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念总觉得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不过见他不生气了,就指指他手里的马,转移情绪道:“它叫苏西。”
“苏……西?”
“对,你有看过《小猪佩奇》吗?”
奚悱讽刺地摇头。
他连课本都没看过,怎么可能去看一本给猪写的书!
“哦,那算了……我这个马捏它的尾巴可是会叫的。”初念抱着书包有点累,单腿曲着,用膝盖拖住书包,拉开拉链,把刚才的测试题拿出来,“这个你忘带走了。”
她站不稳,人歪了一下,书包掉落在地上,连带着里面七七八八的东西。
“哎呀。”初念蹲在地上捡。
她手忙脚乱的,没注意到一片纸被风卷到了身后。
奚悱垂眼看着她小小一团的样子,走过去捡起纸:“拿着。”
她蹲着抬头,嘴微张,看着有点纯。
他站着,高高的,放不下架子地冰着脸。
“什么——”
“你的。”
两人同时说出口,也都同时看到纸条上地字——“高二一班初念,因经期造成腹痛,特申请请假休息,忘老师批准。4月19日。”
初念起身,脸有点红。
奚悱看向路边过往的车辆。
初念知道他看到了上面的内容,抿抿唇,摸着肚子揉了揉,又把检测题递给他:“你拿着吧,上面剩下的内容我们下次再讨论。”
奚悱这回没抗拒,接了过去,转身要走。
“等等。”初念看到有同学已经过来了,赶着说,“一般的心理健康检测,会要求监护人在场,你们家有人去吗?”
奚悱手里拿着她给的一堆东西,没处放,似乎觉得她事多。
“又怎么?”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怕出状况,我到时可以陪你一起去。”
奚悱没接话,笑了一下。
初念问:“还有,我……晚上可以给你打电话吗?我的意思是放学以后。”
奚悱笑得更加意味深长。
初念从他的视线里隐隐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低下头。
奚悱拿手里的纸勾了一下她的下巴,初念把头低得更厉害了。
奚悱“嗯”了声:“别太晚,我要睡觉。”
初念得寸进尺:“那我发信息你会回吧?”
奚悱啧了一下。
“我是觉得你好像不是爱回信息的人,怕惹你烦。”她笑了一下,“……有时候发了信息等不到回复,也挺着急的。”
她声音轻柔,奚悱喉结上下滚动,终是没回话。
他走到路边,抬手拦了辆出租车,跨进去,转眼就驶远了。
初念看着车消失无影,折回奶茶店,买了杯加冰的奶茶,把冰都嚼的一颗不剩,才回了家。
吃晚饭的时候姑姑初南春问:“你爸爸最近有给你打电话吗?”
“没有。”初念摇头。
之前爸爸说好过几天要跟她视频的,结果根本没有打来。
“孩子真可怜,爸妈也不在身边,有什么跟姑姑、姑父说,看你瘦的,多吃点。”白健全说着唆了口筷子,夹起一片牛肉放到初念碗里。
初念拄着筷子,拨了两下,放下碗:“我吃饱了,先回房间写作业了。”
白芯蕊瞪了她一眼,嘀咕:“你们就对她好,到底谁才是你们女儿呀!”
“少说两句,她是你表姐。”
“可这是我家啊……”
后面再说什么,初念听不见了,她把门关严了躺在床上发呆。
这里确实是白芯蕊的家,不过这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却是用他爸爸的钱买的。
初念家里还没出事前,爸爸的工作收入还不错,能给她和妈妈很好的生活。初念的房间很大,还摆着一架很贵的钢琴。
姑姑家是工薪,买这套房子的时候来找她爸爸借了许多钱。
说是借,但根本没还过。
他爸妈都是好脾气,把他们当自家人。可初念心里不舒服,救急不救贫,凭什么她爸爸辛苦赚的钱,就当白送了。
对于这件事,她记得妈妈曾经是这么说的:“当年你爷爷奶奶反对你爸爸娶我,是你姑姑在他们面前说了很多好话,那份心是真的,妈妈很感激。现在他们遇到难处,我们有能力,帮帮也是应该。”
想到这,初念狠狠拍了下床。
她妈妈那么美丽温柔,爷爷奶奶还反对她和爸爸结婚,太过分了!
