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着这一番话。
萧知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陆重渊的语气恶劣,话里话外也都透着一股子不耐烦,可其中的维护之意却是在的。
今日这桩事,即便陆重渊不责罚她,可只要泄露出一丝她伤了他的迹象,那等待她的便是陆老夫人的责罚,又或者像赵嬷嬷说得,把她赶出去。可现在这个男人说了“跟她没关系”,那便是要瞒下此事了。
想到这。
萧知抿着唇望着靠在床头的男人,心里一时有些复杂。
她没说话,只是犹豫了一会便轻轻叩了叩门,然后推开没有紧闭的门走了进去。
里头的两人见她进来倒是也止了话。
陆重渊仍旧靠在床头,神色淡淡,没有过多的反应。
倒是赵嬷嬷望了她一眼,不同昨日的客气,今天她的眼神是有些冷淡得,规矩倒还是在,见她进来就行了礼,板着脸喊了她一声,“夫人。”
萧知自知理亏,眼见赵嬷嬷这幅模样也没有多言,朝人点了点头算是受了她的礼。然后她是看向陆重渊,看着男人冷淡的神色,轻轻喊了他一声“五爷”,而后便没再多言,端着水盆去了里间。
等她打了帘子出来的时候。
正好听到陆重渊跟赵嬷嬷说道:“去跟正院说一声,我今天过去。”
赵嬷嬷听到这话,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五爷性子寡淡,和侯府里的人相处得并不好,这么多年什么家宴、年宴从来是不参加的,就连老夫人那边也是鲜少去得,如今受了伤,更是一次都没外出过,平日里就算老夫人过来探望,见不见还得看五爷的心情。
今儿个怎么想着过去了?
刚要发问,余光就瞥见从里间走出来的萧知,她心里略一思忖,倒是明白过来。
今儿个是两人成婚后的第一日,理应是要给长辈去敬茶的,只是因着这桩婚事本来就不体面,又因为五爷的身子,正院那边也就没发话。
其实就这位新夫人的身份而言,虽然占了个“五夫人”的名号,可实际上阖府上下谁也没把她当回事?所以就算她不去敬茶,旁人也不会说道什么,只是府里那些拜高踩低的奴仆日后没得是要看轻人几分。
可如今看五爷的样子竟是要给这位新夫人立威?
赵嬷嬷虽然是陆重渊的奶娘,从小看着他长大,但也从没摸透过自己这位主子的性子。
原本以为主子不会满意这桩婚事,可如今看来,倒像是满意的……要不然怎么可能被人刺伤也要瞒下,如今还要帮人提身份?
虽然不明白主子是看中这位新夫人哪儿了。
可既然主子喜欢,他们这些身为奴仆的自然也会好好敬着人,压下心里的疑惑,赵嬷嬷朝人福身一礼,轻轻应了一声,而后又朝萧知行了一礼。
她这一礼较起之前可恭敬多了。
萧知明白她是因为什么缘故,却不明白陆重渊的做法。
眼看着赵嬷嬷退下,她也没有立刻走过去,反而站在布帘旁朝陆重渊看过去,陆重渊虽然以前算得上是她的小叔,可她却从来没跟人相处过,应该说整个长兴侯府都没什么人跟陆重渊相处过。
陆重渊这十年里很少回来。
即便回来也都是待在五房,鲜少见人。
她知道陆重渊跟家里人的关系不好,就连面对他的亲生母亲陆老夫人也是薄情得很。
所以他今天提出去正院,的确是让人诧异的。
可不管陆重渊是因为什么缘故,他这个举动的确是给了她很多方便,至少那群拜高踩低的奴仆不敢再像昨儿个那样对待她。
思及此。
萧知抿了下唇,还是走了出去。
陆重渊见她出来也没有过多的反应,甚至连余光都没有瞥向她,就像是把她当做一团空气似得。
“五爷,谢谢你。”
萧知低着头站在陆重渊身前,说得真心实意。
这应该是她生平头一次跟别人道谢,那个“谢”字从唇齿之间研磨出来的时候还带着一股子生疏,可她脸上的神情是真挚的。
她是真得感谢陆重渊。
无论是先前的刺伤,还是这次去正院,她心里都感激着陆重渊。
陆重渊听到这话倒是转过脸来,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了,甚至有初旭透过那覆着白纱的木头窗棂打进屋中,此时那日头就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脸处于逆光之中,少了几分薄凉,却也看不见什么柔和。
似笑非笑得看着萧知,一双剑眉微微扬起,嗓音带着些嗤笑,“小东西,你以为我是为了你?”
难道,不是?
