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海去问了一圈,听到的东西令他胆战心惊。
可他又不能欺上瞒下,只得把所听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皇帝。
景珏眼色沉沉如墨,他指尖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道:“源头出自哪儿?”
周福海低头,说:“传得有些广,想要查明谣言源头,还需些时间。”
“一天。”他比出一根手指,声音中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几个时辰即可,奴才已经吩咐了小的们四处去打听,下午之前就能得出个答案。”
景珏把奏折翻开,拿着朱笔开始批阅。
“你说,琛儿到底得罪谁了?”他虽没有时时关注后宫动态,但大致的情况还是了解的。比起珍妃,琛儿算得上是极其低调的吧?从没仗势欺压过低位嫔妃,甚至还屡次对清暑殿那位低贱之人出手相助。
这样的心肠,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对她不满?
周福海说:“皇上,有时不需真的犯错,匹夫怀璧就是罪过。”
是啊,怀璧其罪,他的宠爱就是她们攻击她的理由。
那又如何?他是真龙天子,喜欢谁就要把谁捧到天上。谁敢挡他的路,欺他的人,他就一个一个收拾干净。
*
琛妃对宫人很宽厚,掌宫以来没有责罚过任何一个奴才。
而她下达的第一道严令,竟是…
“桃月,把她衣服扒了。”少女眼皮一掀,右手托着腮,凉声道。
太监都被她遣了出去守门,屋里全是女眷,下起狠手来也没什么顾忌。
桃月上前钳住女子,将她双手向后锁住,伸手就要扯开她的腰带。
“放开我…放开我啊…”琴芝惊惶大叫,拼命挣扎想要脱离束缚,可桃月也是浣衣局下过苦力的人,力气本就比寻常宫女大。她微微用力,捏得琴芝惨叫不已。
徐碧琛无奈,望向身侧的宫女。
“彤云,大喊大叫惊扰主子,该当何罪?”
彤云没任何感情地说:“打三十大板,丢去刷马桶。”
行刑的人要是狠心打,十板子就能把一个弱女子打晕过去,更何况是三十大板。恐怕打完,人也就没了,哪还有命去刷什么马桶。
就算好运活了下来,让女子去处理那些腌臜物,也是极大的羞辱,还不如被当场打死。
琴芝眼泪婆娑,跪在地上,好不凄惨。
“主子…奴婢做错什么了?您告诉奴婢,奴婢一定改。”她哀声喊着,一脸戚容。
徐碧琛怜悯道:“桃月,你下手轻着点儿,难道不知琴芝身上有伤吗?”
桃月认错,说:“奴婢晓得了。”
琴芝眼中燃起一点光亮,好像马上就能得救一样。
琛妃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温声细语:“好琴芝,你一向忠心,听说你受伤了,本宫很担心,你快掀开袖子让本宫瞧瞧,我也好替你作主,把欺负你的人千刀万剐。”
琴芝喏喏道:“谢娘娘好意…妾…妾没有事。”
她‘唉’了声,道:“看来是本宫平时做得不够好,近身丫鬟都不信任我会帮她报仇。”徐碧琛托起她的下巴,向她凑近几分,一双翦水秋瞳尽是温柔色彩,“琴芝莫非是怕本宫应付不了贼人?你不用担心,本宫好歹也是一宫主位,实在不行,本宫替你面圣向皇上告状,他念在你忠心为主的份上,定会帮你严惩贼人的。”
女子已然泪水满面,发丝凌乱,不复柔美。
“奴婢…奴婢…”她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能张着嘴喃喃低语。
徐碧琛宽心地笑了笑,道:“既然琴芝不便说出真相,就让本宫做个多管闲事的人吧。”她瞥了眼桃月,说,“桃月,你替她把袖子掀起来,让本宫可以好好地把它看仔细。”
桃月遵命,牵住袖口往上一扯,露出女子半边雪臂。
上面青紫痕迹像蛇一样扭曲,蔓延至手臂上侧。多处针孔密密麻麻地布在手上,触目惊心。
徐碧琛倒吸一口凉气,心痛至极:“是谁?谁敢这样狠心对你,你是本宫身边的大宫女,折磨你便是置本宫的颜面于不顾。你且说说,本宫定为你把那人揪出来,抽皮拔筋,让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知为何,琴芝瑟瑟发抖,说不出话,只是一味低啜。
“没有人欺负奴婢…”她声音渐弱。
“哦?难道这些伤口会自己突然长出来?”徐碧琛歪头作不解状,“本宫知识浅薄,对这等奇事却是没有听过的,琴芝你可是病了?但本宫也并不晓得世上还有这样的怪病,前些日子还活蹦乱跳,一夜之间就遍体鳞伤了。看来是大病,需要本宫为你找寻天下名医,一探病因吗?”