书包里的手机振了振,初念扒出来,发现是岳洋打来的电话。对方估计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能打通,所以一连打了十分钟才停。
初念没打算接,任它振,还把它放在小腿肚子上,当振动按摩器使用。
电话停了一会儿,又振了几下,初念没管,坐起来的时候余光扫到上面的备注名:“客户奚老板”,立刻挺直了背,激动地拿起来看。
奚悱:“很缺钱?”
初念抿唇忍着笑,她的几条短信,应该是给他留下了这个印象。
初念回:“我们快递站效益不好,我刚被裁员了,是比较缺钱,所以请问先生还需要跑腿服务吗?”
“你男的?”仅仅三个字回了过来。
要说之前她还在怀疑对方是不是奚悱本人,现在这个顾虑是彻底没了。
两条短信,六个字,字里行间都是不耐烦。
“是,你叫我小李就行。”她回过去,想想又发,“你是要去中心医院送东西吗,我对那儿很熟,可以送的。”
过了一分钟那边才回过来:“周六上午,中心医院骨科住院部,找一个叫林秋月的,给她送一套东西。”
“送什么?”
“寿衣和花圈,应该还有纸扎人。”
初念盯着手机屏幕,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人是什么魔鬼,要她去住院部送这些东西,难道是他认识的谁已经不在了。
她思索了一下,问:“有具体的地址吗?”
奚悱回了详细地址,初念无语地看着——这并不是太平间,而是病房。
不管什么理由,往那里送这些东西都是要被打出来的吧。
“接吗?”奚悱问。
初念还没回,那边又发:“价格你开。”
初念赶紧回:“我愿意的,只要有钱拿就行,不过这些东西是你亲自给我吗?”
奚悱发来一个寿衣店的定位地址:“报我手机号,从这里拿,送完给我拍现场照,然后我转账给你。”
两个人根本没提具体报酬,就这么说定了。并且全程短信沟通,似乎奚悱也不愿意出面。
谈妥后,初念有些发愁,明天就是周六,难道她真的要去送那个东西吗?
还有那个叫林秋月的人是谁?像是女人的名字,又是哪个黏着她的女人吗?
初念在这种脑子浑浑噩噩的状态下刷了一套题,学霸还是学霸,正确率依旧很高。
她把错题单独拎出来又做了一遍。
做完八点,人有点累。
她抱着试试的心态给爸爸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通常这个时候初南城都不会接,而是第二天给她回过来,说昨完睡了没看到。
没想到,这次视频竟然接通了,还是她妈妈王静接的。
“妈妈!”初念对着摄像头招手,激动地快要哭出来了。
王静还是穿着病号服,似乎是在一个人的病房。不过她看起来气色不错,长发披在肩膀上,跟她打招呼。
“我的念念,妈妈好想你啊!”
“我也想您!对了我爸呢?”
“你爸刚刚出去了,这会儿就我在,念念你爸爸说你上学很忙,你不要累到自己,要注意休息啊。”
“还好了,才高二,不是很忙的。”
好不容易能跟妈妈视频一回,初念有说不完的话。
刚聊了两句,王静往右边看,手机晃动,对在了门的位置。
初南城开门跑过来,扬声问:“你在干什么?”
“南城,我正跟念念视频呢。”
画面晃动,再对焦是初南城的脸。
“爸爸。”初念问,“你刚去哪了,我跟你视频,是妈妈接的。”
“哦,我出去拿点东西,手机忘在你妈妈这儿了。”初南城说着看旁边,“静,把药先吃了。”
初念看不到妈妈,嘟着嘴:“爸爸你把手机给妈妈。”
“你妈妈今天太累了,让她早点休息吧。”
初南城交代她几句学习上的事,把手机转过去:“静,跟念念说晚安。”
王静微笑着,嘴角有浅浅的梨涡,跟初念笑起来一样。
“念念,晚安,妈妈会想你的。”
“妈妈晚安,我现在就开始想您了。”
初念很懂事,也查过资料,对于需要装义肢复健的人来说,需要长期练习,这对于王静这样柔弱的女人并不是件易事。
关掉视频前,初念看到初南城的衣服。
“爸爸,您怎么还穿着医院的衣服啊?”
