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他一个人,只听他一个人的吩咐?我怔怔地看着沈夜那双黑暗深邃的眼眸越来越近,越来越低……紧接着唇上传来一阵滚烫的热度,呆了片刻才明白,这竟是一个……亲吻?
我当即被这招效果极其明显的美人计震撼了!一时手脚发软大脑短路,只觉周围景物瞬间如梦似幻起来,连头疼的感觉都骤然远去了……
沈夜此刻神智很清醒,今夜并无神血之类干扰他的思维的东西,他竟也会主动吻我?!然而这个吻太过轻浅,仿佛一片加热了的羽毛覆在唇上,倏然之间,蛰伏在心底深处的某些热望苏醒了一下,蓦地有股莫名的冲动在跃跃欲试……我强行将那些旖念疯长而成的野兽压制回牢笼,然而忍不住深深呼吸了几下,就着呼吸的动作微微张嘴,试探性地舔了舔他的唇,沈夜呼吸微微顿了顿,抬手伸到我脑后,将那副面具解下去了。
少了面具的阻隔,我唯恐表情出错流露不该有的心思,连忙闭上眼神。
沈夜将唇挪开两寸,两根炽热的手指叩住我的下颚,没有继续吻下去,我等待许久不见他动作,不禁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他正盯着我脸上的蛊印,神情似乎很是复杂。
一片黑暗中,我分辨不清他每一个细微的神色意味何指,只隐约可见那两道微簇的双眉。
注视着那两道末尾分岔的双眉,十分莫名奇妙,我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会不会就是那句:已经损坏的东西,就算修理改制完毕,每次看到时,也还是会不由自主盯住那些裂纹和缺损……
我将刚才深深吸进去的那口气吐出来,强迫自己只盯着沈夜寝衣上一道褶皱,只觉命运仿佛一团杂乱的细丝,将我们不断拉近又扯远,像一只小恶魔摆弄牵动着手上的风筝玩具。
每当更亲近他一步,好不容易翻过一重高山,却发现前还横着另外一重山,崇山峻岭无穷无尽,想到达终点何其难也!
我的头早就不疼了,可此刻一时忿忿,压抑欲念本就很难,只能假装头又忽然疼起来的样子,闭目蜷缩着。
沈夜终于有了动作,他将我往怀里拉了拉,伸出手掌往我脊背一下下安慰地轻轻抚摸着。
我满心烦躁被他安抚性的举动压下了一些,心中忖度他仍是十分关心我的。此刻全身赤/裸,方才被他粗暴地从水池中拖出来,连寝衣也没来得及穿,一路拖到床上弄湿了被褥,潮乎乎的不舒服。我故意将整副身躯都挪到他怀中,远离那一片让我感觉不适的地方。沈夜身上的清气驱散了萦绕在我心里飘荡不去的血腥气,他怀中热度本就远逾常人,很快这副身躯也变得有温度,仿佛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不再是冷冰冰傀儡的身躯,心底忽然感到一份释然:罢了,还有一百年的时间,他总会心甘情愿的,那些噩梦又能干扰我什么呢?
我是谢衣又怎样,是初七又如何?管他喜不喜欢亲近我,此时我们明明离得这样近,这一百年的剧情虽是桎梏,却也牢牢保护着我们,在期限之内,没有任何事能将我们分开。
次日,我不想节外生枝,是以在沈夜醒来之前就将面具戴了回去。
这是我第一次清晨醒得比他早些,得以近距离看到他沉睡的样子,同时亦发现一个十分好笑之处:沈夜夜里常睡不安稳,我稍微多动一下他都极不耐烦,早上却睡的很沉,我爬起来跪坐在床上,戴好面具,这一番动作他也未醒。我便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只觉心中一片宁静,十分难得。直至他终于醒了,睁开眼睛看见我,立即眉头紧蹙道:“去将衣服穿上!”
这声音含着恼怒,几乎可算一声呵斥,我一怔,心道这才刚醒,邪火从何而来?分明是他自己昨天将我从静室拖回来,并没给我穿上衣服的机会啊!
但我还是应了一声是,赶紧跳下床去,一溜烟地跑去静室拿挂在屏风上的寝衣。
我将衣服套在身上的时候才想起,此刻已经是早上了,还换寝衣做什么?真是的!他老这么无缘无故地骂我,我脑子都乱了……
等我简单清洗了一下,将外衣往身上套的时候,忽然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不对啊……刚刚……我仔细回想他在说“去将衣服穿上”这句话时的神色,蓦然就明白过来——他不是对我全无感觉的!
清晨人的欲望明显一些,身体的真实反应难以自欺欺人!
我心中狂喜,瞬间又懊恼自己反应太迟钝了!连忙将腰带匆匆系上,飞快地跑回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床榻上空空如也,沈夜已经去书房换衣服了。
我马上跑到书房,只见他又变成了那个沉静冷漠的流月城大祭司,这些日子看多了沈夜散着头发自如的样子,再看他束发坐在案前处理公务,怎么看怎么别扭,如此严肃的束发让他整个人都阴冷了不少,不像他自己,更像前任大祭司一些。
我很是沮丧,慢腾腾挪到他身旁的柱子后面,好在戴着面具容易掩饰心情。奈何心思能掩饰,却不是区区一张面具就能消解的,有些念头太诱人,兴起了就很难压抑下去……我眼神不由自主盯在他身上,只觉胸口藏着一头逐渐成型凶兽,等待时机择人而噬……不知是否我的眼神太露骨了,沈夜忽然回头问道:“你盯着本座做什么?”
