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天道平衡

    谁想,  韩兢直视着他的眼睛,  答道“那不重要。”

    封如故“什么重要”

    韩兢低沉而淡漠道“天道平衡,  光影兼存。”

    说这话时,  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没有狂热,没有崇慕。

    好像天道也不是那么重要。

    或者说,  好像全天下的事情在他心中都是同等,  所以显得都不重要。

    为避不世门人耳目,封如故抓住韩兢手腕,将韩兢拖入余生殿中。

    封如故毕竟在“静水流深”歇了十年,体力亏损,  仍存不足。

    刚才他驱动灵力,  抱了比他高大的如一整整一路,再加上此刻心绪翻涌,难以自持,封如故胸膛起伏剧烈,  一时间一字难出,  像是疲极累极了的模样。

    韩兢并不挣扎,反而反手扣住他的腕子,  虚握在掌中,  轻轻用指尖叩击着他的脉搏。

    他在用这种方式调整封如故的呼吸。

    温柔的,关切的。

    待封如故舒出一口气看向自己被他握住的手腕时,  韩兢也是微微的一怔。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好像这是他身为兄长情理之中应该做的事情。

    但这不合道理。

    因为他们如今身份悬殊。

    一主,  一仆。

    一名受害之人,  一名罪人。

    于是,他松开了封如故,手掌沿身侧徐徐垂下,仍由封如故紧握着他的衣领。

    封如故的嗓子稍哑了些。

    他还是那个问题“为何”

    韩兢静静道“天道本应如此。光需要影,光影相生,阴阳互佐,方为天道。道中不肯静修,争斗频频,多因贪欲之故。贪从何来魔道衰弱。天道之中,向来光影并存,若外界无影,影则会生于自身。一旦失去天敌,蛇虫鼠蚁皆会滋生,况人乎”

    韩兢给出的是他的答案,而非封如故要的答案。

    封如故的手又开始抖。

    韩兢对他而言,和师兄的意义又不一样。

    他在师兄面前,可以尽情撒娇,但在他的心目中,他更愿意将师兄视作需要他保护的人。。

    而韩兢,才是真正的兄长。

    在那段“遗世”里共度的时光里,他曾一度是封如故的寄托,是大地一样有力而沉稳的依靠。

    他落泪,他温柔,他从不对任何人发脾气,但他始终站在所有人背后,调解着逃亡过程中一重重的矛盾,解开一个个叫人焦头烂额的心结。

    而那样的他,变成了现在这副寒若冰霜的样子。

    封如故勉力维持着平静,轻声问道“十六条人命,加上海净,加上后来被你杀害的人所换来的天道平衡他们何辜”

    韩兢平静道“正因无辜,所以公平。”

    “若放纵如此下去,道门迟早被蠹虫蚀空,彼时魔道得势相嗜,挟怨报复,死的不止这几条人命。因此杀人无需分出善恶黑白,毕竟当天道反噬之时,不会顾忌死去的牺牲者是善是恶,有辜无辜。”

    韩兢微抬起眼来,眼神中是一派的清醒冷静“现在,道门受到了冲击,而魔道现今最大最完整的门派有你亲自辖约。不会变得更糟糕了。”

    “只是我低估了你。”说到此处,韩兢认真反思了自己的过错,“我实在应该再相信你一点。”

    封如故咬一咬牙关,逼着自己思路清晰“韩师哥,你既然还活着,为何不回师门指月君一直在找你”

    听到“指月君”的名字,韩兢单手揉了揉胸口,表情如常“他找不长久的。师父早已入圣,他反复进入遗世找寻我,催动功力,不消多久,自会登仙而去。”

    封如故沉默片刻“你知道他在找你”

    “是,我知道。”

    “你本可以来找我的。你为何不回到丹阳,把你的想法与我说清楚你说的话,我或许会听的。”

    “我回不去了。”韩兢道,“我不再是师门需要的主事之人。还有,我不去找你,是因为道理上说不通我观察后认为,你入魔乃是被魔道所害,又接受了七花印,不会再心甘情愿投身魔道。”

    “韩师哥”

    “别叫我韩师哥。”韩兢态度平静地抽过封如故手中的红纱,缚在脸上,“我不姓韩。我叫时叔静,我不是丹阳峰人。门主,别叫错了。”

    他这一句看似平常的强调,让封如故闭上了眼睛。

    结局当真,如他所想吗

    韩兢一双眼睛如冰,亦如炬。

    他看清了封如故在一刻之间的动摇,便猜中了他的心事。

    韩兢问“如故,你发现了吧”

    封如故不语。

    他宁愿自己的推想是错误的。

    “你是否觉得奇怪我分明是赞成不世门的处世之法的,只是想让林雪竞让位于你,那么我为何要把我自己这个麻烦带来不世门我不入门,亦可在背后杀人,推你入门;我自己入了不世门,反倒多了一层牵赘。”

    封如故略略松开抓住他前襟的手指。

    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什么了。

    于是,他不再禁锢住韩兢,任凭韩兢顺势往下跪去。

    同时,他给出了韩兢心目中的答案“因为我在入门之后,需要立威。”