初南城看起来有点累,眼下都是乌青,温声说:“爸爸太忙了,下了班来不及换衣服就来看你妈妈了。”
从记事起,初念就知道她的父母感情很好,以前爸爸工作再忙,也是一有空闲就陪在他和妈妈身边,几乎没有应酬。
现在他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病号,肯定很辛苦。
挂了电话,初念重新坐在书桌前,为了爸爸妈妈,她也要好好学习。
夜色静谧,隐隐能听见楼下的草丛里发出的呱呱声,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奚悱的脸。
她有点烦躁地摘掉助听器,摇了摇头。
像要把什么甩掉似的。
*
翌日周六,初念起了大早,她跟姑姑说要去市图书馆自习,吃了早餐便出了门。
中心医院八点上班,初念到的时候八点半,周围已是人来人往。
奚悱给的寿衣店地址就在医院旁边,这个时间还没开门,初念在旁边等了五分钟,中间还去旁边的早点摊买了个糖包,一点点地咬着吃。
她回回紧张,就想吃甜的东西。
寿衣店有人来开门,初念赶紧跑过去。
“您好,请问是这里的老板吗?”
“是。”寿衣店的老板人称老王,回头看到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有点奇怪地问,“你找我?”
“对。”初念把糖包咬在嘴里,划开手机给他看,声音有点含糊,“……这个?”
“什么?”
初念把糖包拿下来,声音爽朗:“这个手机号的主人让我来这儿取东西。”
老王近距离看了看:“进来吧。”
他对着账本查询了,从货架上取了东西过来,见初念嘴里还在嚼东西,纳闷道:“你这丫头还真心大,这是你家谁走了吗?”
初念忙摆手:“不是的,我是替别人家来拿的。”
老王更迷茫了,索性有人付钱,做买卖他也不问这么多,反正原本订这些东西的人要求都够怪了。
寿衣还好,不算太大,但是花圈比初念个子还高,上面两条挽联:“百呼不醒恶母梦,一刻不记养育恩。”
奚悱这貌似是给亲妈送的花圈啊……
初念顿时头大了。
“这还有两个纸扎人呢。”老王踢了踢地上的东西。
初念看着地上白面红唇、眼如铜铃的纸人,打了个激灵。
糖包是真的吃不下了,扔到垃圾箱里,她对着要拿走的东西一通拍照。
拍完就要走。
老王:“姑娘,东西还没拿呢?”
初念挥手:“不拿了,光拍照就行。”
这都什么人,老王觉得今天简直像中邪了。
*
初念找到奚悱所说的病房已经九点,病房门半开着,一个女人靠坐在床上,胳膊上打着石膏,脸上也有点伤。
初念听到说话,侧身藏到门口。
女人声音尖锐:“我是他亲妈!有这样把亲妈打进医院的?老奚!你儿子是要遭雷劈的!”
“开条件吧。”是男人的声音。
“五千万,加上江边那两套别墅,还有你在海边投的酒店,股份我要一半。这对于你来说不算多了,要是不给也行,那我就去警察局告他,这么小就留下案底,再加上他小时候的事,他这辈子就完了。”
“他小时候还不是因为你!”男人压着声,但发狠的情绪还是表露无遗。
“无所谓,反正你自己权衡,老奚,一日夫妻百日恩,儿子是个狼崽子就算了,你怎么也不念我的好,你忘了咱俩是怎么珠胎暗结,把你的大老婆气死的……”
“林秋月你给我闭嘴!”男人大喘着气,缓了好久,像谈判又像是讨好地说,“小悱心理上有问题,他对你动手不是出于本意。”
初念心像被电了一下。
她探出头,看到女人的对面还站着个男人,侧着脸,长相看不清,但穿着很体面。
那样子,像极了当年给他爸爸塞信封的人。
所以看着情形,是奚悱做了什么样的错事,都有人给他担着,拦着。
医院里有人来回过,没有人注意到靠墙站都站不稳的初念。
天气燥热,走廊里有点闷闷的,头顶上白织灯很亮,照得人脸清白。
里面的两个人像是快要吵崩了,一辆输液车被推进房间,屋里的吵声止了,初念也像活了过来。
她拿手机对着屋里拍了几张照,不敢多停留,慌张地跑下了楼。
她去了附近一家网吧,对着显示屏愣了十几分钟。
旁边的男生看了她半天,低声冲她吹口哨:“美女,怎么发呆啊,一起来玩呀!”
