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汀兰犹豫了一下还是跪了下去,“姥姥,兰兰来看您了。”说完她朝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正当她想要起身,却听到齐老爷子说道,“跪好。”
齐汀兰不敢造次,只得继续乖乖的跪在地上。
齐老爷子抚摸着墓碑,“已经过去几十年了,终究还是要我亲自说出口。”
齐汀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迷茫的看着七老爷子等着他开口。
“对于咱们家的发家史,以及移居到北京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都是您告诉我的呀!”齐汀兰端端正正的跪着。
“那好吧,今天我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齐铁嘴、齐半眼兄弟二人年纪相差八岁,原本生活在湖南长沙附近的齐家村,家里以务农为业。在齐铁嘴小的时候,家境还算是不愁吃喝,余下一些小钱父亲还让他到镇上的私塾念书。在齐半眼出生一年后,父亲得了重病,齐家的壮劳力一下子卧病不起,齐铁嘴也只好辍学回家帮住母亲干活。然而散尽了家财又借了外债,也没能治好父亲的病,他在床上躺了两年之后还是撒手人寰,丢下三个孤儿寡母。屋漏偏逢连夜雨,母亲也在一年后郁郁而终。由齐家的族长出面将十二岁的齐铁嘴跟四岁的齐半眼暂时交由他们的伯父抚养。
大伯家的生活也不尽如人意,齐铁嘴天生就不是务农的材料,生得斯文瘦弱,干起力气活总是吃力,而只有四岁的齐半眼更是帮不上伯父家的任何忙,家里平白多了两张吃饭的嘴,遭人白眼是家常便饭,要是做了什么伯母看着不顺眼的事情,更是抄起什么就用什么打。
兄弟二人每天夜里只能挤在老宅中取暖,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齐半眼还好,只是个四岁的孩子被哥哥哄一哄也就很快睡去,而齐铁嘴经常整夜透过破败的屋顶望着天,想着有朝一日发了大财,定不在伯父家受气,让弟弟穿得暖吃得好。
这一日齐铁嘴正带着齐半眼在地头除草,突然听到一阵铃声,一个道士打扮的人从远处走了过来。他约有六十岁上下看着面容憔悴,头发白的多黑的少,身材瘦弱步伐有些蹒跚,道袍上全是补丁,斜跨着一个布袋,手中拿着一个摇铃。
道士向齐铁嘴施了个礼,“这位小施主,可否向您讨一碗水喝。”
“道长您客气了。”齐铁嘴从地垄上放着的破瓷罐里倒了碗水给道士,道士也不嫌弃坐在地垄上就一口喝干了碗中的水。
齐铁嘴与道士攀谈,得知他是个游方的道士,世道不好他原先的道观养活不了那么多道士,他出来行医赚一些钱养活自己。
天色将黑,道士又向齐铁嘴求个方便想要借宿一宿,反正齐铁嘴家已经破的不能再破,也不怕这道士从家里拿走些什么,于是就让道士到家中借宿。
这一住就是五日,白天这道士在齐家村摇铃行医,夜晚就在齐铁嘴家过夜,他每天晚上都会带来一些点心跟齐铁嘴兄弟分享,也让一向在伯父家吃些残羹冷炙的兄弟吃上了饱饭,而且这些点心竟然做得精致美味,并不是一般点心店出售的。饭后道士还会给兄弟二人讲一些精怪的故事,兄弟二人听得十分入迷,尤其是念过私塾的齐铁嘴。
“道长,您这故事是从《淮南子》看来的吧?”齐铁嘴轻拍着靠在他身上已经睡着的齐半眼。
“施主,你也看过《淮南子》?想来以前家境好的时候也念过书吧。那我就讲一段书上没有的故事。”
接下来道士讲了一个半夜盗墓的故事,讲的是陕西的盗墓贼师兄弟三人盗掘一户官家的祖墓,遇到尸变的古尸,师兄命丧古墓中。
“道长,最后这师兄和古尸一起钉在棺中,以后会不会也尸变变成怪物呢?”
