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院内就传来争吵的声音。
苏聆睡眠浅,稍有风吹草动就容易被惊醒,国公府守卫森严,夜晚常有家丁四处巡逻。
脚步声大了点苏聆都会醒来。
来这里的这些天,她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小离知道她有这个毛病,所以才会急匆匆的进来。
刚想去把帐子拉下来,不过她已经醒了,长发逶迤在脑后,模样尚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苏聆睁开惺忪的睡眼问小离:“何人在外面争吵?”
小离拿了裙衫罗袜放在她床边:“苏三小姐和副都统家的千金。”
她微侧了身起床,将长发撩在身后,亵衣带子松了一侧,露出白皙的天鹅颈。
皮肤如玉脂般,光滑白嫩,纵然小离同为女子,也不由的看晃了神。
苏聆慢条斯理的将衣服理好:“她倒是喜欢对着硬钉子碰。”
小离端来热水给她洗漱:“谁说不是呢,林小姐思慕将军多年,整个端朝谁不知晓,偏三小姐非要和人争,还说什么……”她理好了声线,学着苏盏的语气,“世子无婚无配,你想的,我就想不得了?”
她自幼便有这样的本领,模仿人模仿的像极了,苏聆掩了唇强忍笑意,转而又回味过来了她方才的话。
“将军?”
“国公府的世子,赵妄赵将军啊,昨日晚上刚抵京,现在应该在皇宫面见圣上呢。”
听到圣上二字,苏聆怔了会神。
禹锦那个小萝卜头,都成圣上了啊。
她果然——
死了有些年头了。
莫名一股伤感之意涌上心头。
小离见她神情突然变的哀伤起来,以为她还念着旧人,心里也有些不忍,于是劝她:“小姐,天涯何处无芳草,世子他……”
她欲言又止,一脸心疼的看着苏聆。
苏聆回过神来:“什么芳草?”
“世子赵妄啊。”小离拿了梳篦给她把长发理顺,下手轻柔,生怕弄疼了她,“您忘了吗,自打八岁那年,您见到从江南绕到北境去的世子,便一整颗心都挂在了他身上,成日里带着小离偷偷去他留宿的府邸里送水果和吃食,后来他们启程去北境,您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呢,三年前太夫人接我们过来,您高兴的都睡不着。”
苏聆随手拿了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
世子赵妄……
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梳洗打扮完以后,小离支开窗子,让外面的新鲜空气进来。
苏聆身子骨弱,尤其是来了这国公府以后,她们住的是侧院,空气算不上好,隔壁就是街道,总能听到更夫打更的声音。
一下一下,入心入肺一般。
偏这里是在国公府,不是在江南的苏家,有些事情,还轮不到她们去说话。
住的不舒服也只有忍着。
不过开个窗户的功夫,苏聆便撑着额头闭眼小憩了。
小离看后有些心疼。
“小姐,不如我们回去吧。”
苏聆缓睁开眼:“哪有那么容易。”
太夫人让她们过来,给赵玥择妻不假,却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件事。
眉眼微压,她将手中还剩一半的糕点放回盘中:“小离,给我找一身不那么显眼的衣服来。”
小离一愣:“小姐要衣服干嘛?”
“我要出去一趟。”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地方靠近皇宫,应该还保持着原样,东西她也埋的深,就算几十年过去了,也不会被雨水冲刷出来的。
小离有些担忧:“可……”
苏聆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她一个女子,这么贸然出去,到时候要是让太夫人知晓了,必定会生气的。
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东西一刻不拿在手里,她就一刻放不下心。
小离只迟疑了片刻,便点头应下了。
只要是小姐想要的东西,再难她都会帮她弄来的。
她走后,苏聆对着镜子照了照,将发髻拆了,重新编了个双丫髻,只用了一根朴素的木钗插着。
片刻的时间,小离便鬼鬼祟祟的从门外进来,将那身灰布衣裳递给她。
苏聆有些好奇,遂多问了一嘴:“这是上哪找来的。”
小离不以为意:“东青阁的阿顺给我的。”
苏聆对他有印象,模样生的斯文清秀,她们第一次来府上的时候,小离还把人家给弄哭了。
至于是因为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
看来那人还挺大度。
小离出去时顺手把房门给带上:“小姐,我在外面给你守着。”
苏聆轻应了一声,抖开衣服时,白色的手帕掉在了地上,上面还绣着两只鸳鸯。
·
苏聆换好衣服后出门,小离站在门口护着,见她出来了,先是一愣。
她家小姐模样生的美,就算是穿着粗布衣裳,梳着最为简单朴素的发饰,仍旧不能将她的美遮盖掉一星半点来。
她原是想和苏聆一起过去的,不过苏聆以人多容易引人注目为由给拒绝了。
毕竟那东西来的没有缘由,万一到时候小离问起来了可怎么办。
苏聆是从后门出去的,一路绕到皇宫,边上到处都是巡逻的侍卫了。
苏聆站在远处,等他们走了以后才敢过去。
