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渊穿着一身黑色寝衣,右肩那块已经涌出了不少鲜血,虽然因为衣服的缘故看不真切,可那股子血腥气却是瞒不住的。
萧知离得近。
鲜血刚涌出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闻到了。
她……
刺伤了陆重渊?
这个大燕朝赫赫有名的煞神。
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萧知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完了。
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一定会把她丢出去。
如果没了陆五爷的庇护,没了陆五夫人这个头衔,那么以她现在这个身份根本活不下去,那她想要做得那些事……
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起来。
手里的匕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害怕竟然还没有被她收回,稳稳当当得嵌在陆重渊的右肩,甚至因为手抖的缘故比先前刺得还要深。
“嘶——”
陆重渊闷哼出声。
他这么多年受过无数次伤,可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近距离伤他,低头看着右肩上的那把匕首,崭新如初,一看就是第一次被人使用,再往前是握着匕首的主人,白着一张小脸,颤抖着手,甚至连两片红唇也变得青白。
本来是要发怒的。
他先前醒来的时候看这小东西蜷缩在一起,身上的锦被只盖了一角,冻得都在发抖,生平头一回起了善心想替人盖个被子,哪里想到这手还没碰过去就被人刺伤了。
可此时看着她这幅战战兢兢的模样。
陆重渊抿了抿唇,终归还是把那股子火气压了下去,转过脸朝萧知看过去,他那双黑压压睫毛下的丹凤眼幽深而又晦暗,就跟化不开的浓墨似得,声音也低沉的很,“还不松开?”
男人的嗓音在她耳边徘徊。
萧知似是终于惊醒,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原本因为惊惧而失神的双眼也跟着微微动了起来,等看清眼前的画面,听清耳边的话,她忙撒开了手,匕首垂落在锦被上,前端上的鲜血也由此滑落,一滴滴在绣着戏水鸳鸯的大红锦被上展开。
浓厚又刺鼻。
“你……”
萧知手撑着床榻坐起身,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陆重渊受伤的右肩,似是想靠近,最后却又忌于他的名声不敢往前,只能紧抓着被褥,不敢看人,只能盯着伤口,咬着唇低声问道:“你还好吗?”说完又忙跟着一句,“我,我去给你找大夫。”
话音刚落。
她就想下地往外走。
只是不等她动身就被陆重渊抓住了手腕。
即便经过一夜,陆重渊的手还是冰冷得,刺得萧知的身子都跟着冷了起来。勉强压抑住心里的害怕,她转头朝陆重渊看去,然后就看到眼前这个俊美无俦的男人望着她嗤笑一声,“你想让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你刺伤了我?”
萧知的脸一白,新婚第二日,她这个冲喜新娘就刺伤了陆重渊,这事要传得出去,陆老夫人肯定不会放过她。
可是陆重渊的伤,要是不及时包扎的话……
她的挣扎和犹豫都曝露在陆重渊的眼前。
陆重渊倒是不觉得这伤有多疼,战场上多是九死一生,再严重的伤他都曾受过,如今这连个血窟窿都没留下的小伤于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眼前这个小东西的反应倒是让他觉得有趣。
明明怕得要死却还在挣扎。
还算有点良心。
陆重渊松开抓着她的手腕,然后往身后的引枕靠去,神色慵懒又透着些漫不经心的矜贵,“行了,屋子里有金疮药。”
指着一个紫檀木的架子,懒懒道,“第二层架子上,去拿过来。”
知道有金疮药,萧知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忙沿着床尾下了床,打了一盆水,又拿了金疮药和一些纱布又回到了拔步床前。这回不用陆重渊开口,她就已经动手去解他的衣服,她比谁都要担心陆重渊的身子,只有陆重渊好好活着,她才能活下去。
因为鲜血干涸的缘故,那伤口和衣服撕扯在一起,她的动作格外小心,生怕弄疼了他,等到衣服扯开露出右肩上的伤口。
萧知还是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不敢说话,甚至不敢看陆重渊,只能低着头清洗着他的伤口。
她生平还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
即使动作再小心翼翼,还是免不得碰到陆重渊的伤口,能听到陆重渊的轻嘶声,倒是没开口骂她,强行镇定得替人包扎完。
等到那沾着血污的帕子被扔进水盆里的时候,原本清澈的水也变得浑浊起来。
刚才替人包扎的时候,萧知虽然害怕倒是也可以忘却伤他的事,可此时,她有些害怕这个男人要秋后算账,细白的手轻轻抓着裙子,仍旧不敢抬头,嗓音也很低,“抱歉,我刚才……”
刚才什么?
