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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章
自打钟槐今留在熹微院吃了碗馄饨后,便经常来蹭饭了。
说是初香院子里的小厨房做饭好吃。
这种话连小孩儿都很难糊弄过去的,自然糊弄不了冰雪两人。
初香难道能不懂吗?
可她也寻不出理由将钟槐今给赶出去。
淅淅沥沥的两场雨后,夏天的炎热总算褪去,秋天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到来。
气候变得宜人,京中歇了一阵儿的宴席聚会重新席卷而至。
勋贵家的女子们闲来无事,白日男人忙着公务,她们也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接连五六天,初香受邀去了赏菊会、斗花会和肥蟹宴,还在昌明长公主的主持下加入鉴赏社,晚上又组团跟着去襄阳候府邸听戏。
秋天的蟹极其肥美,多是清蒸为主。
吃个两三次,便也吃腻了。
前日聚会,初香突发奇想,亲自到厨房现做了些卤醉蟹。
做法倒是简单,将大量胡椒花椒生姜黄酒等倒入锅,待水沸腾再将蟹放进去烹煮入味即可。
大家虽吃过旁的卤味,蟹却是极少的,再者初香猛料加得足,既鲜香又麻辣,对舌头来说是一场盛大且新奇的豪宴。
众人对这种口味的肥蟹都稀奇又喜欢得紧,连呼过瘾。
今晚襄阳侯府请了戏班子唱戏,襄阳侯夫人特地端出大盘大盘卤醉蟹,让上回没尝够的众人吃了个饱。
最后走时,还带打包的。
初香分得大包煮得入味的肥蟹,哭笑不得地上了马车。
夜已深了。
初香困怠地用指腹轻揉太阳穴,缓解疲惫。
雪儿看了眼包装精美的卤醉蟹,说笑道:“连着些日子夫人都在外头奔波,大人的晚膳与夜宵跟着没了着落,这些蟹待会儿要拿去给大人尝尝吗?毕竟这也算是夫人独创出来的吃法呢!”
初香眉头微蹙:“不算什么独特的方式。这些蟹我吃腻了,你们若舍得分些给他,给他拿去就是。”
冰儿没听出初香转变的情绪,她面色极其欢快,高兴道:“咱们这些做婢子的难道还要跟大人抢肥蟹吗?不过既然夫人您这么讲,那我就不客气啦,我和雪儿就留四分之一吧,剩余的卤醉蟹全给送去浩瀚院去。”
初香闭上眼,靠在床边,不搭话了。
雪儿无奈地轻拽冰儿衣摆,食指竖在唇边“嘘”了声。
一头雾水的冰儿:“……”
耳畔静寂,初香心中突然烦闷起来。
她近日出门频繁,也是存了躲避钟槐今的心思。
她不想每晚都跟他见面,不想每晚都与他同桌用膳,不想了解他更多的事,更不想他了解她更多的喜好。
有什么用呢?
他早晚要喜欢上旁的女子,他们早晚是要和离的。
倏地睁开眼,初香支起窗棂。
遥望窗外黑漆漆的夜,初香蓦地开口:“调转车头,我要回太师府。”
驾车的阿贵与冰雪全懵了。
雪儿抿抿唇,凑近初香,小声劝道:“夫人,咱们马上就要到家了,不如回去收拾些行李,明早再回娘家?也省得太师担心您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毕竟天色太晚了,夫人您说呢?”
初香怔怔然。
她想一出是一出确实有些任性。
祖父年岁大了,此时多半已经歇下,她匆匆回去,难免不让他多想。
可和离这件事总是要跟他说的,上次她没能说出口,难道就能永远瞒得住了吗?
但眼下又要用什么理由呢?
半晌过去,外面传来阿贵疑问的嗓音:“夫人,还需要调转车头吗?”
