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时意离开篱溪边宅院第三日, 徐府莫名被一大帮人闹得鸡飞狗跳。
与徐家有生意来往的陶瓷商央媒说亲,还有阮时意初春在行宫见过的三位公子哥儿, 像是约好一般,齐齐拜会。
徐明礼迟迟未归, 周氏搞不清状况,不好让一大圈人滞留在府门外堵路,只得先把人请进大门与二门之间的庭院, 再回小院征求婆婆意见。
阮时意只道有人跟她开玩笑,行至二门处的镂雕花窗偷觑, 意外发觉,等候面见者包括酒泉宫边月下拦路的陆绎陆公子。
那无耻狂徒居然衣饰焕然, 厚着面皮递了拜帖,恳求一见
她以手扶额, 百思未解,又不能亲自出马撵人, 只等长子归来再作处理。
徐明礼申时过后方归。
其时,前来提亲的还多了户部尚书长子。
首辅大人惊闻七八位年轻人争相当他的继父,气不打一处来, 一语未发,怒而将媒人全逐到府外去。
偏生另有两家闻风而至,企图捡现成便宜。
此尽彼出, 沸沸扬扬。
喧哗散后, 徐家暗中派人打听, 方知外界传言徐太夫人助养的阮姑娘, 终于成为首辅大人的义女,得以进驻徐府。
对于此消息,首辅大人与“义女”表示震惊。
但仔细回想,一切早从徐晟没事嚷着“这是我妹”时起,便予人谈论的话柄。
至于阮时意曾先后与徐蓝洪家的三位大公子传过流言,但徐晟宣称他们是亲人,蓝豫立说是合作伙伴,就连洪轩也澄清,与阮姑娘不过是朋友,争风吃醋的打架子虚乌有。
和“阮姑娘”牵扯不清的“书画先生”,确曾进出澜园,但徐府仆役对此缄口不言,传闻因此变得似是而非。
与阮时意接触过的人皆知,她心地慈和,容貌佚丽,极具才情,言行举止远比寻常少女庄重老成,衣着打扮端雅大方,根本不似水性杨花的女子。
早于兴丰饼铺母子被骗一案中,阮时意已赢得不少赞誉;其后开设义善堂、义学堂的善举,令她备受敬重。
相比之下,与衔云郡主“私交甚密”、和“先生”纠缠不清等捕风捉影的谣言已微不足道。
加上此次地下城事件,徐家居功至伟,有人断言,负责保管徐太夫人遗物的阮姑娘才是发现端倪的人
因此,当两三位商家和画师蠢蠢欲动、寻找良媒之际,冰人间消息互通,瞬即形成争先恐后上门求亲的局面。
徐明礼因这突发事件,暂时忘却“私生子”之疑,愁着如何在不得罪同僚的情况下,免除小辈们对母亲的觊觎。
原以为,他毫不客气下逐客令,翌日便可安闲清闲。
未料府上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此后,提亲盛况,变本加厉。
来者是孙伯延,最擅长临摹“探微先生”作品的画师、书画盛会山水比试头名。
前段时日,他曾长兴楼小聚中提出,乞观万山晴岚图,近期留居在京。
而今因地下城之案被禁足数日,他思归心切,生怕计划赶不上变化,贸然请见。
阮时意仍为徐太夫人时,和孙伯延打过交道,对这位已过而立之年、深爱探微画风的画师印象颇佳。
此番见对方登门,即便晴岚图仍在徐赫手上,阮时意仍热情接待。
孙伯延一如往日素雅,灰袍整洁,容颜清癯,双目明亮有神。
他乍闻晴岚图尚未回归徐家,失望之余,难免震惊,怀疑徐家人有心为难。
阮时意不忍让他白跑一趟,遂取来徐赫旧作,逐一供其鉴赏。
孙伯延小心翼翼展开画卷,目不转睛,右手呈握笔姿势,悬于画作之上,顺着山石形态走势,忽轻忽重地模拟临摹的姿态。
他神态专注,嘴上念念有词“探微先生曾言,妙悟之处无须多言,善学者应从规矩;于笔砚之间寻乐趣,于遥永岁月探幽微细细品味,真乃山水之理”
阮时意与于娴、沉碧等人或坐或立,安静守在一旁,见了他满脸向往崇拜,均觉他有走火入魔之势,既好笑又感动。
孙伯延一看便是一上午,恨不得融入探微先生”的大小画作中。
直至中午时分,徐晟下值,见阮时意饿着肚子却没好意思请客人离开,遂谎称有要事商量,暗示孙伯延见好就收。
孙伯延依依不舍,紧紧盯着徐家人一一收好画卷,眼内流露类似生离死别的悲伤。
阮时意心下感叹,倘若徐赫当年没出事故,与她相伴到老,兴许会有争吵有磨难,但必然收获一大波知己。
