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伤没事。”齐汀兰挥了挥手臂,虽然感觉有些疼痛但她还可以忍耐,“我保证不做危险的事,保证不拖后腿。”
闷油瓶微低着头,齐汀兰的脸映照在他漆黑无波的瞳孔上,她的长发温柔的垂在她的耳际,额角上贴着一块胶布看着有点滑稽,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步的距离,他闻到她身上那种好像是柑橘一样的苦甜味道,似乎有着某种凝神静气的作用。
“回家去。”他的声音很轻。
“张起灵,我到底差到什么程度,连做你的同伴都不配吗?”她原本圆瞪的双眼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还是温和了下来。或许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活了很久,但他失去记忆的时候还是会像个孩子,要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害怕,但她知道他会孤独,他的心里对这个世界有着渴望,渴望有人关注他的存在。
“没有。”他似乎是在叹气。
“那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原本应该气急败坏的诘问,变成了无奈的苦笑,闷油瓶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对视着,目光胶着在一起。齐汀兰想起那个早晨他们从僰人墓穴里逃出来,她趴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的侧颜,本来两个人都很狼狈,但山风清爽、空气清新,他的背又那么温暖,让她感觉很安全,说不定从那个时候起她已经不仅仅把他当成一个谜来解。
他说:“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他说:“我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也许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真正在意我的存在。”
他说:“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他说:“没有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
齐汀兰低下头不再看闷油瓶,“经历了那么多,终究不过是这样。”
闷油瓶并不擅长回忆,因为很多时候脑海里都是大片的空白,他并不喜欢这些空白,但是他就是想不起来,所以索性就不去想,身体力行的探索可能比坐在那里回忆更加实际。
如今他的脑海里有了很多的画面,包括她的样子,她笑的时候两只眼睛弯成一双新月看上去毛毛的,那时候他刚刚从西王母古国的陨石里出来,她哭肿的眼睛不用笑就已经眯成两道缝隙,她抱住他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在哄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她说:“万一一块堆儿死了,就算是路上就伴。”
她说:“我不想让你一个人。”
她说:“欢迎回家。”
她说:“我们会帮你找回记忆。”
过了很久齐汀兰默默转身,她的双手紧紧攥着努力控制不让自己的身体抖动,但事与愿违她肩膀颤抖得很厉害,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霍秀秀带来的拖鞋在黄土地面上拖行,发出难听的声音。闷油瓶终于还是伸出手拉住了她,她想要挣脱他的手却忘记了自己从来也没有成功从他的手中挣脱,除非他自己放手。
“我哪里比他们差了?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她的哭声很克制,但是鼻音已经变得很重。“你让我呆在北京,我什么都做不了。”
闷油瓶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面对齐汀兰坚持不懈的挣扎,他的力气丝毫没有减轻。
“你放手,你总是什么都不愿意说,我受够了,我现在就走你满意了?放手!”她转回身不停拉拽着闷油瓶的手,但她的左臂用不上力气,闷油瓶也不放手,她忍无可忍挥动左手朝着闷油瓶打去,但她还是在马上就要碰到他脸的那刻停住了手,而闷油瓶既没有躲闪也没有阻拦,似乎执意要接她这一巴掌。
齐汀兰用手掌按住自己贴着胶布的额角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呼吸变得有些乱,她咽了一下口水努力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但头脑里运转的念头很快被一些混乱的画面取代。
一双枯槁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眼泪顺着眼角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热乎乎的,她很慌乱感觉到不能呼吸,她看不清手的主人,她用力摇摇头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齐汀兰?”
闷油瓶极少喊她的名字,此时此刻她的瞳孔在抖动,不停的在倒气,如果不是拽着她的胳膊,她可能已经摔倒在地。
很快眼前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些白色,她努力瞪大眼睛,渐渐的白色占据了整个画面,是闷油瓶衬衫的白色。
齐汀兰深呼吸着,好像下一秒空气中的氧气就消失了,一瞬间的不适很快恢复,她的胳膊还攥在闷油瓶的手里。
“放开我。”
“铜钱是齐铁嘴给我的。”闷油瓶没头没尾的开口道。
齐汀兰停止了挣扎,“我伯公给你这个干吗?”
闷油瓶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往下说,语气很平淡,“他不希望齐家的后代参与这些事。”
“你为什么要听我伯公的?这些事指什么?你是不是全都想起来了?”