初香拧眉想了想,笃定点头:“嗯,我要回太师府,阿贵你先送我们去那儿,再将马车驾回钟府禀明大人,就说……就说我思念祖父,要回去陪他老人家几日。”
阿贵不疑有他,遵命地道了声“是”。
冰儿无措地望向雪儿,终于察觉到了初香的不对劲,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一路沉寂,抵达太师府已是亥时。
初香把卤醉蟹全留在马车上,让阿贵转交给钟槐今。
目送马车融入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初香转身对冰儿道:“明天让人去市集买筐鲜蟹,你想吃什么口味便让厨房做什么口味,管你们吃个够。”
冰儿讪笑两声,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太师府一片宁静,秦政果然已经洗漱歇下。
初香本来不想让人去通传,但人年岁大了,一点不寻常的动静都能被惊醒。
府中婢子正在收拾厢房时,秦政便亲自来到了初香以前住的珍宝园。
初香尴尬地笑笑,上前挽住秦政手臂。
两人沿长廊走到小花园,初香怪歉愧的,她将头侧靠在秦政肩上,语调软绵绵的:“吵醒祖父您了,不好意思啊!”
秦政摇头失笑,轻拍她手背,嗓音很慈爱:“到祖父这把年纪,就没那么多瞌睡了。”
祖孙步履慢,待绕到园中高大的两棵石榴树下,就着月色与烛光,初香抬眸欣喜道:“咦,石榴成熟了。”
“是啊,正打算这两天让人摘些新鲜的给你送过去。”秦政语含打趣,点了点她脑壳,“你这只小馋猫是不是在钟府都嗅到了香味儿?所以才半夜都不睡觉地赶了过来?”
初香扑哧一笑:“是呀!我最爱吃石榴了。”
“柏舟半月前带荣哥儿来探望过我。”秦政倏然提起来道,“明日不如将槐今与柏舟邀来吃顿晚饭?”
“他最近公务挺忙的。”
“是吗?”秦政笑着看初香一眼,了然颔首,“他近日确实有些不容易,稍有不慎,便会惹祸上身,毕竟伴君如伴虎,那位的心思可不好猜啊!”
祖父说得确实很凶险的样子,初香埋着头,努力忍下追问的欲望。
无论怎么艰难,反正钟槐今都会挺过去的。
“那明日让柏舟把荣哥儿带来给你瞧瞧?你还得提前备一份见面礼才是。”秦政很快转移话题。
“莫说一份见面礼,就是两份都没任何问题!”初香跟着挥去脑海中关于钟槐今的思绪,她语气大度道,“柏舟哥哥从前就待我极好的,如今荣哥儿没了娘亲,那就我来当他嫡亲的姑姑吧!”
秦政叹了声气:“荣哥儿确实是个可怜的。”
“是啊。”娘亲生他难产而死,待他懂事,便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憾。初香感慨不已,“柏舟哥哥也很不容易!祖父您要不帮他再寻觅一位合适的贤内助?”
秦政摇头:“他怕人家姑娘不喜荣哥儿,毕竟荣哥儿还小呢!经不起折腾。”
初香回了声“也是”。
祖孙没聊多久,便回各自的院落歇息。
初香躺在床榻,辗转难眠。
白色的月光筛进窗,在地上铺了一片雪。
她愣愣瞧着,思绪百转千回。
也不知钟槐今听到阿贵的回禀会作何反应?
以及祖父究竟是没发现端倪,还是故意低调处理,不愿给她压力?
方才氛围那般好,初香实在不忍心向祖父提和离的事。她应该是祖父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与惦念了,这个时代女子出嫁前依靠的是家族,嫁了人,倚靠的便是丈夫。和离之后,就算有人愿意娶她,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尽管初香并没想过再嫁。
又翻了个身,初香拥住薄被。
她一直都确信,若她一门心思的坚持和离,祖父最终都会妥协。
但祖父为她伤心为她忧虑却也是不可避免的。
这世上祖父才是最爱她的人,只是无论多爱,想法也会被世俗的许多规则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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