    “你回来的时机选得很好。”韩兢双膝跪地,仰视着封如故,接过了他的话来,“你替不世门解决了灭门之危。但这不够。其一,你在不世门外,在道门众人面前立了威,却还没有在门内立威;其二,道门还需要唐刀客的性命,解决此事,不世门才可彻底安然。”

    封如故不再说话。

    韩兢“这两个问题,可以并作一个问题解决。”

    “你刚来此地,便以道门云中君的身份成为不世门第一人,总会有人不服。”

    “然而,只需要清雪事实雷厉风行,杀掉一个在不世门中有些地位,却为不世门招来祸患险些毁掉门中根基的人,你便足以在门中站稳脚跟。”

    封如故“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韩兢充耳不闻,继续道“十年里,不世门中,我没有一个友人,没有一个亲朋。稍微亲近些的,也就是卅四。他不会因此反你。我毫无牵挂,你大可放心。”

    封如故“不要再说了。”

    韩兢跪倒在地,仰视封如故,用再平稳不过的腔调道“杀我,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封如故“”

    “所以,我说,你不必知道我变成这样的理由。于情于理,我这个身为罪魁祸首的唐刀客,都必须死。”

    言罢,韩兢坦然直视封如故,放柔了腔调,道“请门主杀我,以证大道。”

    封如故偏头冷静片刻,突兀转回视线,问道“那师兄呢”

    韩兢明显地顿了一顿,“什么”

    封如故问他“时叔静是什么意思”

    韩兢“一个名字而已。”

    封如故“你心中分明”

    韩兢打断了他“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说到此处,韩兢坚冷如冰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迷茫的罅隙,仿佛初阳倾尽全力,在浓雾幢幢中刺开一条明路。

    然而也只是一瞬而已。

    韩兢眼中的坚冰再次收拢凝结。

    他把手压在心口位置,用力往下压了压。

    封如故望向他的眼睛。

    韩兢的眼睛,不是入魔所致,是碧空长天的蓝,蓝得有几分慑人的空洞。

    长久的注视后,封如故似是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去,眼睛极快地眨了几下,转身拂袖,冷冷道“不世门护法时叔静。”

    韩兢心甘情愿地低下头去,静待判罚“是。”

    封如故“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

    韩兢有些诧异地抬头。

    这与他想象中的判罚似乎不同。

    封如故并不回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无“我给你时间,让你去做。在你被我查出是唐刀客之前。”

    韩兢在思索,并未在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封如故问他“三日时间,可够”

    韩兢本想说,他不需要。

    他可以留在山中的住处,直到门主亲自清查“灵犀”,顺理成章地将他抓出。

    然而,他再次抬手抚上胸口位置,突然改换了主意。

    这是他韩兢生前的最后三日,他也的确有一件事要去做。

    他说“够了。”

    午后未时,封如故身着锦服,在拂剑堂前见了众魔道。

    这不算真正的登位大典,毕竟在这些人心中,不世门危机未除,他们无心大操大办门主回归的仪式。

    但只有封如故知道,一切已然尘埃落定,所以他不会值此人心浮动之际再去挑拣什么。

    他懂得如何讨人厌恶,当然也知道要如何邀买人心。

    封如故一直在远程操控不世门,对门内诸事皆是心中有数,因而安抚受伤门人等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沉稳有度,也算暂且安了众人之心。

    大家众口一词,请求新门主主持大局,速速将不世门内的“灵犀”清点一遍,还不世门以清白。

    议事很是耗费时间,傍晚时分,封如故才在不那么真诚的众星捧月下,回到了余生殿。

    合上殿门,封如故舒出一口浊气,众多情绪都被他关在了门外,俱不带入内来。

    直到床栏上细长银链发出细碎的响动,封如故才回过身来,除去外罩,只着一身雪白的白金僧袍,三步两步来到床前,一骨碌滚上床来,揽住他的肩膀,把脸埋在他的肩胛上,笑道“夫人,我回来了。”

    如一一个下午,闲极无聊,已经将那双细银链拆了又装,听到义父回来的响动,他立即将,链子重新扣回原处。

    做完这一切,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二十来岁的人了,竟然还会紧张这个。

    然而,他现在双腕被缚,躲无可躲,只得被封如故从背后拥了个满怀。

    如一低垂了眉眼,耳朵胀得通红,但天生淡薄的表情配合上略黯的灯光,以及他双臂被缚的姿势,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忍辱负重的意味“义父。”

    封如故就喜欢看他这副样子,把他翻了个面,逼他直面自己。

    灯光下,他半身红莲开得妖异绚烂,掩映在清圣的莲纹之下,糜艳难言。

    “我很倦了。”封如故入魔之后,原本就爱使坏的心思更增了几分,跟他咬耳朵,“可这里只有一张床。”

    如一躲避他的目光“我可以睡在地上。”

    封如故搂住他的腰,故意逗他“不行。义父不准。”

    如一的声音是极力克制下的淡漠“义父,莫要胡闹”

    但被封如故的手蹭过腰窝时,他微妙地咬紧了唇,把那一声“嗯”生生吞了下去,不敢把任何靡靡之音宣之于口。

    “胡闹又怎么样罚吗”封如故咬住他的耳廓,笑嘻嘻的,当真像是山寨中的艳匪,“罚睡我喜欢的人一百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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