道士轻轻一笑,“那就不知道了,或许再有人打开那口棺材才会知道吧。本也不是救不了他,这命格不在天理而在人心,若不是他的师弟们想多贪一份,他也不至于命丧墓中”
“道长,我有一事不明。”齐铁嘴突然话锋一转,“道长,看您的装扮似乎并不富余,可这外国点心在长沙城中也并不便宜。”
有此疑问道士也并不慌张:“贫道看你的面相往后虽不是大富大贵却是衣食无忧,只是这往后的路需要有人来指引啊。”
齐铁嘴看了看自己的弟弟,他虽然睡着嘴中却还含着手指似乎并没有吃饱一般,只能在梦中才能忘却饥饿。“道长,我这弟弟是我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们一起相依为命,我……”
道士抬手打断了他,“你的命格福泽兄弟,你若衣食无忧你兄弟自然不会忍饥挨饿。”
齐铁嘴连忙跪到地上给道士磕头,“多谢师父收我为徒。”
道士连忙将他扶起,“果然是个机灵孩子,为师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好,一身本领不想就此带进棺材。”
“做个医生能救不少的人命,想来也能积下不少福报。”
“医道为师不过学过皮毛,疑难杂症为师可看不好。不过为师的本领将来定将全部都传授给你。明日你就随我启程,但是你弟弟我们是不能带走的,既然你伯父一家收养了你们,还是由他们照顾,到时候定时给他们派一些钱财就是了,别叫他们委屈了你兄弟。”
就这样齐铁嘴收拾了自己简单的行装与弟弟分别,离开了齐家村与道士一起云游。虽然也舍不得这幼弟,看着他抱着自己的腿不放手齐铁嘴的心里也不好受,但想到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只好狠心将他的小手扯开,无论他在身后哭得如何惊天动地,齐铁嘴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的流。
齐铁嘴走后,齐半眼就算正式过继给了伯父家,成了伯父家的孩子。
转眼齐半眼也已经十二岁了,与他哥哥一样他也不是个务农的好手,伯父家无奈只好托族长的面子送他到城里的当铺里做学徒,拜了当时的二柜朝奉为师。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当铺中常来常往的以老百姓来当的一般物件为主,但是也有不少的金石古玩,齐半眼在当铺中除了打杂、帮厨,白日主要负责有人来当物时,包装抵押物然后按照朝奉的指点分类收到库中,珍贵的自然要妥善保存,他在鉴赏这些金石古玩上似乎有点天赋,凭借朝奉对典当物收藏的态度齐铁嘴渐渐摸出了规律,倒也真见识了不少的好东西,赶上师父喝上两盅心情大好的时候也能指点一二。
有一日,齐半眼正在柜后整理物件,突然师父从高高的柜台上回身,说有人找齐半眼,他出了柜台,却见一个戴着玳瑁眼镜穿着灰色长衫的年轻人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他的眉眼倒真是熟悉。
齐半眼试探地叫道:“大哥?”
齐铁嘴现在在长沙已经是有名的算命先生,齐铁嘴这个“号”已经叫响,适逢乱世全中国都在抗战,这乱世中老百姓求得是生存,到他这卜上一卦更多的是求心里安慰,他平日只在长沙古玩街上摆一个小卦摊,谁也不知道他为何把摊位摆在古玩街上,这最热衷于求签算卦的大姑娘、小媳妇最爱去的并不是古玩街而是长沙城香火最旺的城隍庙。
兄弟二人坐在长沙最好的酒楼里,“大哥,要不是你这些年都捎钱过来……”齐半眼的眼睛里闪着泪花,这么算来他现在正是齐铁嘴离开家的年纪,“到处都在跟日本兵打仗。”
齐铁嘴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笑道,“没事,我现在不是平安回来了,今天晚上要举行募捐义演,我带你去听花鼓戏可好?”