如今换了个身份,再与皇帝、衔云郡主、阮思彦、孙伯延等人接触,意义大不相同。
阮时意让徐晟送一送孙伯延,自己则和于娴、沉碧亲手将匣子放回藏画楼。
待整理完毕,回到前院,见徐晟表情古怪,阮时意笑问“怎么了”
徐晟嗫嗫嚅嚅“那个方才孙先生见父亲撵走媒人,好奇问您是否定下婚约,他有没有机会”
阮时意杏眸圆睁,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说,他入赘也成难不成,您给了他错误的暗示”
“噗”,阮时意笑出声,“你想想看,孙先生从书画盛会、长兴楼雅间一聚,张口闭口全是你祖父的人品画风眼睛可曾在我脸上停留过他甚至未问过我半句私事可见对我本人无一丁点兴趣”
徐晟咂舌“他只想多看祖父的画,就把自己卖掉”
“敢情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绘探微画”阮时意张望两下,不见孙伯延影踪,复问,“那你作何回答”
徐晟耸肩“我啥也没说父亲耳力好,冷着脸,直接把人请走了”
阮时意掐指一算,随口编造的三日冷静期已过。
但目下徐府被满城媒人监视,外加少数官员富商虎视眈眈,她不宜去寻徐赫,料想那家伙更羞于回徐府。
她闲时免不了担心他的安危,又忍不住猜测他是否赴了夏纤络之约。
脑海中浮出前所未有的香艳场景徐赫仪容俊雅,提笔在数名男女肩背上作画;而衔云郡主则百般逗引,没准还要求徐赫卸衣同欢
阮时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几欲作呕。
见她神色变幻不定,突然以手捂口,徐晟登时震悚万分。
两眼警惕环视四周,确认附近无外人,他悄声问道“难不成您怀了小叔叔小姑姑”
阮时意先是愣住,随即颊畔一热,颤声呵斥“找死是吧”
这、这怎么可能才没几天
但经徐晟一提,她蓦地想起,万一个把月后真的
念及此处,她脸色发青,又隐隐漫过微不可察的红云。
徐明礼对外否认“阮姑娘”为义女一事,坚称“徐家离孝期真正结束尚有一年,暂不议亲”,但摆脱了媒人的困扰,轮到青年贵公子们借寻徐晟之机,纷纷拜访。
他们打的如意算盘,无非是尽早向首辅大人展现最光彩鲜亮的一面,以留个美好印象,免得拖至明年,失了先机。
来自侯府、伯府、富商的青年英才与少年们,明明与徐晟谈不上熟络,竟个个衣冠楚楚,带上各式礼物“联络感情”。
当中有笑容满面者,有盛意拳拳者,有赶不得、哄不走的皇族旁枝,令徐家父子焦头烂额,倍感伤神。
最后,徐明礼烦不胜烦,以事忙为由,暗自咬牙,把人全部撵至府门外。
然而,耳根清净不到半个时辰,蓝豫立手捧一大盒子,神情窘迫,敲开好不容易闭上的徐府大门。
徐晟一听哥们来凑热闹,怒不可遏,提了钢刀直冲而出“姓蓝的你还是不是我兄弟”
蓝豫立显然被他的暴躁吓到,闪身避过“你发什么疯我好意来探望你”
“呵呵那帮人模狗样的臭小子说探望我,却想着当我的便宜继祖妹夫”
徐晟盛怒下,险些脱口道出“便宜继祖父”。
“便宜祭祖妹夫”蓝豫立一脸茫然。
徐晟横刀在前,咄咄逼人“说你是否奉你家太夫人之命,名为探视我、实来提亲”
“提、提亲”蓝豫立目光闪躲,俊脸泛红,“还、还没到那程度呢”
“果然你存心不良我、我先剁了你”徐晟顺手持刀猛劈。
“别剁别剁”蓝豫立武功略胜他一筹,但手无寸铁,被他逼得手忙脚乱。
“晟儿”徐明礼闻声急赶至二门处,“有你这般待客的”
徐晟凝招不发,委屈道“有他这般当兄弟的”
“伯父,咱哥儿俩闹着玩,您别气”蓝豫立连忙拱手行礼。
“谁跟你闹着玩儿你发过誓,不会对、对那位动心思”
蓝豫立总算明白他因何动怒,笑道“你错了我真没往哪儿想”
徐晟斜目睨视他手中以蓝色锦缎包裹的大盒子“那你好端端跑来送礼做什么”
“这个是蓝家的小甜糕正好樱桃熟,多做了些”
他一把将盒子塞进徐晟怀里,朝徐明礼作揖“伯父,看来贵府今日多有不便,小侄改日再拜会。”
徐明礼正欲挽留,不料身后传来一温婉柔软的嗓音。
“蓝大公子到访何不请进门奉茶我正有事详询。”
