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夜风吹过,齐汀兰竖起衣服的领子,收紧双臂把自己裹得更紧生怕有风溜进衣服与皮肤的缝隙。风扫过黑眼镜的衣角,他屹立不动如同一尊雕像,齐汀兰盯着他看去仿佛在看一副穿越时空的画卷,她将要聆听来自远方的教诲。
“我不姓齐,齐是我名字的第一个字,我想你已经偷看过我的证件。”
“你是满族?”齐汀兰把头放到膝盖上。
“我出生在关外,后来陪我父亲调任到的京城——北京。”黑眼镜吸了一口烟,“我出生的时代正是世道动荡,新旧交替的时代,我父亲比较进步,他主张实业救国,相信外来的科学技术。”
齐汀兰掰着手指,“你出生在洋务运动时期?那你岂不是得一百多岁。”
黑眼镜微微一笑并没有接话,“我的母亲是父亲的侍妾,并没有名分,她——长得很美。”齐汀兰虽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听得出他在回忆某些美好的画面,语气温柔且充满了依赖,完全不似日常那吊儿郎当的黑眼镜。
“虽然没有名分,但我父亲对我们还是挺好的,送我去新式学堂,后来又送我去德国留学。”
“那个时候公派去德国多是学军事的,你学什么的。”
“音乐和解剖学,后来也辅修了遗传学。”
“你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
黑眼镜笑道,“其实我开始想当个医生,和鲁迅学医的初衷一样,但是中国啊……”黑眼镜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学音乐不过是在寂寞的时候给自己点慰藉罢了。忘了说了,我的母亲姓张。”
“张?难道是张起灵的族人?”
“我母亲给我讲的事情,我小时候都是当故事来听的,她是从张家逃出来的,等我回到中国的时候,她和我父亲都已经去世了,我父亲那些大、小老婆和他们的孩子们本来就视我母亲跟我是异类,我也就没回去。父亲去世家业也就一落千丈,都靠我父亲那个正室支撑着,虽然我并不喜欢她,但我还是挺佩服她的,她病重的时候把我叫过去,把我母亲的遗物全都给了我,她告诉我母亲走的很安详,没有遗憾。”
黑眼镜手中的香烟一点点的燃烧着,发出微弱的星火,黑色镜片后的眼睛微眯着,他活得很久了,但是已经很少去回忆早些年的事情,他的身体没有衰老,所以他不会总待在一处像个老年人每日重复着同样的事情用的力气大了难免腰酸背痛要喘上很久,不断有新的记忆压上来,再压上来。
“我有个问题。”齐汀兰打断了黑眼镜的回忆,“第一,你母亲既然是张家人,那么其实应该是很长寿的,为什么那么早就去世了?第二,你什么时候开始入行的,你既然提到了鲁迅先生,我想你是不是也想效仿你的父亲救国的,怎么有开始做盗墓了?”
“诶呀。”黑眼镜笑了起来,盯着齐汀兰的脸就像在看一个充满了好奇心的小学生,“怎么,你想听关于革命历史故事?”
“不不不,我只是好奇而已,好奇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
“哼哼,没想到你这么多问题。其实……”黑眼镜顿了顿,“我母亲遇到我父亲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只不过不会衰老而已,她是自戕的,活着对于她已经没有意义了。至于你想听的革命故事,你猜的对,但是你也知道我活的够久,我总要找点事情做吧。在我发现我也不会衰老的时候,我开始对张家这个庞大的家族感兴趣,我知道张家从事的行业,所以我也加入到这个行业,我认识哑巴张也不算久,也就是几十年吧。”
“几十年还不久?那张家的事情你都知道些什么。”
“嗯,我不知道哑巴张本名叫什么,张起灵只是他们族长的称谓。”
“这个我知道,那你见过上一任族长吗?”
“见过一次,不过只是远远的。”黑眼镜掐灭香烟,“齐汀兰,你高中学文学理的?”
“你干嘛突然问我这个,我是学理科的。”
“你生物学的怎么样?”
“还行。”齐汀兰还是不明白。
“你对生殖细胞分裂以及受精的知识还能记得多少。”
齐汀兰感到莫名其妙,“虽然我知道你比我老,但是我跟您聊天不会还得考什么证书吧?”
“我先告诉你个有趣的事情,张家人之所以族内通婚就是为了保证长寿、不变老性征得以保留。”黑眼镜勾起一边嘴角,“我收集过几个张起灵的DNA和我自己的进行了比对。”
“你花了多长时间?”
