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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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章

    指尖攥紧薄被,初香低垂眉眼,嘴角抿出一丝浅淡笑意。

    原来钟槐今并不怎么喜爱桂花,一切都只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与臆测。

    说不难过是假的。

    更多却是唏嘘与悲戚。

    暗恋太苦了。

    她欢欢喜喜忍受痛楚献给钟槐今的礼物,原来压根不是他想要的。

    同理可证,她一厢情愿的爱,她单方面的付出,她豁出自尊的纠缠,钟槐今全都不愿意接受。他不仅不需要,说不定还想迫不及待地扔开,他们的婚姻不就是如此吗?钟槐今明明不愿意娶她。

    “对不起啊!”掀起长而浓密的睫毛,初香调整好难过的情绪,笑盈盈望向钟槐今隽秀的脸庞,“先前是我不懂事,肯定给你造成了特别多的困扰。你且放心!以后我一定不会再给你负担。”

    钟槐今眸光落在初香“深明大义”的笑颜上。

    他说这番话分明不是这个意思,为何她会曲解成这般?

    瞥了眼孤兀兀躺在食盒内的糕点,钟槐今微蹙眉头,以前初香经常给他送桂花做的膳食,他便自然而然的猜测她喜欢。

    原来他们没什么不同。

    如今初香终于愿意满足他曾经的期待。

    夫妻相安无事,互不干涉。

    她甚至期待他爱上别的女子,再与她和离……

    “你喜欢吃什么?”钟槐今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突然阖上食盒,语气很平静。

    “嗯?”初香微愣,不太愿意回答。

    “你喜欢吃什么?”钟槐今一瞬不瞬地望进她眼眸。

    “我不挑食。”

    “随便说几样。”

    钟槐今脸上虽然没有多余的神情,眸色却奇异的笃定。

    初香感受到了他的坚持,好像不从她这里得到答案,他便不走了似的。

    初香只好略尴尬地随口说出几样:“藕梢不错,再就是菌类什么的。”

    钟槐今知道初香昨天是想找人挖荷塘里的嫩藕梢,他颔首记下:“然后呢?”

    初香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她苦思冥想着又说了些糕点。

    清晨的太阳慢慢攀上枝头,灿烂的金光溜进窗,化作小星星趴在钟槐今肩头,忽闪忽闪的。

    他背对阳光,隽秀脸庞笼罩在昏暗里。

    好似在很认真地在记她说的话。

    初香怔怔然收回目光。

    钟槐今突然问她这么多,莫非是想?

    可能吗?

    或许他只是下意识问问而已?

    还是不要想多了。

    钟槐今最后走时带走了那一盒桂花膳食。

    并告诉初香,他后面的时日会更繁忙,让她安心在家调养身子。

    初香受宠若惊地点点头,目送钟槐今挺拔的背影远去,直至他彻底消失在满目光辉之中。

    捂住砰砰跳动逐渐失去频率的胸口,初香无奈失笑。

    到底这颗心脏曾满满装的都是钟槐今。

    旖旎的暖风拂动水面,怎么可能不激起涟漪。

    不过没关系的,她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只要耐心等涟漪恢复平静,一切就又会回到原位,不是吗?

    辰时末。

    赵柔怜僵坐屋中,还没有着手开始收拾行李。

    她不信钟槐今竟能如此狠心。

    当年要不是秦初香仗着家世横刀夺爱,她早已成了他的妻。

    像钟槐今这种坚守君子道义的文人,怎能对她这么绝情?明明是他欠她的,是他们欠她。

    这般想着,赵柔怜竟也忘了三年前她假意自杀暗摆钟槐今初香他们一道的事情。

    那时赵柔怜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她嫁不成钟槐今,秦初香也别妄图好好做她的状元夫人。

    只要她死了,钟槐今就会对她内疚歉愧,从而厌弃反感秦初香,呵,他们不是喜欢仗势欺人吗?那就让秦政秦初香他们这对祖孙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而后悔去吧……

    “赵姑娘。”不多时,桃儿面色难看地跨入门槛,她望向满目期待的赵柔怜,“我被拦在浩瀚院院外,没能见到大人的面。”

    赵柔怜用力咬住下唇,仍抱有期冀:“那他现在有没有改变主意?有没有说不让我离开府邸?”

    桃儿摇摇头:“我方才遇到大人近侍,他让我跟提醒赵姑娘您,说要姑娘您准时在午时前出府。”

    整个人如被雷电击中,赵柔怜不可置信地倒入椅背,喃喃否认:“不可能,怎会,他怎么会……”

    桃儿也很难受。

    赵柔怜进府这段时间都是她在跟前伺候。

    钟槐今夫妇感情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作为府中婢女,桃儿更是看得一清二楚。尽管夫人貌美,大人却待她十分冷淡疏忽。堂堂太师嫡孙女,嫁入钟府,日子过得居然和守寡的寡妇差不多。

    这般状况,导致包括桃儿在内的许多婢女都曾对钟槐今生出异样心思。

    只可惜,钟槐今对初香不假辞色,对她们更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可赵姑娘是不一样的。

    唯独赵姑娘对大人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

    赵姑娘是大人亲自带回来的,大人还对她关怀备至嘘寒问暖,比起熹微院的夫人,他明显更加心仪赵姑娘。

    如果赵姑娘就此离开了钟府?她又该怎么办?

    熹微院有冰雪侍奉在夫人身侧,旁人很难得到重用。

    桃儿把宝都压在赵柔怜身上,妾又如何?只要赵姑娘备受主子宠爱,身份不是问题。

    再者上次那碗避子汤是她送去给夫人的,就算夫人不记恨,恐怕她在钟府也没了前程。

    阳光正好,窗外桑树枝繁叶茂,地上洒了一片斑驳叶影。

    桃儿看着颓丧的赵柔怜,突然很想为自己争取一把,她定定望着好像失去斗志的赵柔怜,试探问:“赵姑娘,要不您梳洗打扮一番,再亲自去见见大人?说不定大人看到您就会改变主意呢?”

