,简直是一石二鸟。
胡松忙道:“属下马上去办。”
他刚走出书房大门,就另有仆役匆忙而来,两人差点正面相撞。
胡松肃起脸色,斥责道:“何事着急,也不怕冲撞了主人。”
仆役当即屈膝跪下:“大人,王宫里来了贵人,说是要见主人,现在……在前厅等着呢!”
“可有说因何要见主人?”胡松问。
仆役惶恐的摇头:“未……未曾。”
还不待胡松重进书房向薛统请示,听到门外动静的薛统就已经蹙眉走了出来,在细问仆役几句后,本来还有几分晴朗的脸色立刻布满暗沉的阴云,叫人望而生畏。
在这时候,作为薛统心腹的胡松都不敢轻易开口说话,伏跪的地上的仆役更是害怕的发抖。
薛统再度交代胡松速去办事,此次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胡松从薛统的语气中猜出事情的重要性,便不敢再有迟疑,立刻拱手退下。
薛统带着仆役来到前厅,坐在正位喝茶的王宫来人只是不在意的斜了他一眼,嘴里发出些不屑的嗤笑声,丝毫没有以往的敬重与讨好。
薛统藏在袖中的不住握成拳,面上却是衔着斯文得体的微笑,恭谨递上两条绢丝:“大人屈尊来我府中,真是让薛少府蓬荜生辉啊!”
王宫来人捧着绢丝,当着薛统的面里外都仔细查看过,确定收到的是上好的绢丝,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大王召见你,现在就随我进宫罢!”
尽管心中已有猜测,薛统还是小心确认:“请问大人,大王召我是为了……”
王宫来人哼笑道:“薛少府智计无双,理应猜到了大王缘何召你。就在昨日,你统管抓捕晋国奸细的禁军,可是错抓了几位公子?薛少府可知道那几位公子的身份?依我说,平民抓了杀了也就罢了,左右也无人为其出头,薛少府怎么就把目光放在王公贵族的公子身上了呢?他们家族世代为梁臣,为梁国死而后已,本身也会成为梁国大臣,身家再清白不过,如何会是奸细?”
最重要的,还是抓捕奸细一事闹得梁都满城风雨,人人自危,直接触到了陶相邦逆鳞,要知道陶相邦是分外重视民生安乐民心稳固的大人啊!
王宫来人看在绢丝的份上简单提点了几句,从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被陶相邦厌弃,被贵族大人敌视的朝臣谋士,大约都不会有好的结果的。
所以,他没必要再像以前那般,花费时间和精力去讨好他。
薛统是有苦说不出,他能说禁军那些蠢货是被算计了么?
他能说他在知道错抓梁国贵族后辈时已经来不及了么?
薛统恨得咬牙切齿,额角青筋毕露,好个陆珩!
待他进了王宫,瞥见老神在在的站在殿前的陶原时,脑子更是发白。
陶原深得梁王信任,顽固又不讲理,不好忽悠。
薛统垂下眼睑,掩住眸中的情绪,快走几步,俯身在殿前跪下:“下臣薛统,拜见大王。下臣有错,请大王降罪。”
陶原闻言,忍不住冷笑:“薛少府自知有罪,为何不早日来向大王请罪,非得让大王遣人去唤,是觉得你搅得梁都民怨四起,打杀无辜人命,以及错抓王公贵族几件事不足与抓一个不知是否在真的有潜入梁都的人相提并论吗?”
陶原不愧是混迹朝堂的,话说得巧妙而狠毒。
别的暂且不提,单是藐视梁王就能让薛统再无前途。
而搅乱梁国风气,完全可当别国奸细惩罚,死罪也不为过。
最后所谓的‘错抓’王公贵族,便是薛统侥幸从前两件错中脱身,也将面临着诸位王公贵族的苛责为难。
果不其然,陶原话音刚落,在场的王公贵族眼中对薛统的愤恨就越盛,便是不见不相对,薛统也能感受到他们那种恨不能啖他肉喝他血的恨意。
请梁王将他凌迟处死的声音一个比一个更大,薛统抬头看去,梁王表情冷冽的盯着他,似有意动。
在陆珩的算计下,禁军抓的,多是这些贵族看重的晚辈,或许会承袭爵位,继承家族。
薛统重新俯身,伏跪在地:“大王,下臣还有话说,能否请诸位大人暂且回避?”
梁王看向陶原,见他轻微摇头,便冷斥道:“罪行累累,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薛统道:“事关大王霸业,还请大王准下臣奏。”
事关千秋大业,梁王自然不可能不做理会,他沉吟少时,还是遣了众人回避,殿中独留下梁王,陶原,以及薛统三人。
薛统跪在地上,缓慢而清楚的向梁王与陶原说出了一段隐秘,一段事关陆珩,他在两年前无意中得知的隐秘。
凭着这段隐秘,他走出了梁王的大殿,却被要求尽快除去陆珩,让他没有掀风弄雨的机会。
可是,他的命还是不在他自己的手上,依然被掌握在别人手里。
杀不了陆珩,他就得死!
薛统缓步行走在殿外,表情薄凉,眼神阴郁。
此生此世,他与陆珩,二者存一,不死不休!
被薛统惦记着的陆珩,现在正坐在清静优雅的小院中,手捧一盏热茶,悠闲自在的与坐在他对面的青年下棋闲聊。
对面的青年形貌昳丽,身姿却是消瘦,他脸色苍白黯淡,看起来很是不济。
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执起黑子在棋盘中放定,俊逸的脸上浮出几许愉悦的浅笑:“师兄,这局你又要输了,要重新开局么?”
陆珩抬眸看了几眼,将最近下的几粒棋子全部收回,又把对方下的几颗棋子扔回对方的棋盒,他动作从容自然,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青年嘴角微抽,说道:“师兄,落棋无悔,这不合规矩。”
陆珩懒散的斜着他:“当年你死皮赖脸的要叫我师兄时,怎么不提规矩,我不就收回了几粒棋子,无伤大雅,怎就不合规矩了?”
话毕,他就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用下巴示意。
“你且说,我听着。”
陆珩的棋艺不甚好,他的棋品在好友中更是众所周知的臭棋篓子。
当年与容祁下棋过招,他的棋品直接让容祁回避了他三十年。
而与燕玄下棋时,燕玄的脾气没控制好,不小心用剑劈了棋盘,用灵力将棋子碎成了齑粉,让他不太愿意再找燕玄那个脾气暴躁的剑修下棋,担心和他打起来。
难得会容忍他的,便是由他亲手养大的小崽子了。
可那小兔崽子也总是像面前青年似的,对所谓规矩老是念个不停,念得他心烦。
活着就该自由自在,随心而动,太多的规矩只会禁锢道心,躇步难前。
想起故人往事,陆珩眼中不禁浮现出淡淡的怀念。
入了三千小世界,不知何日是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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