我低下头,沉默不语,心中却道你脑袋侧面生眼睛了?安能知道我盯着你?
沈夜哼了一声,哼声的尾音很长,听得我心中一热,鼻子一紧,等我觉察出来的时候,发现手指上染着一丝殷红。
……居然流鼻血了!
我很懊恼,心道一个傀儡的身躯,浑身上下都没几滴流动的鲜血,居然还会流鼻血……赶紧用手背擦了,只听沈夜声音淡了几分:“头还疼?晚上叫瞳来替你看看罢。”
当日无事,到了晚上,沈夜果然命人给瞳传话,叫他过来一趟。
瞳大人很快回话,却只派了一只偃甲鸟来,说身体不适,行动不便,请我半夜自己过去。
我从柱子后面悄悄地偷窥了一眼沈夜的表情,觉得他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不知是否觉得上次不该派我从密道去生灭厅?恰好这时风归寐进来禀告,说上次自愿请命去生灭厅服侍瞳的那个祭司,今晚又再次请命,这一次七杀大人未置可否。
沈夜闻言停笔,略带惊诧地扬起分岔眉。
我明白他为何惊讶,瞳不表态就是此事可有亦可无,也就是说,如果沈夜下令的话,那么此事他会接受。
沈夜又侧头往我这边瞥了一眼,眼神仿佛更不善了。我心中一凛,莫非他认为瞳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妥协的?赶忙低头不语,心里默默盘算,沈夜不会认为我与瞳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约定罢?
沈夜想了想,放下笔,吩咐将那人即刻带来,给他过目。
我暗自摇头,他这是打算代瞳做决定了?
唉,沈夜这爱操心的性子,叫我说什么好!明明人家是自愿请命服侍七杀祭司的,何不直接将人带去给瞳看,让瞳自己处理就是了——怨不得风琊一直讨厌他,风琊那家伙我了解,最讨厌被人管着,而与二十年前相比,沈夜的行事作风似乎愈发……专横了。
我暗暗提醒自己要向瞳大人多多学习!看看人家瞳大人是活得何等明白透彻!连选个近身服侍的祭司,态度都是“不置可否”,沈夜介意的雷区,他是一星半点儿都不踩。
风归寐领命而去,不多时,就领着一个穿着低阶祭服的少年走进来。
少年深深低着头,身上很是干净素淡,看服饰也就是在神殿扫扫地、整理典籍、擦擦桌子抹抹墙的低阶祭司,可能连擦拭神农神上石像的资格都没有。
我心中对这位传说中一直呆在瞳大人身边的十二,自然有所期待,不想当真见面,不免失望——此人只是个满脸青嫩的少年,且带着祭司面具和不带祭司面具的效果迥然不同,一看此人的脸,我就知道瞳拒绝的理由为什么是“笨”了。
这少年全身上下都透出“青嫩”二字,他的容貌不是那种稚气娃娃脸,而是一眼望去,就知道光长个头不长智商的,他已长得和我差不多高,身材修长、四肢匀称、手指纤细——总之一句话,颜值极为过硬,若非脸上的表情过于害怕严重影响了颜值,可算是一位翩翩君子、青竹叶一般的美少年。
但他实在太害怕了,被带到沈夜面前伏地叩头时,我站在柱子后面都听到了他牙关格格打战的声音,简直愧对他长得那么高的个子!沈夜问他几岁,他吓得半死,隔了好久才颤抖着声音说十三。
十三岁就长得这么高了?还以为他都十五六了。
沈夜又问他为何两次自愿请命,他吓得全身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半天只憋出一句:“小人愿意服侍七杀大人!”
我几乎失笑,沈夜对族人一向很有耐心,他又问:“你愿意?旁人避如蛇蝎的差事,生灭厅的高阶祭司都无人敢,怎么你倒愿意?生灭厅数十名祭司,就你一人不怕死?”
这是个充满引导性的问题,沈夜还很违心用了一句“避如蛇蝎”,一般如此发问,接下来都会顺理成章的回答,比如瞳以前对他有恩,或者有其它胜过生死的缘故云云。
不想这簇青竹叶憋了好久,大声说了一句:“小人不怕死。”
沈夜等着他继续说,等了半天没下文,才知道他说完了。
“因何不怕?”
“因……因为小人甘愿服侍七杀大人!”少年说罢,咚的一声重重一头磕在地上。
我闻言差点笑场,沈夜轻轻皱了下眉,显然也对这种车轱辘的答话方式没办法,他思索片刻,便道:“若是等下瞳并无异议,明日起本座便给你新的任命。瞳的侍从位次不低,你好自为之,记住!本座不想听到任何流言,倘若你敢借着七杀祭司的名头,在城中弄出任何事端……”
“多谢尊上!”少年祭司感激涕零地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打断了沈夜说话。
沈夜一怔,连我也是一愣,随即我们同时反应过来——这少年不是故意敢打断沈夜说话,而是反应慢常人半拍,他刚刚听明白沈夜前面的话是答应的意思。
呃……这等理解能力,我们是不是把个麻烦抛给瞳了?
沈夜脸色不大好,但他的话已出口,除非将人杀了,否则绝无当场反悔的可能。他沉着脸命风归寐带那少年过去,等他们出去了,才道:“你出来,小心跟着他们,看看那人路上有无异常,顺便让瞳替你看看头疼。”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