闷油瓶的手略一用力,齐汀兰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她突然感觉脖子上一疼,然后闷油瓶贴在她的面颊上,在她的耳际轻声说道,“好好活下去。”
夜风吹过,刚才怀抱的余温消失的一干二净,齐汀兰摸向自己的脖子,只剩下了麒麟平安牌,刚才那疼痛是闷油瓶拽走了那六枚铜钱。她站在原地轻叹了一口气,最后连要陪伴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她苦笑着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回到屋里的时候闷油瓶已经钻进了睡袋,胖子跟吴邪两个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打着扑克。
“吴邪。”齐汀兰拿起桌上的纸跟笔递给吴邪。
“兰妹妹你这干嘛,大半夜让天真做笔记?”
齐汀兰不搭理胖子,继续对吴邪说道,“给我写三个字,写繁体的——齐建军,姓齐的齐,建设的建,军队的军。”
“干嘛要写繁体字?”
“你先写,写完了我告诉你。”
“兰妹妹,你一会儿可别让你胖哥我写,我墨水没你们多,可写不出繁体的来。”
吴邪拿起笔在纸上端端正正写上了齐汀兰的曾用名,“给你。”
胖子凑过去看看,“你这曾用名怎么了?”
“什么?汀兰原来叫这个?”吴邪憋不住笑了起来。
而齐汀兰却没有笑,“果然是这样。你说你在长沙X大学发现跟你字体一模一样的人,习瘦金体的人并不多,我习的是欧体。”齐汀兰顿了顿说道,“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我的舅舅叫做齐羽吧?”
“齐羽?很耳熟的名字。”吴邪的脑海里飞速的旋转,虽然很熟悉却找不到出处到底在哪里。“既然是你舅舅,那就是说他是齐铁……齐爷爷的儿子?”
齐汀兰点了点头,“我小的时候就知道我有个舅舅,但是我姥爷从来不跟我提起,我甚至从来不知道我舅舅长什么样子。我也跟你说过我在长沙X大学的事情。”
“这些我们大概都了解了。”吴邪皱着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跟你们说一下我去过的第一个墓,四川的僰人悬棺。”
齐汀兰把之前与闷油瓶一起下墓的经历讲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小哥从那个墓里也拿出来一个鬼玺。”吴邪问道。
齐汀兰点点头:“样子跟咱们现在手里的相似,但并不是一模一样。”
“那个鬼玺在哪儿?”胖子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张起灵上一次只是让我看了看。”
“那到底这个鬼玺有什么用?”
“他说是钥匙,更多的事儿还得直接问他本人,如果他愿意回答的话。”齐汀兰怂了怂肩膀。
“现在咱们先不说那个鬼玺,那张风水图的墓出现的组织有‘它’,然后是阿宁的公司也就是裘德考,那么老九门在这里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吴邪问道。
“首先是史上最大的盗墓所有老九门的人都参与了,在算一算,考古队里的人包括我妈妈、我舅舅、你三叔、陈文锦、霍玲、谢连环等等,都是老九门的后人,其他几个人咱们还没有调查,没准也是老九门的后代。”
“这点我倒是想到了,一直怀疑他们那个研究所是老九门合伙开搬的股份制公司。”
“你们老九门挺会玩儿的啊。”胖子插嘴道。
“吴邪,那是一个什么年代,他们不被拉出来贴//大//字//报就不错了,没有人庇护怎么还可能做考古发掘活动,真的是他们愿意的,还是被迫的?为什么王岳祥会说我妈妈、舅舅背叛了组织,为什么文锦阿姨会那么怕‘它’?”
“他们没有完成任务,要抓回去判//刑?”胖子咂了一口二锅头。
吴邪摇摇头,“不是。”他看向齐汀兰,“你说他们找你要齐羽的笔记,难道是因为齐羽发现了什么秘密,或者说解开了什么秘密,退出了‘它’?”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我舅舅肯定是在笔记里记了了不起的东西,他们要不然就是怕被公开想要得到后销毁,要不然就是想要里面的秘密然后完成他们开始设定的目标,王岳祥一直在说他们的信仰,说咱们这一代人不懂他们的信仰,也不知道他们的信仰到底是什么。”
“听着跟TMD邪//教似的。”
吴邪说道,“老九门本来就是独立的个体,也许九个家族的意见本来就不统一,而且分成好几派,但最终还都参加了那次史上最大的盗墓活动。”
齐汀兰也拿起二锅头一口喝了半杯,“很有可能,但是我感觉我们家跟霍家的意见肯定不一样。”
“我想这还是要霍婆婆亲自解释这些事情才行,毕竟他们那一代的掌门只剩下她了。”
“我姥爷知道的肯定也不少,但是并不确定谁知道的更多。其实我们家到我这一代就算断了香火,你们家还有你,解家也后继有人,齐家以后就没人了。”
“你找个上门女婿就得了呗,我看小哥就挺好的,也没个亲戚啥的,给你们家当倒插门女婿,生完孩子跟你姓,你姥爷肯定乐意。”胖子把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
“滚!胡说八道什么呢。”齐汀兰看向闷油瓶的方向,“只是这次去广西实在是凶险,也许真的可以接触到那些秘密,你们一定要小心。”
吴邪点点头,“小哥,到底为什么不让你去。”
齐汀兰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他可能想起来一些事情,你们盯紧点,说不定又突然消失了。”
“你跟我们这也藏着掖着?”胖子坐正了身体,“小哥肯定说什么了吧?”
