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镇国公张昌行派人暗杀齐王,与魏德远勾结欲栽赃陷害苏大将军的消息,便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刑部还张贴出了告示,将二人罪行列项。
虽张昌行已经畏罪自尽,还是被判枭首弃市,于东安门外陈尸三日,与国人共弃之。两府家眷削籍流放至崖州,永不得回京。
京中人人拍手称快的同时,苏将军嫡长女凭借微末线索,以一己之力查清此案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眼下整个京城都在传颂苏杳杳乃当之不愧的经世之才女,若为男子,前途不可估量,甚至连皇上听闻后都交口称赞,大将军有此女,实乃幸之。
这话传到苏承业耳朵里,却不见他有一丝半毫的高兴,齐王在里头出了多少力,他略有所闻,可功劳却全都算到自家闺女头上,怕不是在打什么主意.
苏杳杳一下子被人捧上了天,成了一家有女百家求,他却有种自家水灵灵的大白菜,即将被拱的危机感……
想着这两日连番登门说亲的人,苏承业就气不打一处来,“把夫人请来,对外放出消息,就说我身患恶疾,自今日起闭门谢客,谁来也不见!”
同样深具危机感的还有苏杳杳,她前脚刚与沈恪拉近一点关系,后脚就被他推得远远的。
苏承业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她却再清楚不过。
沈恪这是想要替她寻一门所谓的好亲事了!
连皇上都称赞有加,于女子而言是何等殊荣,指不定现在她的小像,已经在各府流传,就看谁能入得了苏承业的眼。
原本苏杳杳倒是不担心她爹头脑发昏将她嫁了,可现在,她却有些怕,知晓了前世的苏承业会冲动。
就凭沈恪这几日对她逐渐缓和的态度,苏杳杳便能笃定他不是没感觉,可自负表象下深埋着的自卑,或许才是她人生计划中最大的绊脚石。
“连翘,再去苏清泽的院里取一套衣服过来,随我出去一趟。”
养心殿内,皇帝搁下手中苏承业告病的折子,低眸看向对面的人,“才高咏絮,足智多谋且仙姿佚貌,这是外头人对苏大小姐的评价。”
沈恪捻着修长的指,等着他的下文。
“你是故意的。”皇帝挑了挑眉,语气笃定,眼神探究。
“案子本就是她查的。”沈恪靠到椅背上,懒洋洋道:“与我何干?”
皇帝见他又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想了想,拉长了声音:“那么我倒是想见见这位女中诸葛了。”沈昀眼中有流光,“如此女子,世间少有啊。”
“佳丽三千,还不够皇兄挑?”沈恪垂下眼帘,有些漫不经心。
“那你说,朕该如何奖赏她?”沈昀缓缓道:“苏将军乃朕之肱骨,若此番受难,是我大梁的损失,苏杳杳这也算是替朕解忧,不论从哪方面,赏赐是不可少的。”
沈恪将手抬至眼前,似忽然对指甲报以兴趣,“这是你的事,你自己想。”
“你也老大不小了,朕觉得她配你甚好,你若没意见,朕便再厚颜做一次媒?”
沈恪一顿,语气淡了下来:“这是赏还是罚?”
“自然是赏。”沈昀道。
沈恪讥笑出声,“天下间可能只有皇兄这么认为。”
“你不愿?”沈昀认真看着他,前几次赐婚他可从未这样,替对方考虑过……
“为何要愿。” 他将手搁到腿上捏了捏,硌人的骨带走最后一丝旎念。
“此事日后再说罢。”沈昀叹气,顺着他的手望过去:“不过,还有一事,我听说玄弥先生的大弟子近日下山了。”
沈恪“哦”了声,“我知道。”
沈昀沉声道:“待查到他行踪后,我亲自去求他。” 当年若非他年少轻狂太过自负,害得沈恪因救他而毁了半生,沈恪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每每瞧见他便后悔难当,也不愿放弃一丁点机会。
沈恪闭了闭眼,“不用,我这样……挺好。”
可这次,不管沈恪如何拒绝,沈昀都铁了心。
当今世上唯两人有本事能治这断腿,一是医仙谷的谷主,二则是玄弥先生的大弟子。
医仙谷是不是真的存在,尚且是个迷,但玄弥先生的弟子,三年前沈恪便求了一次,结果是抱憾而归。
不是他医不好,而是他不愿意。
什么时机未到,在沈恪看来,不过是托词而已。
从皇宫内出来,天变得阴沉沉的,载着沈恪的马车抵达齐王府的时候,苏杳杳已经在厅内等候了约莫半个时辰。
府中的亭台楼阁,一草一木,依旧是她熟悉的模样,只是隔着生与死的分界,让她感觉有些不真切。
细雨簌簌落下,四周仿佛都盖上了蒙蒙一层雾气,湿润的风自敞开的门外卷进屋子。
“你来做什么?”苏杳杳听见沈恪的声音。
她起身,答非所问:“我在等你。”
沈恪蹙了蹙眉,他刚到门口,便有下人过来通报说府中有客到了,是专程来见他的,那人虽着男装,可身量似女子,生得唇红齿白,好看的紧,连猜都不用猜,他便知道定是苏杳杳。
“你先下去吧。”苏杳杳向着身旁的连翘道。
连翘挪动视线,悄悄看了齐王一眼,犹豫道:“可是……”
“下去。”
“是。”连翘低着头,快步踏出了房门。
沈恪眼角微微上挑,盯着她看了好半晌,终于开口:“苏小姐有事吗?”
“你是故意的吧。”苏杳杳一步步靠近,缓缓说道:“往外头放那些消息。”
“是又如何?”沈恪与她对视,抄着手靠上椅背。
苏杳杳往前一步,脚尖停在他轮椅前,弯下腰,“想要我嫁人?”
四目相对,沈恪已经到唇边的“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半阖上眼,转而讽刺道:“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本王。”
“那你又是以什么心态来做这事?”苏杳杳不甘示弱。
沈恪噎住,因为连他也不明白。
那些破碎混乱的梦,在与苏杳杳接触后,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清晰,这种痛且带悸动的感觉,让他很不习惯。
就仿佛尘封多年的坚冰下,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他厌恶所有人的接触,唯独对她不同,好像上辈子便已经习惯了,他自己还未接受,身心就已妥协,若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苏杳杳忽然伸手,按在他的心口,“是因为厌烦我,想要摆脱,还是因为害怕动心,想要逃离。”
“……”沈恪面无表情,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亦或是,你觉得你双腿被废,不想我浪费人生。”掌心下沉稳的心跳传来一丝紊乱,苏杳杳笑了笑。
“也就是说,你对我,并非没有一点感觉。”
沈恪一把挥开她的手:“没有。”
苏杳杳得寸进尺,双手撑在他轮椅两旁,小声低缓似呢喃。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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