不知道是你?还是刚睡醒还不清醒?可应该怎么解释自己拿着匕首,即便睡着也得藏在枕头底下……
解释不清。
萧知知道这个男人的聪慧。
年轻时随便考个科举都能中进士,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中状元,可这个随心所欲的男人却以“不想进翰林院,整日对着一群书呆子”的原因放弃了,后来奔赴沙场打仗也要比别人厉害,十年来攒下赫赫名声,不仅邻国的人害怕他,就连大燕朝的人也没有不惧怕他的。
在这样的男人面前耍心眼?萧知觉得自己会死得很惨。
陆重渊先前由人包扎也没说话,此时也仍是神色慵懒得靠在引枕上,手里倒是握着那把匕首,前端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他漫不经心得拿着一方帕子擦拭干净,然后用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睨着人,似笑非笑得问道:“小东西,还说自己是自愿得?”
“我……”萧知张口欲言,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好在陆重渊也没想听她说什么,把套了鞘的匕首随手扔到人的腿上,语气淡淡得说道:“藏好点,下次要是再敢这么没轻没重,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这是——
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了?
萧知似是不敢置信,怔怔得抬头看着她。
听过陆重渊的许多事,他的暴戾、他的凶狠,他的视人命如草芥,好似这世上但凡得罪过他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可此时这个男人被她伤了右肩,却如此轻松得放过她?
没有发怒,没有责罚,没有把他赶出去,甚至还把匕首还给了她?陆重渊他,到底在想什么?
陆重渊眼见萧知怔怔坐在那边,不耐烦得说道:“还不去把水倒掉?”又蠢又丑还敢动手伤他,现在竟然还在他面前出起了神?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
听出陆重渊话里的不耐烦,萧知倒是回过神来,她也不敢说话,抓起匕首藏于袖中,然后端起水就往外走。
只是推门要离开的时候。
她还是忍不住停下步子往身后看了一眼,半靠在床上的那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寝衣,现在衣裳半解,可以看到里面肌理分明、线条流畅。
身材很好。
脸却更好。
无论是锋利的眉还是狭长的凤眼,又或是那张削薄的唇,都跟巧夺天工似得,这样的男人但凡名声好听些,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嫁给他。
脑中突然想起昨天赵嬷嬷同她说得那句,“夫人,传言并不可信,您也别想太多。”萧知不知道那些传言可不可信,可这尚且还未到一日的相处,让她知道眼前这个陆重渊虽然喜怒无常但的确不是残暴的主。
他没有强迫她做任何事。
甚至在她伤了他之后也没有处罚她。
外头的寒风袭过来,吹得她的脸干疼,萧知望着男人抿了下唇,终于还是收回视线关上门往外走去。
到底是怕人知晓自己伤了陆重渊,萧知没把水倒在院子里,而是走得有些远了才倒得。来回走了一刻钟,等她回去的时候还没推开门就听到里头传来赵嬷嬷的声音,“五爷,您这伤是怎么回事?”
脚步一顿。
萧知端着水盆的手收紧,没再往前。
往里头看去能够看到陆重渊的赵嬷嬷的身影,陆重渊仍旧靠坐在床上,而赵嬷嬷就立在床边,不同于面对外人时的刻板严肃,赵嬷嬷再面对陆重渊的时候,神色是关切又紧张得。
她是陆重渊的奶娘。
自幼就照顾他,是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得,如今见人腿疾未好,身上又多了伤,自然是又心疼又愤怒,“是不是夫人做得?”
虽然是疑问,可语气却很肯定。
这个屋子左右也就陆重渊和萧知两个人,除了这位新夫人,还有谁能伤得了五爷?想到昨天见到得时候,她还觉得这位新夫人虽然身世差了些,可规矩是有的,甚至还怕她忌惮五爷提醒了一句。
哪里想到这才第一日,她就敢刺伤五爷。
越想越愤怒,赵嬷嬷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说道:“我这就跟老夫人说,把她赶走。”
“行了——”
陆重渊靠在床头,声音透着些不耐烦,“跟她没关系。”
“五爷……”
赵嬷嬷张口欲言,只是不等她说完便听到陆重渊说道,语气不容置喙:“我说了,跟她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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