“他一直说是我们家不愿意参加,但是也可能觉得我是个女的带着不方便,要不然就是嫌我身手不好吧。”齐汀兰挠了挠头,“比起你们我确实还是差很多。”
“得了,你今天揍琉璃孙手下的时候,真下得去手。”吴邪撇了撇嘴,“看着我都疼。”
齐汀兰笑道,“我真不行,你别开玩笑了。”她顿了顿,“也许张起灵就是这张家古楼的主人,不知道这次是解开谜题,还是挖出更多的谜。而且我老觉得霍仙姑奇奇怪怪,你看霍秀秀说的那些事情霍仙姑其实都是知道的,让秀秀故意说给咱们听,你说会不会当年老九门在进行史上最大一次盗//墓的时候,霍家就投靠了‘它’。”
“能集齐九家太难了。”吴邪说道。
“只有外行才喜欢这么干事儿,什么就只要最好的。”胖子说道,“你说能找最好的川菜厨子给你炒一葱烧海参吗?”
“不管怎么样现在咱们是站在一起的。”吴邪说道。
“是呀。”齐汀兰朝吴邪笑了笑,“说不定咱们俩家也有亲戚关系,不然为啥让你照着我舅舅的帖子练字。”
三个人打了一会儿牌,喝光了一瓶二锅头才各自钻进睡袋睡去。
晨风中,闷油瓶睁开了眼睛,吴邪跟胖子还在睡着,齐汀兰的睡袋却已经空了。他立刻起身寻找,发现齐汀兰正站在隔壁房间的窗前,柔和的晨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本来白皙的皮肤有种闪闪发亮的错觉,她双手撑在窗台上身子微微向前探去,吹进来的清风扬起她长长的黑发,她光着脚站在地板上,西裤还是挽到膝盖的位置露出两条纤细光洁的小腿,其中一条腿俏皮的向后翘着,享受着早晨难得的宁静。
她听到了声音转过头,一双新月般的眼睛看着闷油瓶,“爸爸在外面等我了。”
“嗯。”他看到她平安无事突然松了一口气。
“我走啦。你跟吴邪和胖哥说一声,不打搅他们休息了。”齐汀兰笑着慢慢朝闷油瓶走过去,当他们就要擦身而过齐汀兰停住了脚步,“你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闷油瓶侧过头却没能看到齐汀兰的面孔,她从耳后滑出的长头发挡住了他的视线,她平视着前方没有去看闷油瓶。
“好。”她的声音很温和。
闷油瓶站在刚才齐汀兰看风景的窗前目送她离开,她将西裤放了下来垂到脚踝,肩膀上随意的搭着那件黑色的西服外套,脚上穿着一双跟衣着完全不搭的拖鞋。闷油瓶本以为她会回头朝他招招手,微笑着说一句“再见。”但是他想错了,她没有回头,走的决绝毫不拖泥带水。
她就这样消失在这个小院中,消失在闷油瓶的眼中,他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六枚铜钱串成的项链在手中摩挲,欠齐铁嘴的应该算是还清了吧,但是他为什么觉得心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爸,这不是回家的路啊?”齐汀兰看向窗外。
“咱们要去公墓给你姥姥扫墓,你姥爷在那里等咱们。”
车开了一个小时,来到位于门头沟的一座公墓,车开进公墓盘旋而上然后停了下来,齐汀兰已经看到齐老爷子站在老伴的墓碑前,他的腰板挺直,不似平日里驼着背笑嘻嘻的齐老爷子,严肃的令人生畏。
“兰兰,你先上去,我到门口卖束鲜花。”
齐汀兰点了点头,换上了父亲带来的鞋,穿上自己的西服外套,整理好了衣服才敢走到齐老爷子跟前。
齐老爷子看到她,只干脆的说了两个字:“跪下。”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