她心里数着数,这边踩踩,那边算算,最后在一块长满杂草的地方停下步子。
唉,她埋的时候这里还是光秃秃的。
苏聆突然心生一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伤感之情。
这会她倒有点后悔怎么没把小离一块带来了。
这些杂草她怎么除啊。
沉吟良久,她咬紧牙关,将袖口往上卷了一小截,微露在外的手腕白皙纤细。
伸手去拔那杂草,费了好一会劲才拔掉一棵。
那草很是顽强,叶子把苏聆的手给冽出一道口子来。
她疼的皱眉。
难受,想哭。
却还是不得不忍着,继续去拔第二棵,第三棵。
她拔的认真,连脚步声靠近都没察觉,那人应该刚从宫中出来,身上还穿着朝服。
苏聆抬手按了按额角,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因着两人悬殊的身高差,再加上此时的苏聆是蹲着的。
所以从她这个角度,看不太清楚他的脸。
领口之下,喉结略微滚动,就连下侧线也是好看的。
朝服是紫色的,看来是一品官员。
她敛了眉,低身去行礼:“民女见过大人。”
那人的声音低沉中透着一丝暗哑,话尾分明分却又带着一丝轻嘲:“见过?你什么时候见过?”
苏聆一愣,不过是一句行礼用的话,他竟然能曲解至此。
她眉头微皱,半晌不言语。
面前暗下去一块,那人缓蹲下身,手强硬的捏住她的下巴,生生的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苏聆有片刻怔神。
她尚是长公主那会,什么好看的人没见过,却都不及面前这人的一丝一毫。
他的好看不光是自身的皮相,还有周身的气场,就连先皇也不曾这般让她感觉到压迫感。
他微眯了眼眸,如蹲守在暗处等待猎物出现的雄鹰:“那你说说,你可知道这是哪儿?你鬼鬼祟祟的出现在这里,可是别有企图?”
他的指腹有厚茧,应是常年习武练剑所致,眼中的杀伐气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出来的。
想来,他便是那个刚抵京的国公府世子,赵妄了。
见苏聆不说话,他手下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苏聆细皮嫩肉,娇里娇气的,哪里能受的住,眼眶顿时就红了。
好看的杏眼迅速弥漫上一股水汽。
后者显然没想到会把她弄哭,素来沉稳寡淡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过也仅仅是一瞬而已。
苏聆隔的如此近都没察觉到。
他松开手,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哭什么。”
苏聆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居然被一个孙子辈的小子给弄哭了。
顿时悲从中来,若是她没死,若是她还是长公主,哪里会这么憋屈。
这么一想,就更想哭了。
她小声抽泣着,琼鼻染了一抹红。
边上有人经过,不时将探索的目光移过来,目光赤/裸裸的落在苏聆的身上。
赵妄脸一沉,如刀般的眼神在人群中扫视了一遍,那些人纷纷吓的四散离去了。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哭成这副模样,难免不会让人多想。
赵妄站起身,不动声色的挡在了她的面前,阻挡住那些投射过来的视线。
苏聆的思维发散的有些广,从被赵妄捏疼下巴想到了她死去的母后。
愣是哭了一刻钟。
一直到她的抽泣声渐渐低了下来,赵妄才开口:“哭完了?”
她点头,心里其实还有些怕的,怕他下一句开口的是追究她鬼鬼祟祟出现在宫外的事。
果然——
“你行迹诡异的出现在宫外,有何居心?”
沉默了一会,她又哭了。
不知道说什么,也只有哭了。
赵妄眉头微皱:“怎么又哭了?”
苏聆哆嗦着双手伸出去:“疼。”
看赵妄这个样子,应该也不会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不过眼下也没什么更好的逃脱法子。
万一卖惨有用呢。
她的手的确伤了,那野草的叶子很是锋利,再加上她又生的细皮嫩肉的,轻轻一划便是一道口子。
虽然不深,但几道血痕出现在白嫩的手心里,的确有些触目惊心。
她没有察觉到,后者的声音不由的软下去几分:“怎么弄的?”
苏聆老实回答:“划伤的。”
赵妄敛了眉,沉吟片刻:“很疼?”
“疼!”
赵妄在战场待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伤没受过,好几次都差点去见阎王爷,伤口都能见着骨头了。
所以在他看来,苏聆手上的伤口简直就是被蚊子叮了一下。
可是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她应该很疼,甚至比他险些丧命的那次还要疼。
他站起身,苏聆叫住他:“你去哪?”
“进宫。”
啊?
“叫太医。”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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