初念眉心微皱,随即说:“好,你等我一下。”
她从书包里拿数据线,把刚才拍的照片传到电脑上。
起初那男生还流里流气地跟她搭讪调侃,问她是哪个学校的,直到电脑上出现一张张寿衣花圈的照片,那男生坐了回去,没一会儿换了台机子,离她远远的。
初念不急不躁,打开ps,把拍来的花圈、寿衣、纸扎一个一个放大了精细地抠图,抠下来的素材又粘在病房照上。
缩放比例、锐化、阴影……
一套流程下来,花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她故意把像素调低,让照片看上去毫无ps的痕迹。
结账、下机。
她用旧手机把照片给奚悱发过去,改口叫他老板:“老板,任务已经完成。”
——照片上,像是她刚把东西放到病房门口,里面的林秋月和男人还没来得及发现。
*
别墅里,奚悱从二楼下来,他穿着烟灰色的睡衣,半耷拉着眼,有些迷糊地坐到沙发上,揉着头从桌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燃。
厚实的欧式窗帘遮挡了阳光,他根本不知道现在几点。
看到有短信进来,奚悱划开看了看,“小罗”发来的照片只有一张。他看完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大概略爽吧。
他回复:“小罗,你都弄完了吗?”
这时,一杯橙汁从后面递了过来。
“拿走,我不喝。”他以为是保姆。
香气浓郁扑鼻,是玫瑰味道的香水。
一双软脖缠到他脖子上,有人娇滴滴地朝他耳朵吹气:“老公。”
奚悱没往后看,直接粗暴地扯掉那双手,起身,了无生趣地往楼上走,说:“李妙甜,我现在上楼拿我心爱的棒球棍,下来时如果还能看见你,它就会出现在你头上。”
“你怎么这样呢!”李妙甜跑过去从后面抱住奚悱的腰,“你转过来看看我。”
她把他推到墙上。
李妙甜化了妆,比玫瑰还艳丽可人。
露肩的裙子往下使劲拉了,一点点曲线露出来。
李妙甜抱住他的腰,踮起脚去亲他的喉结,呢喃轻语:“我不小了,都懂的。”
“李妙甜。”他的声音带着警告。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样吗?”
“喜欢。”奚悱头抵着墙,懒地推开他,他说,“但我不喜欢跟你。”
李妙甜怔住,委屈地后退了两步:“你什么意思嘛?”
奚悱没答,人往上走。
他真的沉默起来,要比他发疯更让人觉得恐怖。
精心准备了很久的李妙甜没敢跟上去,她知道,她要是硬来,奚悱真的敢揍她。
他这人连亲妈都敢揍的。
奚悱回到房间,他没开灯,坐在窗边的地上,一根烟抽完,也还是觉得浑身难受。
他刚才不知道怎么了,李妙甜抱着他的时候,他想到的确是初念的脸。
脂粉未施,好似脱尘的仙子,一笑,又顾盼生姿。
他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
那边,初念一直在等奚悱回话。
刚才奚悱发完“小刘,你都弄完了?”这句后,就没再理她。
她回复的信息也石沉大海。
难道这人是想不给钱?
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指望通过这个跟奚悱保持联系呢。
就在绝望时时,奚悱的电话打了过来,初念太着急,想都没想就接通:“喂,已经都完了!”
说出的瞬间,她意识到自己用了真实的声音。
要穿帮了!
初念瞪大了眼睛看着手机屏幕,自己废了这么大的劲,最后全泡汤了。
看了几秒……她眨眨眼,原来这是自己的新号。
奚悱是打给她的。
她把耳朵贴过去,电话里奚悱的声音低低的:“什么已经完了?”
能什么已经完了?
初念脑子里警铃大响,学霸的脑子被迫营业起来。
初念捂着脸,慌不择言:“奚悱,我……例假完了。”
也只有这个事可以在此刻拿来说了吧。
电话里足足静了十几秒,奚悱声音变得玩味:“哟,你这是暗示我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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