这大戏院里坐的都是长沙城里的达官显贵、军政要员、各行各业的商人、企业家,还有华侨等等,齐铁嘴带着齐半眼坐在一个角落,只能看到舞台的侧面。戏马上就要开始了,正对着舞台那张桌子还空着。
“大哥,那座位怎么还是空的?”
齐铁嘴摇着手中的折扇看向门口道:“他来了。”
来人是个国民党的青年军官,只带了一名警卫随行。风尘仆仆却难以掩饰他脸上的神采。
“大哥,他是谁呀?”
“他呀,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以后你就知道了。”
正在齐家兄弟二人说话之际,有个人坐到了齐铁嘴的边上。
齐半眼看到觉得怪有意思于是问齐铁嘴:“大哥,狗还听戏呢?”
没等齐半眼开口,那人已经说道,“它不仅仅跟我听戏,连泡澡都跟我在一起。”这个人穿着一身不中不洋、不伦不类的衣服,看样子平时并不太在意衣着,样貌倒是清秀但是透着平易近人,看着到让人感觉亲切。
台上几声鼓点,戏开场了,碎步走上来的是个身姿婀娜的小旦,一亮相就来了个满堂彩。
“要不是今天有大哥带着,平日哪有钱进戏楼里听二月红的戏?”齐半眼听得入了迷。
抱着狗的那位问道:“老八,你什么时候成了大哥?”
齐铁嘴笑道,“五哥,这是我大伯家的孩子,自然是亲兄弟了,以后还得劳烦你多照顾。”
“这个好说。”
这天之后齐半眼没有再回那个当铺,而是在古董街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里当学徒,出了门向东走三十步便是齐铁嘴的卦摊。这个小铺子的老板是齐铁嘴,而掌柜是个看着有些古板的老头,齐半眼就是跟着他学习古董鉴定。他眼力极佳,进店来的东西打眼一看立辨真假,但他最后也就栽在了这一眼上。
齐半眼很快就知道了这些年齐铁嘴都干了什么。原来那个道士道号虚尘,精通风水周易,擅长做一些奇巧的机关埋伏,平日行医、卜卦,夜间靠盗掘他人坟墓获得财富,虽是盗墓,但同一个古墓只取一件明器,绝不贪得无厌,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去惊动棺椁中的主人。这些年齐铁嘴跟着他走南闯北,盗过的古墓也不少,但如今已鲜少在亲自下斗。他亲眼见过师父的死状不想自己也这样身死。
师徒二人游历到一个古老村寨里,这里风景秀美,远离尘世,民风淳朴,还没有受到战乱的侵袭。虚尘道长决定在这里常住一阵子,也将自己的本领悉心教授齐铁嘴。他们租住了当地一户人家的房子,虽然破败了一些但足够遮风挡雨。这户人家有个小女儿叫做朵儿,年纪不大与齐半眼年龄相仿,她唤齐铁嘴为“哥哥”,虚尘道长为“爷爷”,每日里负责给“爷爷”和“哥哥”送吃的,她有时候就坐在齐铁嘴的身边听虚尘道长讲《易经》、《藏经》……但她根本听不懂,时常听着听着就靠着齐铁嘴睡着了。
师徒二人都喜爱她娇憨可爱的模样,有时候进城时齐铁嘴也会带些小玩意儿跟吃的给朵儿。
说来也巧,这里的好景色竟然也是风水上佳之处,虽不在中国山川龙脉之上,但是福泽后代也是绰绰有余定有古墓。
齐铁嘴先是在村里给人看病时旁敲侧击询问村人附近有没有传说有什么古墓,经过一日的打听,确实传说附近有一位大德高人的墓穴,具体在哪并没有人知道。据说这位高人差一点得道成仙,但没有人知道他去世的原因。
最后就是寻找墓穴,齐铁嘴登上了附近最高的一处小山四处看寻,根据山川走向终于确定了村落北侧风水最宜藏人,那块开阔地可保证一日大部分都能被阳光照射,背靠双峰,又有河流经过。
趁着夜色师徒二人终于挖通了几日来打的盗洞,但让二人失望的是墓穴里只有棺没有椁,并没有想象中的各种精美的陪葬品,棺材的质地很奇怪,初看金光灿灿齐铁嘴以为是个金棺,仔细查看后是一个铜棺,一般情况下棺材都是木质的,但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高人为何选择了铜棺。铜棺以铜水浇注,凭二人之力难以打开。
师徒寻遍主墓室、耳室,陪葬的瓷瓶、陶罐也是凡品,根本就不值钱。只在墓主人铜棺头部位置发现了一个方形木盒,虽是木盒也在关键位置镶嵌了铜板,而且并没有锁眼。
“师父,这里面会有什么宝物?”
