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娘娘已经歇下了,您看要不要奴才去把主子叫醒…”彤云毕恭毕敬垂着头,声音中满是为难。
景珏默了会儿,道:“无事,让她好生休息,朕先走了。”
盘领窄袖,赭黄长袍,目如朗月,眉聚风云。
的确是好样貌,彤云叹气,恨他前些日子弃主子不顾,惹娘娘伤心。如今终于想起深宫里孤苦无依的女子了吗?可主子应是伤透了心,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了。
送他出门后,彤云回到屋里,对着纱帐里的人说:“主子,皇上走了。”
烛火明灭,映出女子纤细腰身。
一只素手从青纱中伸出,懒懒搭在床沿上,道:“嗯,别让他进来。”
帐中,徐碧琛双腿翘起,头下枕着几叠厚厚的书,手上还捧着一本,正仰面看着,好不惬意。
彤云愁眉苦脸:“您都挡了三次了,还要挡啊?”
可怜皇上眼巴巴来,又失落落走,她看着都着急。
徐碧琛说:“他生气没?”
彤云刚想说‘肯定生气了呀’,可仔细一回想,好像并没有从那张俊脸上看到愠色…
“那就继续挡,他什么时候不耐烦了,再放他进来。”
想不来就不来,连句话都没捎,这会儿有空了,就想来找她?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这页翻过,指腹捻了捻书角,把它摁平。
“彤云,你知道为什么家有娇妻貌美如花,潘郎却被曼娘迷得神魂颠倒吗?”
彤云幼时就被买进了侯府,从没尝过情爱滋味,她哪里懂得呢?于是茫然摇头,作不解状。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未得到的就是最好的,男人情路走得太顺,便会失了对女子的兴趣。”她慢慢说着,尾音稍稍上扬,拖出绵长之感。
“简而言之…”
“敌强我弱,敌弱我强,我得挫挫他的威风,他才晓得千好万好不如本宫好。”
万事皆有它的道理,与人相处也不例外。
感情深不深是一回事,如何调节两人关系又是另一回事。
有些夫妻共患难,感情极深,却终日吵闹,不像情人反像仇家。这也与夫妻相处之道有关。
徐碧琛进宫那日便说过,她不要虚无缥缈的尊敬,她要的是,一个身心完全属于她的裙下之臣。
景珏虽好,还需磨练。
欲把他彻底驯服,少不了要使些手段。
看得困乏,少女小小打了个呵欠,把书往旁边一扔,拉过被子盖住身子,挥手道:“出去吧,我睡了。”
同眠这么久,旁边忽然没了人,是有点不适应。
徐碧琛困意上头,那丁点寂寞霎那间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男人不男人的,先睡醒再说。
屋内一室寂静,只余女子浅浅的呼吸声。
夜已渐深。
窗边传来一声轻响,窗棂微晃,一道黑影纵身跃入。
来人着一双粉底皁靴,身材颀长,不是景珏是谁?
他屏住呼吸,往床边移步。
春夏之交,蚊虫甚多,各宫都已挂上了蚊帐防虫。
他指尖挑开纱帐,跻身钻进去。
女孩不知做了什么美梦,脸上带着笑,嘴唇微张,睡得正熟。
话本四处散落,横七竖八躺着。
这个蔫坏的丫头,把她晾在外面,自己在这儿呼呼大睡。
他在外头吹了半天冷风,想她想得要死,结果她倒好,睡得忘乎所以。
最近突厥频繁骚扰边境,他忙得脚不沾地,连通知她一声都忘了。
确是他不对…
唉。
无奈地看着她甜美的睡颜,低语道:“你太狠心了。”
可他偏偏离不得。
她身体的温度,睡时的姿态,在短短几十天的相伴中,烂熟于心。就算不触碰,他也能想象出她脸颊微烫的触感。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带着热气的呼吸喷涌而出,洒在她颈窝上。他的吻在她颊边轻轻落下,如蝴蝶振翅,飞快掠过。
昼夜温差极大,他手脚冰凉。揣在披风里暖了暖,直到它渐渐温热,景珏才脱了外衫上塌。
他小心翼翼地把少女抱起,往里面送去。
两人同睡,向来是他睡外侧。
万一她摔下去怎么办?
徐碧琛迷迷糊糊地感到身体腾空而起,有种不真实的飘忽。
“唔…”她嘤咛一声。
景珏僵住,不敢乱动。
待她没什么动静以后,他掀了被子,长腿往里一拱。
“你想干什么?”
少女已经悄然睁开眼,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景珏捂着她的嘴,翻身,把脸挨近。
黑暗中,他眼神闪闪,用气声说:“我不动你,别怕。”
她怕什么?
她才不怕。
徐碧琛“哦”了下,那人将她拢入怀里,紧紧环抱着。
“唔…”
“唔唔…”
“皇上,妾要喘不过气了。”
景珏松了松手,讨好道:“珏哥哥知道错了,乖琛儿,莫生气。”
什么珏哥哥,呵呵。
徐碧琛说:“知道了皇上,妾没生气。”
还说没生气!