徐家父子听阮时意出言相邀,对望片晌,赶忙礼貌请蓝豫立入内。
阮时意心里早藏疑问。
原本上回在城南茶馆发觉秘道时,她已想当面问个清楚。
奈何徐赫与徐晟下密道救静影,她满怀担忧,兼之二孙子等人在侧陪同,没法开口。
这回危机解除,身在清静无人扰的徐府,阮时意特地屏退余人,邀蓝豫立到花园小坐。
“实不相瞒,”她知蓝家人素来快人快语,干脆直言,“我曾在集贤斋边的武器铺子看到你和曦芸,与一男一女研究小型连弩”
“确有此事,姑娘有疑问之处”蓝豫立长眸掠过讶异。
“我想确定,那两人是何身份。”
蓝豫立踌躇“嗯那几日,城内大街小巷挤满四国七族的书画爱好者,身份难以辨认,但那两人会说汉语,说得不太灵光,定非南国与北冽人。”
“书画同好对兵器感兴趣”
“他们问我,连弩从何得来,我说是按照旧时图纸制作的。”蓝豫立笑时略显窘意。
阮时意淡淡笑问“是姚统领,要你保守秘密”
“姑娘从何得知”蓝豫立错愕且惊慌。
“你放心,我不会泄露,你千万别和姚统领提及我猜到此事。”阮时意得到确切答复,心中有数。
“老姚他朋友不多,厌恶别人探听他的过往。”
阮时意莞尔“我懂。”
蓝豫立瞥见垂花门边黑影闪动,尴尬笑道“姑娘,若无别旁的事,要不咱们去偏厅吃小甜糕”
阮时意听闻“小甜糕”三字从他嘴里蹦出,忆及徐赫给他取的外号,霎时笑靥如花。
蓝豫立不敢直视她嫣然笑意,忙扭过头回避。
边聊家常事,边往门口方向缓行,阮时意如常问候萧桐与蓝曦芸的近况,蓝豫立含笑应对。
步入前院,二人同时脚步一凝。
管事迎进一位玄袍公子,方脸硬朗,长眉星目,正是洪轩。
“表舅”
蓝豫知他曾对“阮姑娘”一见钟情,自被“先生”拍晕在澜园侧巷,似乎打消了念头。
现下,向阮时意示好的青年才俊接踵而来,莫非洪轩耐不住寂寞、跃跃欲试
洪轩迎面撞见二人,立即停步执礼,容色微露窘态。
“阮姑娘,在下想和你私下聊一聊。”
此话一出,偏厅等候的徐家父子只当洪轩缠绕不休,慌忙现身,试图劝止。
阮时意知晓,洪朗然已极力制止儿子再动异念,且先前洪轩顺道送她去郡主府时,态度磊落。按理说,私聊之事,应与情爱无关。
她向徐家父子略一颔首,对蓝豫立微笑“请蓝大公子先到偏厅小坐,我失陪一阵。”
洪轩勉力维持淡定,跟随她缓步走向回廊。
但搓手的小小举动,已泄露他心底的忐忑。
阳光透过亭亭如盖的枝桠,将零零散散的光斑投落在地,形成无数圈圈点点,使得青松翠柏下的廊子更显静谧怡人。
两人慢悠悠走了一段路,阮时意在他薄唇几番翕张后,主动相询。
“敢问洪大公子,此行所为何事”
“有件事在下,不晓得该如何启齿。”
洪轩平素坦然自若,此刻眉目间却挂着少有的狼狈与惶恐。
阮时意淡然而笑,意欲从他的眼角眉梢寻回孩提时代的影子。
事实上,这孩子幼时没少随父探访徐家,与徐晟打打闹闹,关系密切。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兴许日渐明了父亲对“徐太夫人”的情谊,也深知母亲为此恼怒,才逐渐与徐家人疏远。
良久,她温声劝诱“洪大公子遇上难题或是令尊、令堂有话请你转述”
“不,与我爹娘不相干,是关于徐待诏。”
阮时意愕然。
怎又扯到徐赫那家伙没事吧
“姑娘,我昨儿去了徐大人的宅院。”
“哦”阮时意明眸一亮。
她想去而不能至的地方,洪轩反而替她去了
可她没敢问徐赫近况。
洪轩轻咬皓齿“我其实是接我爹的,可他赖在徐大人家中不肯离去。”
阮时意啼笑皆非“他竟跑到篱溪你希望我劝他回家”
“我、我我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姑娘,我怀疑,徐待诏就是探微先生。”
他自知这话太过荒诞不经,话音刚落,立马面露心虚之意。
阮时意檀唇微张,定定注视他半晌,低声问“洪大公子何出此言”
洪轩踌躇须臾,将自己除夕夜遇徐待诏,亲眼目睹他带着皇帝所藏的晴岚图,翻墙入澜园;之后的书画盛会,孙伯延评价所临摹的晴岚图,认为“比当年气韵更高洁深远”,可见宫里那幅,已被笔力神妙者暗地里替换。
