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夫妻一副天塌了的失态模样,让青雀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不由得忧心忡忡。
还好,经过医生一番说明,渐渐搞明白了,什么叫先天性不育。
不能生孩子呗,不算什么大毛病……吧?青雀浑然不在意。
——要是能生孩子才真是见了鬼,这具肉身虽勉强能“收纳”灵魂,到底不是“原装货”,本质上这具躯壳早就死亡了。肉体都死亡了,更枉论什么生精细胞了。
显然,邹家父母不是这么想的。也不纠结“同性恋”是不是病了,转而一门心思放在怎么治好儿子的不育症。
恼火的陈女士甚至坚信,自家儿子会变成“同性恋”,就是因为身体这个毛病……尽管医生解释了,二者没半毛钱关系。
做了一连套的检查,又开了一堆的药。
医生也说了,这类病情基本没什么有效的治疗手段,邹氏夫妻不死心,转头拜访了一些颇有名气的老中医,试图寻找治好儿子的秘方。
真真让青雀苦不堪言。
药当饭吃也就罢了,中药那味儿,又苦又酸又涩,甚至有些古怪的腥气……让人难以忍受,恶心得连食欲都消减了大半。
关键是,他很清楚一件事:自己的“不育症”是没治的,吃再多药也不可能有效果。
可父母为自己东奔西走、满脸憔悴,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的样子,让他不忍心说得太明白。
只好老老实实地吃药。
也不知那劳什子老中医是真厉害抑或在唬弄人,几剂猛药喝下去夜半三更睡不着觉,浑身发热啊,积了满肚子的火气,想发.泄吧又觉得有心无力。
皮都快被撸破了!
无奈之下,连续好几天失眠的青雀,顶着一双熊猫眼,每回喝药时趁父母不留意,悄咪咪将满碗的汤药喂了租住民宅的大石榴树。
万幸万幸,期末考试即将来临,适时将他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带着半后备箱的乱七八糟中药西药,一家人总算离开了省城回了家。
到家差不多天黑了,邹氏夫妻俩在房里小声嘀咕了半个小时,邹父连饭也没吃,匆匆忙忙赶回县郊的厂子去了。
临别偷偷塞了两张票子给儿子。
青雀暗喜,将钱藏好——老妈说了,以后不给他零花钱,以前大手大脚没存多少钱,有了这两百块,可够他用好一些日子了。
看到蠢儿子藏不住欢喜的傻样儿,陈女士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爷俩当自己跟他们一样蠢吗?
因为青雀的“病”,经过这些天的崩溃绝望,之前满肚子消不去的火气,泄了个干干净净,反倒是落得个心平气和了:谁让家里就这么一个独苗苗“现世宝”呢?
再不忍心苛责什么了。
于是一大早的,听到某人的呼机“哔哔”响个不停,陈女士不耐烦摆了摆手:“要出去就出去吧,哔哔哔的听着我心烦……”见对方顿时精神抖擞的小样儿,忍不住唠叨了几句,“玩可以,别惹事是非啊,乱七八糟的地方也给我少去。回头精神放松了,别忘了复习,马上就期末考了!”
青雀说了声“妈你放心”,就一手拿着饭团,怀里揣着老爸给的零花钱,急冲冲跑出了家门。
跟小伙伴们在街头碰头。
黄毛跟大头拽着他七嘴八舌问起省城灯红酒绿的情况,却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父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对任何人说起自己的“病情”……这一个月的,治病与吃药充斥了他的全部生活,哪有什么心情体验大城市的风情?
除了感慨楼房有多高、甜品有多好吃,城里人都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说普通话……就说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小伙伴们难免失望。便是话题一转,黄毛表示:“还好老大你回来了,你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学校里的传言是沸沸扬扬。说,你喜欢……咳咳,好学生的事,被老师请家长了,有说你被学校退学,也有说你转学到县城上学了。”
大头补充:“大家说得有鼻子有眼,我们差点都信了。”语气狐疑,有些小心翼翼,“那个……老大你真跟聂殷……”
青雀摇摇头,有些事他已经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也就懒得找说法,反问道:“聂殷不会也被老师请家长了吧?”
