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睁开眼,周围一片黑暗,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感觉自己还在某个古墓当中,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或者说这就是他的生活。
掀开身上的被子坐起身,空气中弥漫着类似柑橘一样清爽的味道——是她身上的味道,他终于可以感觉到这不是在墓里,在墓里大家都是一样蓬头垢面,那只有腐败跟霉变的气味有时浑浊的让人想吐,她的味道只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可以闻到,干净柔和的。
他拿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这早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一口气喝干容器里的水,他的目光看向阳台,那里的地面上一片惨白,在古墓里看不到这样的月光。有几次他终于从盗洞里逃出来坐在已经坍塌的盗洞口喘着粗气,用手抹净脸上的汗水跟泥,周围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不知名字的鸟一声怪叫,那个时候只有天空中一轮孤月陪伴着他,将月光如同被子一样盖在他的身上。
桔黄色的暖光从书房的门里透出来,好像墓道出口透进来的阳光,分割出两个世界。闷油瓶走到书房门口看见齐汀兰枕着自己拿眼镜的手睡得正香,长头发遮住了她的脸,走进书房闷油瓶盯着压在齐汀兰胳膊下面的纸张,笔记上圈圈点点画满了大概只有她自己才看得懂的标记跟验算公式。
他转过身看向书柜里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齐汀兰的成长,他蹙着眉头目光在一张张照片上掠过,自己努力回忆着自己那么大年纪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是他几乎已经记不得,这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久到他都快要忘记了,他伸出自己的右手仔细的端详关节上的疤痕,过了很久他放下自己的胳膊转回身,齐汀兰在自己的胳膊上蹭了蹭,更多的青丝滑了下来,越发像个女鬼,六枚铜钱串成的项链从衣服里滑了出来搭在她平直的锁骨上。闷油瓶抬起手将她的头发都拨到耳后,露出一整张脸。
她的脸被自己的胳膊挤得皱成了一团,像只胖乎乎的小猫,嘴角轻扬好像梦到了好事。闷油瓶盯着她看了很久她长得确实很像她的母亲,杨燕飞总是把头发梳成一条麻花辫垂在后背,穿着整洁的白色粗布衣服、军绿色粗布裤子,站在队伍的最后麻利的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发现或者绘制着古墓的方位图,笑容和煦语调温和,“小张,你总这么困乏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不舒服要早去看医生啊。”
齐汀兰也喜欢梳辫子,梳着很高的马尾辫,马尾尖刚好垂到肩膀,白色的T恤一条破牛仔裤,下巴尖尖的,笑起来露出八颗牙齿眼睛弯成新月的形状,声音清亮充满了朝气:“张起灵,你怎么又吃泡面?怪不得这么年轻,原来是防腐剂吃的多。”
睁开眼睛看表,已经是早晨六点多了,齐汀兰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因为在云顶天宫伤了腿她很久没有晨练了。
走出书房闷油瓶躺在沙发上呼吸均匀,阳光已经照射到阳台的窗户上,齐汀兰拉上窗帘替闷油瓶遮住阳光,她忍不住蹲在沙发边上看着闷油瓶,他的皮肤苍白,面容安详根本看不出已经一把年纪,最多也就27、8岁。他无论醒着的时候还是睡着的时候都沉静的让人生畏。她撞着胆子伸出手在闷油瓶的面前晃了晃,以为他一定会一把抓住她目露凶光,好像看到了粽子。但是这一次没有,他仍旧静静的睡着。
换上运动服齐汀兰到学校的操场上晨练,受伤的腿已经好彻底不再疼痛,一个小时后她拎着早点回到家,家里却空无一人。她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早点坐到闷油瓶睡过的地方,“真是职业失踪人员啊。”
上完一天的课齐汀兰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回家,生怕闷油瓶被锁在门外。果不其然,他坐在花坛旁的长椅上,夕阳斜照给他镀上一层温暖的洋红色,他的腿上趴着一只黄色的小猫,两个人一起晒着斜阳打着盹,微风拂过吹动闷油瓶的刘海,小猫在他的腿上翻了个身,一切看着都那么美好。齐汀兰轻轻地坐到闷油瓶的身边享受着春日的微风。
过了很久,阳光被旁边的高层挡住了,“你,回来了?”
“醒了?”齐汀兰双腿盘坐在椅子上努力伸展着自己的腰身。
“嗯。”小猫也醒了,闷油瓶轻轻的抚摸着它的下巴,小猫眯着眼睛一派惬意,伸出舌头舔了舔闷油瓶骨骼分明的手指,闷油瓶抱起小猫将它放到地上,它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望闷油瓶,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深邃的黑眼睛仿佛穿过小猫的身体看向远方,小猫喵喵的叫了几声终于还是跑开了。
齐汀兰站起身,“走,回家吧。”
闷油瓶静静地往前走,往家的方向,齐汀兰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打开手机,阿宁给她发了体检中心的地址,让她明天空腹去进行体检。闷油瓶还在前面走着,背影有些孤单齐汀兰合上手机,快步跟上闷油瓶在他的身侧走迁就着他步子的频率,她没有在多说话,说多了闷油瓶也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她觉得很安心,有这个人在自己肯定不会受到伤害。
齐汀兰在体检中心出示了身份证,护士小姐拿出一份表格告诉齐汀兰体检的项目,并且嘱咐她先去抽血。
抽完血齐汀兰拿着自己的表格去检查视力,听见一个男声说道:“美女,我的眼睛还有救吗?”
一个笑意盈盈的女声,“你这样子是一定要定期复查才行。”
“但是,你这么写在我的体检报告,我的饭碗可就要丢了。”
“体检不就是要检查出问题,排查出身体的疾病吗?”