景珏用脸贴着她,蹭了蹭,道:“是我错,睡吧。”
他忙了一天,已经非常疲倦,感觉闭眼就可以睡着。
徐碧琛察觉到他的倦累,没和他闹,淡淡说:“好。”
男人搂着她,很快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许是太累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很快消散在夜色中。
睡了!
他一来,明早她又要四更起。真是的…天亮她就让人把窗户给封了!
*
与此同时,菩提宫却还点着灯。
贤妃冷冷看着地上跪着的女人,神色不善。
“人你已经见着了,有什么话想同本宫说?”
前几日这个贱婢留了个纸条,说如果不见她,她就会把事情抖出来。
皇后下令严查此事,传了谣言的宫人被一一揪出,打的打罚的罚。她不敢顶风作案,隔了好些日子才联络琴芝。
“娘娘心善,奴婢知道留在您身边会给您惹麻烦,所以不敢妄想,只求出宫,您就放我一条生路吧。”琴芝重重磕了两个响头,祈求道。
贤妃喝了口茶,说:“现在全宫上下都盯着你这个主角,本宫哪有本事把你送出去?”
皇后抓了这么多宫人,独独把这个罪魁祸首留下,不就是为了查出幕后指使?她肯冒风险见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琴芝自己也知道如今处境不妙,可她又别无他法,再继续待在宫里,死是迟早的事。
她的表情变得坚毅起来,道:“娘娘神通广大,定然是有办法的。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您金枝玉叶,可受不得流言冲击,如果奴婢出不了宫,不知何时挨不住折磨,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贤妃说:“昔日你父亲病重,是本宫给了牙婆子双倍价钱,你和筱环才有银子给他治病。六年了,本宫可曾劳烦你们姐妹做过任何事?”
琴芝不语。
贤妃叹了气,继续道:“你继续待在宫里,迟早牵连于本宫。罢了,你回去收拾些细软,明天本宫让人把你送出去。”
她惊喜万分,感恩戴德地说:“谢娘娘开恩,谢娘娘开恩!”
“浣溪,趁着天黑带她离开菩提宫,走后门小道,别被人看见。”
浣溪应声,领着琴芝到菩提宫后门,说:“赶紧走,把脸遮着。”
她丢了张黑色的布给琴芝,让她掩住面容。
得了贤妃的允诺,琴芝心里如释重负,遮了半边脸,勾着腰钻进夜色。
浣溪回到娘娘身边,道:“主子,真的要送她出去吗?”这样也太危险了吧,皇后的人跟狗一样到处嗅,要把一个大活人带出宫,实在是…
贤妃表情阴郁。
“出去?本宫既然答应帮她,自然会履行承诺,只是要看她有没有命享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
第二天,琴芝把收拾好的财物放在被子底下,提前做完事回到寝居处。
其他人还没回来,她提起包袱,往外走去。
日落西山,红霞遍天。
琴芝走到昨夜那条小道上,寻了个僻静之处躲着,静静等待贤妃的人来接她。
夜里,几颗星遥坠云端。
一声鸟鸣,引得琴芝回首。
她背后站了个身量矮小的太监,很和善的样子。
“是琴芝姑娘吗?”
她点头。
“请随奴才来吧。”要出承天门,起码需要绕过六道有禁军把守的地方,没有熟路的人带路,琴芝绝对没办法走出去。
这个公公的态度很谦和,让琴芝心生好感。
其实两人都是奴才身份,但太监尊称她一声姑娘,无形中抬高了她的地位,琴芝很受用。
她摸了摸怀里沉甸甸的银子,开始盘算出宫后要买几块田地,剩下的银子给自己置办点嫁妆。
“敢问公公,我要跟着谁出去呢?”
没有敕令,她出不了承天门,只能躲着,跟那些运送东西的人一起出去。
太监却没理她,急急往前走。
“公公?”琴芝皱眉。
他回头,笑说:“姑娘莫急,娘娘都安排好了,您跟着便是。”
悬着的心放下一半,琴芝继续跟他走。
路越走越偏,周遭环境陌生得让她不敢想象。
琴芝有点害怕地说:“小公公,这是哪儿啊?”
她从没来过。
那公公停下,转过身子,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
“这是哪儿?自然是姑娘的埋骨处…”
琴芝心说不妙,尖叫一声,疯狂往回跑去。
太监身材不壮,力气却不小,狠狠地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扯回来。
“啊!”琴芝惨叫。
太监拖着她往那片满是水藻的小湖走。
“叫吧,你试试看谁会来救你。”
转眼,他已经把她摁在了湖边。
“琴芝姑娘,要怪就怪琛妃非要把事情闹大,你要是冤魂索命,就找披花宫去吧。”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麻绳,把她手脚捆得严严实实,又在脚踝处绑了两块重石。
琴芝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你们会遭报应的!贤妃这毒妇,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啪——
公公眯眼,收回抬起的手,道:“这一巴掌是给你的教训,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娘娘不敬。不过,你也没机会再说话了。”
说罢,他一手扛起琴芝,把她抛进水里,激起大圈水花。
琴芝拼命挣扎,陷入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很快,她的头沉没在水里。
水面上冒出几个泡泡,一会儿就消失了。
小太监满意的笑了,转身离去。
待他离开不久,一个黑色人影跳入水中。
细细搜寻一番后,他从水里捞起女人,抱着她迅速飞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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