他固然猜出,阮姑娘尽心竭力搜集晴岚图,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却又觉她循规蹈矩,不可能有胆量犯欺君犯上的大罪应是被“徐待诏”所蒙蔽。
一开始,他没向别处多想,直到见父亲大剌剌住进“徐待诏”家中,切磋武艺、把酒谈心,相互给对方取绰号,交情好得不像话,简直如从小相伴的哥们
他越发觉着不对劲。
对应早年游历时曾听说,偶尔有雁族王族保持容貌体魄数十载不变,他合理怀疑,当年消失无踪影的“探微先生”,等发妻老去病故后,更换身份,来追求与徐太夫人面目相似的小姑娘
他生怕阮姑娘上当受骗,纠结两日两夜,决意将大胆的揣测数尽告知。
阮时意听他凭借微末痕迹猜对了七八成,既无奈亦钦佩。
对方没将她与徐太夫人联系在一起,必定因年复一年看着她老去,绝没料到她的经历,比单纯维持容貌倍加离奇。
就在洪轩等待她反驳或质疑时,她微微一笑“世侄啊,你猜得大致没错。”
洪轩乍听“世侄”的称呼,整个人如被施了定身术般,呆若木鸡。
斜阳映重峦,流云霞彩倾泻于篱溪边的宅院,却未能为徐赫焦灼的面容增添半分暖意。
他来回踱步于前院云纹青砖影壁后,平日对外展示的镇定从容,早已崩裂坍塌。
洪朗然靠在疏朗竹影下乘凉,悠然啃着鸡爪,时不时抬眸瞄他一眼。
“你急什么你死了三十多年,小阮都没嫁给旁人现在你活得好好的,她会随随便便答应别人的提亲”
徐赫愤然瞪视他“你还好意思说一连三天若她真无此意,为何还不回来定是你成天窝在我这儿之故”
“呵你何必等她上门提亲啊”洪朗然幸灾乐祸,“我特别想看你被亲儿子一脚踹出门外的场景你明日去不我端把椅子到对门坐着”
徐赫恨不得把黑炭头拎起暴揍一顿。
可他打不过。
正自憋闷,院门外犬吠声起,徐赫瞬即目露喜意。
每日外出打探徐府情况的阿六,总算领着四毛返回。
“叔这、这是今日出入首辅府的人员名单我已和街坊邻里核对过,只有一人,谁也叫不上名儿”
徐赫接过纸条,上面详细标明每一位公子抵达及离去的时间。
前面一批侯府二公子、伯府世子、富商倒算了,蓝家小甜糕、洪家小砚台也凑热闹
他越看越火“洪朗然你儿子跑去发什么疯”
洪朗然一怔“我可没授意我早让他抽身”
阿六补充道“蓝大公子还好,洪大公子好像把魂儿弄丢了。”
徐赫知阮时意对好友的子孙无意,皱眉继续往下看,奇道“阿六,齐王从申时进入,何以没记录出府时辰”
阿六挠头“额齐王殿下一直没出来。有随从对门外大队护卫说,说殿下要留在首辅府用膳。”
“用膳”
阿六摩挲双手,惴惴之色骤现“嗯好像有人说,齐王殿下对婶婶爱慕已久,又是送马车又是赠银两进徐府时,双手托着一个明黄色长匣,大家议论说那是他求来的赐婚圣旨”
这下,不光徐赫傻了眼,洪朗然嘴中鸡爪也掉落在地。
大犬们一拥而上,兴奋抢夺,不亦乐乎。
徐赫攥紧拳头,指甲于掌心掐出血痕。
他的天字头号崇拜者把他的媳妇赐婚给弟弟
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六,拿刀来”
徐赫如石雕般僵立原地,澄明朗目杀气涌现。
阿六一呆,应声而去,使尽浑身解数,从他和洪朗然对练的院落中拖来一柄数十斤重的长刀。
徐赫犹自气得发抖,冷冷一瞥“太大”
阿六丢下长刀,气喘吁吁直奔厨房,挑了一把菜刀,又恐不够锋利,草草磨了两下,飞快跑回他跟前,双手奉上。
“要更小的”徐赫板着俊脸,闷声发话。
阿六灵机一动,冲回书房,翻开抽屉,找来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
徐赫蹙眉“再钝一点”
“啊”阿六迷惘,“您、您到底要干嘛”
徐赫一字一顿,如有燃烧怒火。
“我、要、刮、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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