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章

    晋.江.独.发

    十七章

    钟槐今湿淋淋地抱初香上岸。

    水渍蔓延满地。

    分不清究竟是他身上的,还是初香身上的。

    冰雪两人泣不成声地迎上去:“夫人,夫人……”

    耳畔一声声呼唤由远至近,再由近至远,模模糊糊,始终听不太真切。

    初香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双铁般坚硬的钳子紧紧箍着,凛冽男声以命令的语气,颤抖着低吼:“秦初香,秦初香?醒醒,你快给我睁开眼睛,你听见没有?”

    没有听见。

    初香没好气地在心里回。

    以及,别用力摇晃她身体了好吗?晕乎乎的。

    胸腔闷痛,初香意识逐渐清明,身体还是难受得厉害。

    好像有什么堵在喉口胸口,想吐却吐不出来。

    抱着浑身狼狈的初香,钟槐今面容冷峻阴沉到了极点,他漆黑的眸凝在初香毫无意识的苍白脸上,视线死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男仆从在身后急慌慌地叫嚷:“大人吹气,快给夫人吹气,快按压她胸口!”

    钟槐今陡然从怔愣中回神,呆滞的眸光重新恢复焦距。

    双手平放在初香胸口,钟槐今凭感觉一次次地往下按压,又俯首啄住她唇,往她冰凉的口中渡气。

    初香意识已然全部清醒,她能听到周围所有的声音,只是身体僵硬又痛苦,仿佛不是自己的。

    当钟槐今唇覆住她唇,温暖又霸道的男人气息顷刻涌入她唇舌之间。

    人工呼吸果然极有用的。

    初香猛地偏头呛了两口池水,总算活了过来。

    窒息般的感觉逐渐消散,初香迷迷蒙蒙掀开沉重眼皮,忽然看到了无数张钟槐今冷白的脸。

    唔,好多钟槐今的重影啊……

    初香再撑不住,疲惫乏力地阖上双眼。

    打横抱起昏睡过去的初香,钟槐今嗓音黯哑的向周围问:“大夫请了吗?”

    雪儿抹去眼角残留的泪,连连点头:“阿贵方才就去了。”

    钟槐今面色严肃,缄默地加快步伐。

    一群人紧巴巴跟在抱着初香的钟槐今身后,皆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被丢在池塘边的赵柔怜呆呆看着,压根没反应过来。

    钟槐今就这么抱着秦初香走了吗?大家都走了吗?

    那她呢?

    太阳没完全落山,空气里余有热量,虽然全身湿淋淋的,却不那么冷。

    “大人……”赵柔怜双肩颤抖,她刻意作出孱弱的样子,低声呼唤。

    赵柔怜很清楚,她的计划已经行不通。秦初香死里逃生,此时若再陷害她,未免过于牵强。关键钟槐今对初香好像并不是毫不在意,这个认知让赵柔怜感到恐慌的同时,又恨得牙痒痒,凭什么?

    离去的步伐微僵。

    钟槐今好不容易缓和的神色再度绷紧。

    “大人,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怪我站在池畔一时脚滑。”眼睁睁望着钟槐今远去的背影,赵柔怜无奈啜泣,“夫人好心想拉住我,这才跟我一同坠下荷塘。是我对不住夫人,还好夫人没有大碍,否则我难辞其咎,我……”

    捂住脸,赵柔怜忍下憋屈,哭得我见犹怜。

    她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承认是自己在惊慌过度之下扯住了初香衣袖。

    只有这么说,只能这么说……

    余光冷冷攫住身后那团瘦小身影,钟槐今薄唇轻启,语气不含起伏:“回去收拾行李,明日午时前离开钟府。”

    语罢,竟是再不肯多作停留。

    众人猛地怔住。

    立在赵柔怜身侧的桃儿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赵姑娘与夫人同时落入河里,大人为什么偏偏要赶赵姑娘出府?

    又为什么露出一副紧张夫人的样子?

    这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

    昏睡过去的初香对发生的所有事情自是一概不知。

    就连被钟槐今亲自抱回熹微院,她也毫无知觉。

    翌日清晨,伴着啁啾鸟鸣声,初香睁开眼睛。

    记忆逐渐回笼,想到昨夜的险境,初香嘴角逐渐弯起一抹庆幸的笑意。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是美好!还有,她再也不想经历溺水的绝望了,实在是太可怕……

    “夫人您醒了?”守在床边打盹的冰儿见初香醒来,眸中满满都是喜悦,她急急小跑出去,冲外面一阵激动叫嚷,“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雪儿与院中另外几个二三等丫鬟忙进来福身请安。

    初香哭笑不得地挥走其他人,只留下冰雪。

    许是坠湖喝了太多水,初香丝毫不觉腹饿。

    勉强喝了碗熬得软糯的红豆粥,初香搁下碗筷。

    她用餐时,冰儿迫不及待地给初香讲赵柔怜的惨淡下场。

    说得简直是手舞足蹈神清气爽。

    就连沉稳的雪儿嘴角也挂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初香微蹙眉头,倒很镇定。

    本来就没什么好兴奋的。

    她早晚要与钟槐今和离,哪会介意区区一个赵柔怜?