虚尘道长抚摸着盒子,紧皱着眉头道:“墓主人也是个精通周易之人啊。”
二人回填了盗洞,带着盒子回到了住所。
虚尘道长自得到木盒之日起就一直研究如何打开木盒。这一日朵儿又提着篮子来给师徒二人送吃的,说是阿爸在森林里采了不少野生的鸡枞菌,就在朵儿拿出蘑菇要递给齐铁嘴看时,他们听到了“喀拉拉”的声响,虚尘道长手中的盒子应声而开,一个完整的龟甲出现在他的眼前。
包裹龟甲的布一遇到空气迅速氧化,而龟甲已经玉化,正面成墨绿色,腹甲为浅黄色,有红色的暗纹,触手光滑温润。虚尘道长拿起龟甲爱不释手,他立刻决定这副龟甲留做己用。
朵儿对龟甲不感兴趣,放下篮子告诉齐铁嘴自己家今天也要吃蘑菇了,齐铁嘴拿出几块糖递给她,她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然而当夜吃过鸡枞菌的家人都没有事,唯独朵儿上吐下泻,昏迷不醒。
家人连夜请来虚尘道长,道长开完方子朵儿却根本吃不下去。最后虚尘道长用盗出的龟甲占卜,竟然得出解法方位正在古墓当中。
他连忙拉住朵儿的父亲问道,“你今日采摘的鸡枞菌是从哪里踩得。”
“这种蘑菇最喜欢长在树林的地上和乱坟堆上,我今天下午就是在村子北边采的。道长怎么了?小朵还有没有救?”
虚尘道长只有摇头叹气。
齐铁嘴此时也明白了师父的用意,他拉着朵儿的小手,想到了自己的弟弟——齐半眼,如果躺在这里的是他,他到底会不会救他呢,答案是肯定的。
第二天早上天色暗淡,有大片的乌云遮挡着天空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师父,如果咱们不救朵儿,朵儿就没有命了。”
虚尘道长将刚刚占卜的结果递给齐铁嘴。
“师父……这……大凶之象,一人独归。”
天渐渐黑了,憋了一天的雨还是没有落下,朵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师父,这次就让我自己去吧,既然是一人独归,一个人去当然一个人回来。”
虚尘长老摇了摇头,“你一个人怎么能打开铜棺。”
二人挖开回填的盗洞,天上一个炸雷响起,吓得齐铁嘴一个机灵。他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不祥的预感在心头升起。
“别看了,办正事要紧。”
墓室中仍旧空空荡荡,原本金灿灿的铜棺,接触了这里潮湿的氧气,竟然在短短几日内氧化变黑。
“师父,这棺材以铜水棺,如此方式入殓,死前很可能是遭遇横祸。”他伸手轻轻抚摸着棺板,“师父,这表面好像有花纹。”
虚尘道长让齐铁嘴照明,仔细查看了铜棺上的花纹,“这,这是将茅山术的镇尸符刻在了棺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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