邹家父母终归是心疼儿子;
尤其现在查出了个“不育症”,之前的那些事似乎已经被一笔带过,陈女士再没逼问过他的性向问题了。
聂殷的家庭,却不同于自己,万一老师也去家访……
可惜小伙伴们不清楚聂殷的事。
两人摇头。
“好学生应该没受到影响,”黄毛说,“反正我看他每天还是正常的上下学。”
大头撇了撇嘴:“因为是好学生嘛,只要成绩好,不管有什么事,老师都会偏帮。”语气一转,“不说扫兴的了,走,老大,咱好久没一起玩啦,去周老板家!”
立志做好学生的青雀,心里惦记着下个星期的期末考试,摇摇头:“今天不想打台球……”
“不打台球。”黄毛一副亢奋的模样,“周老板买了台电脑,老大你也没玩过电脑吧?超级超级好玩!”
大头同样是眼睛发亮:“据说上网更好玩,不过周老板说,我们这太落后了,没法联网。”
青雀一脸懵逼,每一个字能听得懂,串成一句话却是一头雾水:“上……网?”
黄毛语气嘚瑟:“冲浪啊,老大你不懂吧?”
“冲浪?”小少年迟疑,“像电视上放的,在海里用那什么板……”
话没说完呢,小伙伴们就不厚道地哈哈大笑。
“老大你老土了。”
“连冲浪都不知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青雀十分不服气:“那你们说,什么是冲浪?”
“冲浪就是……呃……”
黄毛和大头声音渐渐低了,互相看了看,一个干笑揉了揉鼻子,一个抓挠着头皮……青雀见他们这个样子,小声地哼哼:“原来你们也不懂。”
“哎呀,不要计较那些嘛。”
黄毛又问:“等玩个几回,不就明白怎么回事……老大,去不去周老板那?”
青雀被小伙伴们说得十分意动,唯一纠结的是——
“周老板的电脑得收钱吧?”
“一个小时五块钱。”
青雀惊了:“这么贵?”
大头回:“稀罕物嘛,而且就一台电脑,就算五块钱一个小时也有一堆人争着玩!”
青雀听了不自觉摸了摸口袋:两百块作为零花钱不算少,可……老爸很少回家,万一钱用完了可怎么办?电脑什么的,哪怕小伙伴们夸得天花乱坠,他也没概念。
应该,跟学习机差不多?反正在家也能玩。
与其一个小时五块钱花在玩电脑上,他更想把钱留着买零食。
奈不住小伙伴你推我拽的,还是去了周老板那。
正好是星期天,包括王老三一波人,挤满了台球室。
居然没人打台球了!
里一层外一层的挤成一团,看王老三坐在电脑前……玩游戏?
作为本镇颇有影响力的“人物”,青雀在大家心不甘情不愿的谦让下,得以近距离观摩起王老三玩游戏的情况。
……游戏而已,这些人真是没见过市面!
青雀暗想。
看到死对头,他不是很高兴,想转身就走的,架不住小伙伴们太眼馋电脑了。
只好百无聊赖的,被一群人包围,煞笔似的对着个破电脑发傻。
十分钟后。
王老三的呼机哔哔个不停,似乎有什么急事,把他气得差点摔了键盘。骂了一声脏话,不得不恋恋不舍离开了电脑桌。
不等别人反应过来,青雀以最快的速度抢占了位子,非常豪迈地喊了声:“老板,包四个小时!”
满耳朵的“草”,有人说他不厚道。
青雀表示他不认识“厚道”这个词。
什么叫惊为天人!
游戏指令很复杂,看了这一小会儿还是半懂不懂的,可依然阻挡不了他对这款游戏的热情。
虽然历史不好,可治病的这段时间,省台在循环播放三国电视剧,青雀从头看到尾,对剧情十分熟悉,所以同样以三国为题材的游戏,上手起来似乎没什么难度。
没一会儿,台球室是此起彼伏的指导声。
“哎呀,邹昉你用关羽呀,带个200弩兵去打!”
“金价降了金价降了,赶紧换米呀!”
“卧槽怎么搞的,张飞都被挖走了?!”
“结盟啊结盟,邹昉你怎么拒绝了?会不会玩啊?”