“你也知道20世纪初期,遗传学才迅猛发展,我也是花了十几年的时间。”
“我所有遗传学的知识储备只是高中水平,你不要吓唬我好吗。”齐汀兰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反正我说的你能听得懂就行,你那大侄子我给他讲他就不一定能听得明白。孩子的基因是来自父母双方的,但是有一种是全部来自母亲的,可以通过女子代代相传。”
“你是说线粒体DNA?”齐汀兰摸了摸鼻子,“你的意思是说,控制长寿的张家的遗传信息在线粒体上,靠母亲代代相传,所以张家才族内通婚,所以张大佛爷的爹才会被赶出张家。”
黑眼镜耸了耸肩,“这是我基于实验结果的推测,但毕竟样本太少。”
“你没对比一下Y染色体,这样不就能追溯一下张家爹的遗传规律。”
“这玩意儿既时间又花精力,还费钱,你以为闹着玩呢?”
“你刚才说是几个张起灵的DNA,你是说好几代张起灵,你怎么拿到的。”
黑眼镜笑了,“咱是干什么的,当然是去张家古楼里拿的,包括哑巴张的。”
“你进去过广西的张家古楼?”齐汀兰坐直了身体。
“不,是东北张家,我跟哑巴张一起去的,他当时失忆了,想找回自己的记忆,我呢,看他怪可怜的。齐半眼儿玩儿金鱼吗?”
“你是想问我,我姥爷提笼架鸟吗?”齐汀兰想起他满族贵族少爷的身份。
“你知道金鱼的选育过程吗?”
“不就是人为经过杂交、选育,留下觉得好看的在进行繁殖挑选之类的。你想说什么?”
“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猜测张家的长寿基因是通过筛选得到的。”
“他们总不能弄死不长寿的,就让长寿的生孩子吧。”齐汀兰翻了翻白眼。
“生活在新时代的孩子就是好啊。”黑眼镜掐灭了香烟,“人类本质上也是动物,而且是最残忍可怕的动物。”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齐汀兰,长生并没有什么好处,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也许很长,也许今天就是最后一天。”黑眼镜重新点燃一根烟,“活得久了就麻木了,你不知道自己的方向,送走一个又一个的朋友、亲人、爱人,而你还活着。所以我可不希望跟哑巴张似得,憋屈的要死,我把我的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这样才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黑眼镜叼着烟蹲到齐汀兰面前,“至于我帮你们。第一,哑巴张是做我朋友最久的一个,不管他忘记多少次,反正我都记着呢,搞不好我俩还是什么堂兄弟、表兄弟之类的。”黑眼镜嘿嘿笑着,“你们几个小辈是他的朋友,也就算是我的朋友;第二,帮你们也就是帮我自己,我需要治疗我的眼睛;第三,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九门慢慢衰败的,就当我提携小辈吧;第四,我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综上所述,你最好别太抗拒那些记忆,不然什么都白费了。收拾你的情绪,不然就算你都看到了,也不能解开任何的谜团。”香烟在黑眼镜的手里忽明忽暗,“试着去接受它们,或许并没有那么痛苦。”
“我并不想变成另外一个人。”
“有时候总觉得自己能硬碰硬,结果却是适得其反,你要懂得除非你是制定这个世界规则的人,或者你有能力反抗,否则你只能审时度势,利用这些规则,你知道汪藏海吗?”
“知道。”齐汀兰抱住自己的膝盖,“明朝曾经对僰人进行了11次灭族屠杀,汪藏海大概起了不小的作用,还有沉船墓里鸠占鹊巢也是他干的。”
“张家后来不行了,一下子就那么垮掉了,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而哑巴张总是间歇性失忆,就算他不失忆也不会告诉你什么的。”黑眼镜吸了一口烟,“张家守护的是汪家想要得到的,张家垮掉以后哑巴张想让九门帮忙的,交换条件就是帮他们完成史上最大的盗墓活动,但是谁知道九门一下子被血洗,精英都死的差不多。”
“你的意思是汪藏海干的?”
“我想是吧,那个时候我在国外,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
“坏了,那吴邪和解雨臣有危险,王岳祥不会放过他们。”突然太阳穴像被人用力砸过的疼痛,齐汀兰捂住了自己的头。
“如果你们九门的后裔连这点事儿都办不了活该死光。”
齐汀兰用手掌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她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太阳穴处的血管在剧烈的收缩,好像随时要爆炸。
“你见过哑巴张发烧吧?”齐汀兰勉强点了点头,“你应该知道恢复记忆是什么样子。”
“可这些不是我的回忆。”
黑眼镜站起身,“那有什么关系,所有的恐惧都来自未知,我不知道我何时死亡,你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只有你正面去面对才能知道结果,不然你永远都只是在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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