    眸中陡然生出璀璨亮光,赵柔怜连连颔首:“没错,没错,你快帮我拿套新的衣裙来。”

    精心装扮后,赵柔怜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她只比秦初香大一岁多,可这张脸看起来却仿佛比秦初香大了好些年岁。哪怕脸上搽了厚厚的粉,嘴唇涂了鲜艳的胭脂,也抵不上初香一半的好颜色。

    想到秦初香那张娇艳的脸蛋,赵柔怜攥紧手里的步摇。

    良久,她松开手,对镜练习微笑的弧度,优雅地将步摇插入发髻之中。

    “桃儿,去帮我准备一杯玫瑰水可好?我想漱口。”赵柔怜柔声拜托道。

    桃儿面颊微红,福身退出去。

    玫瑰香润,不仅可以去除嘴巴里的异味,连说话时气息都是香喷喷的。

    趁桃儿不在,赵柔怜偷偷从抽屉取出木匣,用钥匙打开锁扣,自里处拿出个莹白色的小瓷瓶。

    小瓶子看起来普普通通,与旁的药瓶似乎没有区别。

    赵柔怜谨慎地将它藏进袖中。

    喝了几口桃儿端来的玫瑰水,赵柔怜去浩瀚院找钟槐今。

    可钟槐今竟是决绝到不肯见她。

    赵柔怜怒火中烧,再三思量,决定以她的身份为诱饵。

    他们那帮人安排她接近钟槐今,说是事成后会给她莫大好处。

    可她居然沦落到被钟槐今赶出府邸的地步。

    再这样下去,她两边恐怕都抓不住。

    钟槐今品行端正,他和那群人不同,说不定他能护住她周全。

    赵柔怜站在半月拱门下等候通传。

    得了钟槐今应允,赵柔怜轻笑着看了眼蔚蓝色的天空。

    提裙沿抄手游廊往前,赵柔怜走进熟悉的浩瀚院,走进钟槐今书房。

    负手立在窗下的钟槐今微微侧眸,不含温度的视线落在赵柔怜身上:“你刚说的是真的?”

    赵柔怜低眉“嗯”了声,极其温顺柔婉。

    说话的同时,赵柔怜悄悄从宽袖中取出小瓷瓶,拔开木塞。

    一股淡淡的异香顿时氤氲在书墨味极浓的房间里。

    抬起水润的眸,赵柔怜咬唇看了眼敞开的窗与大门,细声细气的:“我可不可以把门和窗都关上?”

    钟槐今神色冷淡:“你放心,无人偷听。”

    赵柔怜拧眉,尽量稳住情绪,娇娇弱弱道:“可我觉得害怕,也很不安,我……”

    钟槐今不耐:“随便你。”

    慢条斯理关上窗与门,赵柔怜趁机洒了些瓶中液体在地面。

    回到钟槐今身侧,赵柔怜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眼眶逐渐染红:“钟郎,你可是嫌弃我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对不起,我也很无奈,你明明知道的,当初我根本没有选择,秦太师让我离开你,说的好听是规劝请求,难听便是仗着权势威逼利诱。他那么尊贵的身份,我只是一介弱女子,为了不连累你,我只能,只能一死了之。”

    眼泪簌簌滚落,赵柔怜望着钟槐今不为所动的坚硬侧脸,暗吸一口气。

    刻意绕到钟槐今身后,赵柔怜飞快将瓶中剩余液体洒在他衣袍:“当年我本是抱着必死之心才投的河,侥幸被救后,我不想再去打扰你,怕影响你的仕途,这才辗转流落到外地。许多事我都身不由己,钟郎,你能不能不要嫌我脏?早知如此,我当初倒不如死了清净,我不应该活着的,我……”

    钟槐今眼眸阴沉,听到后来,反倒趋于平静。

    任凭赵柔怜说得泪眼婆娑,钟槐今依然不动声色。

    他不该见她。

    原以为赵柔怜是真心想交代与贪污受贿案相关的线索。

    怎料她竟又是想把他当成傻子般糊弄戏耍。

    诚然秦太师这事做得不地道,但三年了。

    他折磨初香折磨了足足三年。

    有些因有些果早已复杂到理不清。

    或许错的只有他。

    由始至终,错的最离谱的是他……

    “赵柔怜。”静默片刻,钟槐今薄唇轻勾,笑着打断她的啜泣声,“何必呢?”

    哭得正伤心的赵柔怜赫然僵住,她触目惊心地对上钟槐今淡漠的视线,他含笑的眸中仿佛透着洞悉一切的意味。

    难道他都知道?

    知道她假死?

    知道她当年是故意接近他?

    不可能的。

    “钟郎!”赵柔怜突然感觉身体燥热了起来,有一股热流从腹中开始燃烧,再游走到整具身体。

    是药效开始发作。

    脸颊飞上两抹红晕,赵柔怜腰肢一软,差点站不稳。

    眸含两汪春水,赵柔怜动情地轻扯钟槐今衣袍,既然她已经发作,他呢?

    钟槐今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空气里不知何时多了股古怪的香味,且气味越发馥郁浓烈。

    丝丝缕缕的香进入身体,他周身血液仿佛煮沸了的水,小腹更是窜起一团无名火,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出口。

    急促喘息着,钟槐今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渍。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钟槐今突然有些想笑,多亏初香,若不是她,他可能还不懂他现在的异常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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