琴芝忍不住痛哭:“娘娘,奴婢错了,您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吧。”
她肯定知道了,她全部都知道了!
徐碧琛为她擦拭眼泪,疼惜地说:“你瞧你,浑身是伤,还哭什么呢?哭多伤身子,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才能继续伺候本宫啊。”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下。琴芝颤着声音说:“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做了这等背主之事,娘娘待奴婢这么好,奴婢却忘恩负义,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琛妃说:“本宫待你好吗?我还道自己有许多不周到之处,既然你觉得本宫宽厚,就说说我对你哪里好吧。”
琴芝抹了眼泪,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直到额头一片淤青。
“娘娘不摆主子架子,对奴婢们一视同仁。也不像其他宫的主子,稍不顺心就打骂奴才出气。您…您还给奴婢请太医,给奴婢银子置办衣物。娘娘大恩,奴婢没齿难忘…”
“呀,你还记着本宫给你请太医的事儿,本宫都有些忘了,那日我为何帮你请大夫,你帮本宫回忆回忆。”
琴芝道:“那天奴婢自己没站稳,踩滑摔倒,娘娘疼惜奴婢,就找了太医来给奴婢治病。”
徐碧琛摇头:“不,你看,你记性还是没本宫好。那日分明是本宫看你不顺眼,故意把你推倒。后来假惺惺请了个大夫,却是走了个过场,连你屋门都没进,就把他打发走了。”
她红着眼睛,声音哭哑:“不…不……是奴婢自己摔倒的,娘娘为了让太医尽心诊治,还塞了钱财给他,您对奴婢千好万好,如何说得尽?”
“那外头怎么都在传本宫恶意折磨你,把你推倒在泥地里不说,还把私怨发泄在你身上,打你,扎你?”
“奴婢不知道啊。”琴芝一口咬死,死不承认。
徐碧琛叹口气,让桃月把她扶起来。
“本宫蛇蝎心肠,自己听了都害怕。只道世间竟有如此毒妇,装模作样讨圣上欢喜,背地里折磨弱女子,实在是羞愧不已。”她轻轻道,“从今日起,你就离开披花宫吧。这里有白银百两,算作本宫欺负你的赔偿。拿着这笔钱,你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别再回来。”
琴芝花容失色,又‘噗通’跪下,朝她爬去,抱住她的腿:“奴婢生是披花宫的人,死是披花宫的鬼,哪儿也不去,请让奴婢继续伺候主子吧。”
她的泪水把徐碧琛裤子沾湿。
琛妃摸了摸她的头,道:“清风有意难留你,明月无心自照人。你还是去想去的地方吧,本宫这儿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说罢,眼神陡然凌厉,严声道:“来人,把琴芝带出去,不准让她踏进披花宫一步。”
琴芝被人拖走,她尖叫道:“娘娘,没有经过皇后批准,您不能随意驱赶宫人!!”
徐碧琛笑意盈盈,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说:“本宫明日就去说。皇后姐姐该不会为了这等小事拂本宫面子吧?”
她心如死灰,被人往外拖去。
彤云打来水,帮徐碧琛把手洗净,边洗边道:“这样吃里扒外的歪货,娘娘还给她钱财做什么?”按她说,就该把她腿打断,丢到宫外头。
徐碧琛但笑不语。
她小口抿了茶,悠悠地说:“你怎知我给的是甜头还是毒药?”在宫里头,有什么东西不重要,关键是守不守得住。
为了争那笔银子,其他宫人会如何对她?
“那,咱们这样放虎归山…岂不是便宜了她?”琴芝这个死丫头,娘娘待她不薄,她却在外面散播谣言,刻意抹黑主子,真是该死!
“把她关在眼皮子底下,固然可以少个隐患。但,若不把她放出去,咱们怎么知道她背后的人是谁呢?”茶水沾在唇边,她伸舌舔了舔,道,“你瞧着,她被其他宫人欺负得没办法活的时候,自然就会倦鸟归林,去寻她真正的主子了。”
顺藤摸瓜,才是她的目的。
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总要看个真切才行。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她不主动欺负任何人,也不会任由别人踩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彤云担忧地说:“此事纯粹是无中生有,了解您的人不会当真。可皇上那边会不会…”主子在皇上面前一直是天真少女的形象,突然传出这种流言,恐会影响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徐碧琛笑她咸吃萝卜淡操心。
“人心难测,咱们有时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明白,又怎么能苛求别人完全理解。”
他会怎么想她,她无法推想,也无法控制。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要是他连这点信任都不肯给,也没必要对他怀有什么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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