不过想到陆重渊那个喜怒无常的性子,萧知一时也有些不敢确认了,可不管她是真得自作多情,还是别的,这一声谢,她是要说得,所以即便被陆重渊这样看着,她还是低着头轻声说道:“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得谢您。”
她说话的时候。
虽然低着头,可脊背却是挺直得。
整个人站在阳光底下,明明看起来纤弱得很,却又让人瞧出一丝凌然的美,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交杂在一起,倒是让陆重渊挑了挑眉,他就这么看着人,过了好一会才轻嗤一声:“蠢。”
大概人面对什么事都能习惯。
就像萧知第一次听到陆重渊说她蠢的时候还会气愤会不高兴,可如今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她就这么站在陆重渊的身前,低着头没接话,到最后还是陆重渊觉得没意思,收了脸上的神情,看着人说道:“还不过来伺候我洗漱?”
伺候人的事,萧知没干过。
不过她如今已经认清了自己的身份,自然也没那么多讲究,何况凡事都有头一遭,习惯了也就好了。
所以陆重渊发了话。
萧知就轻轻应了一声,转身到里间帮人拿了洗漱用得东西,伺候人净了面又漱了口,只是洗漱容易,替陆重渊穿衣却不简单。
陆重渊的腿在半年前中了箭。
原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偏偏这支箭羽上淬着毒,现在他小腿以下没有丝毫知觉,平日里就算出行都得坐轮椅,以她这身子骨要架着陆重渊替他穿衣,估计陆重渊还没倒下,她就得趴下了。
只是赵嬷嬷不在。
这五房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伺候的丫鬟。
萧知刚才出去倒水的时候还特地观察了下,整个院子里安安静静得,就连洒扫的奴仆都没有,又想到昨晚跟着她一道过来的几个丫鬟在月门那边就退下了,想来是陆重渊有什么限制。
抿了抿唇。
萧知握着手里的衣服,还是朝人又近了一步,刚想替人宽衣,可还不等她的手触碰到陆重渊就被人握住了手。
“出去,我自己来。”
陆重渊的嗓音淡淡得,态度却很强硬。
萧知的手还悬在半空,她仰头看着陆重渊,心里有些疑惑,陆重渊他……能自己来吗?只是这样的话,她不敢问,生怕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不高兴。所以她什么话都没说,从善如流得轻轻“嗯”了一声就把手里的衣服放在旁边,然后轻手轻脚得退了出去。
怕人过会又得叫她。
萧知也不敢走远,就站在门前。
十二月的天冷得很,即便太阳当空,可那风打在人的身上就跟刀子似得。
她昨天过来的时候,根本没带什么东西,现在身上穿着得也还是昨日那身喜服,刚才去倒水的时候走动着倒是没觉得冷,可此时站在廊下,被那穿堂得北风一吹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要变得僵硬了。
又冷。
还饿。
这具身体前几日得了一场病,每日只是吃些流食,现在她都觉得能听到那“咕噜咕噜”的响声,大概是生平头一次经历这样的难堪,萧知只觉得整张脸都臊得厉害。
所以在陆重渊喊她的时候,她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直到里头又传来一声,她才忙时敛了心思走了进去。
陆重渊此时已经穿戴整齐,甚至还坐在了轮椅上。
萧知看到他这幅模样,先是一怔,略一估计倒也明白了过来,像陆重渊这样的人,身边肯定是有暗卫在的,要不然以他现在这样的情况,要是碰到什么仇家,可没有自保的能力。
眼见萧知站在门口,看起来好像还在出神。
陆重渊皱了皱眉,刚想冷嘲几句,可看着她脸色苍白,手脚也有些僵硬,隐隐好像还能听到肚子的叫声。
默了默。
他对着屋子说了一句,“让人传膳。”
这话不是对萧知说得,所以不等她开口,屋子里某一处地方就传来了回应。
萧知原本以为自己得饿着肚子去请安,还在担心过会会不会出丑,没想到陆重渊就让人传膳了,稍稍松了一口气,她也没说话,只是走上前推着陆重渊先去了偏厅,然后和人轻轻说了一声,“五爷,我想去洗漱下。”
她这一早上起来还没洗漱过,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副什么模样。
陆重渊握着本书没理会她。
萧知知道他的性子也就没再多言,拿了一条软毯盖在人的腿上,然后转身去了寝居,洗完脸漱完口,想着昨天陆重渊说的得那番话,她想了想还是坐到了铜镜前。
铜镜里的女人,此时小脸被风吹得通红,眼下也是一片青黑的样子,全身上下都掺着一股子病态,看起来竟是比陆重渊那个真病人还不如。
摸了摸脸颊。
萧知轻轻说了一句,“还,真是有些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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