然后不知道两个人低声说了什么,那个女声咯咯笑了起来。
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戴着墨镜的青年,比闷油瓶还要高一点,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叼在嘴里。
齐汀兰皱了皱眉头:“不好意思先生,这里禁止抽烟。”
“Entschuldigung!”青年将烟放进口袋里。
“啊?”齐汀兰挠了挠自己的耳朵分辨了半天觉得这个人说的应该是德语,但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意思。
那个人噗嗤一笑,低头看了看齐汀兰,“你知道照X光的在哪吗?”
齐汀兰回头看了看墙上的指示牌,心想这个人的眼睛果然有问题,这么大字都看不清,“右拐走到头。”
戴眼镜青年好像看穿了齐汀兰的心思说道,“我的眼睛可不是用来看这些事的。”说完那个人朝齐汀兰挥了挥手往走廊右边走去,“谢谢美女,后会有期。”
“不客气。”齐汀兰皱着眉头,心里说道:谁跟你后会有期。
几天之后闷油瓶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齐汀兰这次既没有恼火也没有生气,她已经接受了这样的设定,默默的将闷油瓶的被子叠好放进柜子。
按照约定的时间齐汀兰提前到达火车站与阿宁回合,阿宁把装备发给她,“宁姐,我琢磨外企怎么也会安排坐飞机,没想到还是要坐火车,这坐到西宁人不就散架了。”
“这次的装备比较多,坐火车比较方便。已经有人先到了那边进行准备了。”
阿宁给她介绍了这次同行的队友,大部分在云顶天宫都见过。
“又见面了。”那个在体检中心遇到的青年人向齐汀兰招了招手,他仍旧带着一副墨镜。
“你好。”齐汀兰礼貌的朝他笑了笑。
“这位也姓‘齐’,是这次的顾问。”阿宁向齐汀兰介绍着。
齐汀兰心里一惊忙问道,“恕我冒昧,我能问您全名是什么吗?”
“呵呵,我保证不是你想知道的那个,我的名字一共有四个字,你不问我都快忘了。”
一行人登上去往西宁的火车,阿宁跟齐汀兰两个女士在一个包厢里,剩下的铺位都堆满了装备,黑眼镜的德语跟英语都说得很好,跟那群外国人打成一片,他们玩□□,齐汀兰根本就看不懂,只好在包厢里睡觉。
阿宁洗漱完毕端着自己的杯子走回包厢,齐汀兰正躺在下铺看《中国社会风俗史》,那条由六枚铜钱组成的项链从衣服里滑了出来。
“怎么,你也很喜欢收集古钱吗?”
“你说这个?”齐汀兰拿起自己的铜钱,“这个是别人送的。”
阿宁从手上拆下了一条手链递到齐汀兰的眼前。
齐汀兰坐起身接过阿宁的手链,上面刻着祺祥重宝,反过来方孔的左右刻着两个满文齐汀兰不认识,上下雕着汉文的当十,“当十铜钱啊。”齐汀兰指着钱币上满文问道,“这是宝源局的还是宝泉局的?”
“这一条都是安庆局的。”
“难得你收集到七枚而且还是一个局制造的,这七是天罡之数,难道是有哪位道长指点了?”齐汀兰歪着脑袋看着阿宁。
“起先是一位道长所赠了一枚,我就继续收集到七枚,也是希望完成一个修行轮回可以得到平静。”阿宁得脸上出现了极其不寻常的表情,齐汀兰觉得她有些害怕,有些无奈,还有执着,“送你铜钱的人没有说你这个有什么讲究吗?”
“我这个是最普通的五铢钱,我能想到的就是用来占卜,也不值钱在潘家园都能论斤约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给我这个。”齐汀兰耸了耸肩膀,“问也白问,反正三脚也踹不出个屁来。”
阿宁捂着嘴笑道,“真羡慕你能这样生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倒是羡慕你,指挥手下这么多人,把他们管理的井井有条。”
“早晚你也可以的。”
“宁姐,你介意我八卦一下吗?”
“你打算问什么?”
“你有男朋友吗?”
“现在没有,做这个行业动辄就要到深山老林呆上好久,哪有时间谈恋爱,你有吗?”阿宁戴上手链躺到自己的床上。
“我现在也没有。”齐汀兰也躺回自己的床上。
“你学校的男生们难道不为所动吗?”
“我们学院的男生,全都被我们宿舍一个美女迷得五迷三道,我呢只是个路人甲。”
阿宁又笑了起来,“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吧。”
火车一路从北京驶往西宁走走停停,总是睡觉睡得齐汀兰直难受,她想起了闷油瓶的睡功不禁暗挑大拇指。
车厢相连的过道里,黑眼镜靠在车厢上抽着烟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美女,睡醒了?”
“齐先生,早啊。”齐汀兰捏了捏自己的睛明穴。
“你怎么想起来跟着阿宁干这个了?”
齐汀兰看向他的眼镜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因为我穷。”
“哈哈。”他笑道,“真是不错的理由。”
“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个?”
“因为我闲啊。”他掐灭香烟从车厢链接的缝隙里把烟头弹了出去,然后转过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莫名其妙的。”
一行人到达了西宁,有人在这里接应他们,在西宁采购完设备,留宿了一夜后,他们换乘了一辆依维柯向格尔木进发。
刚进入格尔木的城区,车突然停了下来,一个清瘦的身影闪身上了车坐到齐汀兰身边。
“你,你怎么在这?”齐汀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闷油瓶没有理她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他可是我们打前站的顾问,我以为他自己跟你说了。”阿宁从前排座位探出脑袋。
齐汀兰盯着闷油瓶的睡颜在心里默默的问候了他的祖宗十八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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