吵得人简直脑阔疼。
不过青雀专心致志进行着统一霸业,对外界的吵闹恍若未闻。
便一时忽视了身旁的骚动。
直到耳畔响起了威严的声音:“起来,你是哪个班的?”
青雀没反应过来,两眼发光对着电脑屏幕,努力刷着金。
“老大……”
还是小伙伴“冒死”用力推了他一把。
险些从凳子上摔下的小少年,下意识回头:“干……”
“什么”二字卡在喉咙眼,看到表情凶恶的中年男人,不自觉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站好:“教导主任好。”
教导主任板着脸,再问:“哪个班的,什么名字?”
青雀不敢不回话,小小声报着班级姓名。
余光瞄了一圈,在场所有人,包括毕业的或辍学的,个个吓得像个鹌鹑似的,垂着头,立正站好不敢动。
“你们这些学生……”
毫无疑问,教导主任对着全员一顿批评。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就算了,教导主任下令:“把裤腰带都解了!”
青雀一脸懵逼。
看其他人非常熟练,一个个老老实实解掉了裤腰带。
跟着教导主任巡察情况的体育老师,将大伙儿的腰带一根一根没收。
青雀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违背教导主任的要求,硬着头皮,一手提着短裤,一手扯掉了腰带。
教导主任将所有腰带拿在手里:“都给好好反省,什么时候反省好了,腰带回头再还给你们。”
说完了,霸气地转身走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
沉默了几秒,便一个个紧紧提着裤子防止掉落,不得不各回各家。
黄毛哀嚎:“惨了惨了,回头班主任又得告我爸妈了。”
青雀这才明白,“没收裤腰带”是教导主任对付逃课学生的“拿手绝活”——没了腰带,裤子一不小心就掉落,谁还好意思在外多待啊?
大头苦着脸嚷嚷:“今天星期天哎,教导主任也太不讲人情了吧!”
“可能是期末了的原因吧。”黄毛满脸丧气,整个人都无精打采起来。
同样被教导主任说了一通的周老板,不得不赶人了,青雀玩了不到两个小时,对方也算厚道,给退了十块钱。
青雀接钱的时候,一时忘了腰带被抽走,下意识伸出提着裤腰的手……腰身宽大的短裤,险些掉到胯间,多少懂得一些人类羞耻心的他,吓得赶紧拉好裤子。
行吧,没心思玩了。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邹昉——”
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青雀转身,看到聂殷,沮丧的心情一扫而空:“哎?聂殷?你怎么在这?”
聂殷没回答他的问题,递过一沓练习簿,只说:“这些是考试重点。”
青雀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一双乌黑黑的眼睛顿时亮闪闪,感动不已——
正愁着期末考呢,顾虑到老妈的想法,一时不敢再提什么家教了,也不好意思私底下找聂殷,理所当然要求人免费辅导自己……没想到对方这么贴心,一点儿也不介意之前的那些事。
一个心情激荡,就忘了某些事,双手接过本子。
就觉得胯间一阵凉风吹过。
——嗯,某人觉得小裤裤勒得难受,偶尔有那么一两回,会偷偷不穿内裤,反正别人也看不出来嘛。
今儿天热,更不想多穿哪怕一条小裤裤,就只穿了校服短裤。
聂殷怔了怔,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很快又压下去,见某个蠢货还傻愣着没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校服掉了。”
顿时一个大红脸。
青雀的耳根子都快起火了。
是手忙脚乱,差点被掉在脚踝的短裤给绊了个跟头,幸亏聂殷及时伸手,扶了一把。
一阵哗啦哗啦,练习簿散落了一地。
小少年双手紧紧提溜着裤头,羞得不敢抬头,转而想起什么,忍不住东张西望,睁大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像极了受到惊吓的小老鼠。
还好还好!
得亏觉得双手提着裤腰走路奇怪,他就特地绕了一个大圈,走的是田埂小路,赶巧附近几片田没人。
再远一些有几个大人,弯腰埋头做着农活……约莫没人注意到这头。
大概看某人太尴尬了,于心不忍,素来“高冷”,对人一贯不冷不热的聂殷,语气是难得的温和,劝慰了一句——
“很可爱。”
青雀一头雾水:???
没头没尾的,这人在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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