    但想起昨天赵柔怜的那番作为,初香自然意难平。赵柔怜慌乱之下扯她落水便罢了,居然见死不救,还狠狠将她的手格开。

    委实可恨。

    初香正低眉出神,忽听珠帘作响,一袭浅色衣袍的钟槐今居然来了。

    日渐炎热,他衣袍的颜色跟着素净清淡许多,愈发衬得整个人丰神俊朗气质出尘。

    其实钟槐今身上的气质很复杂。

    他并不仅仅只有文人的儒雅清隽,或许是他性情偏冷,总给人坚韧磅礴极有魄力的感觉,就像一株年代久远盘根交错的古树。

    冰雪识趣地福身告退。

    钟槐今往床榻走了几步,站定在距初香不远不近的位置。

    “你今天休沐吗?”初香知道昨天是钟槐今救了她,此时也不好怪他突然闯进她的寝房。

    “告假。”钟槐今站得略古板,说话亦是字正腔圆。

    初香眨眨眼,蝶翅般的睫毛忽闪出茫然之色,钟槐今告假?该不会是为了她吧?

    刚这么想,初香连忙否定。

    怎么可能呢?

    不过——

    他真的决定让赵柔怜今天离开钟府?

    钟槐今对赵柔怜不是另有打算吗?

    两人现在都还没展开较量与反利用吧?

    疑惑地怔怔望着钟槐今,初香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她想从他不苟言笑的脸上找出些微痕迹。

    钟槐今握拳轻咳一声,偏过头去,留给初香他优越挺拔的侧脸。

    初香:“……”

    莫名其妙的,“娇羞”这个词突然浮现在脑海。

    钟槐今会跟“娇羞”这样的词语扯上关联?初香快被自己的脑补给吓坏了。

    “你之前不是不相信我吗?”初香收回视线,让情绪平静下来,她不解地问,“昨天我和赵姑娘跌入荷塘,也没人在旁亲眼目睹,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无辜的?我听冰儿说,你命赵姑娘收拾行李在午时前离开府邸,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挺奇怪的,不太像你的作风,而且不是……”不是不符合你原先的计划吗?

    “她会水,你不会水,怎会傻乎乎让自己掉进河里?”钟槐今拧了下眉,目光幽幽望向初香明显不信任他的眼睛:“我也没说不信你。”

    初香神色玩味,摆明不当真。

    钟槐今面色忽地暗沉,嗓音不自觉冷了几分:“你先前做出毒害别人的事,我怎么能完全对你放心?”

    屋内气压降低。

    初香不作声了。

    钟槐今眉间闪过一丝懊恼,不知为何,在初香面前他总比在旁人面前更声色俱厉些,好像很容易愤怒,也很容易情绪烦躁。

    想到她昨天掉进荷塘受了惊,身子又还没大好,钟槐今声音刻意轻柔了些,听着却莫名怪异:“品性是一个人的立足之本,你本来不是那样恶毒的人,我不希望你误入歧途。至于赵柔怜……”钟槐今停顿半瞬,嗓音不知不觉严肃起来,“她也是同样的道理,若她一心向善没有邪念,我会尽力为她找到好的后路,可她……”

    欲言又止,钟槐今眸色中盘旋着几丝森冷。

    从最初到现在,赵柔怜接近他始终都是别有居心。一开始她想攀附他身份,如今亲近他是为了打探案情,还曾三番两次偷偷潜入书房,妄图找到所谓的“名单”与“账簿”。

    钟槐今本来是在等一个成熟的契机,他打算利用赵柔怜向那边放出假的□□,从而将绳子上的大小蚂蚱一网打尽。

    但现在,他选择放弃。

    将赵柔怜留在府邸,果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初香变了。

    变得他措手不及,变得他无法理解,也变得他束手无策。

    钟槐今莫名的不喜欢,很不喜欢这样的初香。

    气氛一时静默。

    初香终于明白了钟槐今的意思。

    她弯弯唇角,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原来钟槐今一直都是刚正不阿的人,他讨厌她用毒谋害赵柔怜,也不允许赵柔怜耍手段伤害她。两者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区别,他还真是端平了一碗水,公平又公正!

    也罢,赵柔怜出府便出府吧!

    反正她也不是钟槐今心爱的女人。

    初香只记得,赵柔怜的存在对贪污案件似乎有极大的推动作用,钟槐今把她赶走不会影响剧情发展吗?

    蝴蝶效应适用于这个世界吗?

    “早膳吃好了吗?”钟槐今突然转移话题,眸光落在矮桌的碧绿小碗上。

    初香半晌回神,愣愣点头。

    “吃了多少?”

    “一碗吧。”

    “有点少。”

    初香莫名其妙地看向钟槐今。

    钟槐今淡淡问:“你平常吃多少?我方才吩咐厨房现做了些糕点,马上送来。”

    初香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说曹操曹操便到。

    后厨仆人将膳食送了过来。

    钟槐今体贴地将食盒摆在初香床榻边的矮桌上。

    忐忑不安地盯着钟槐今的一举一动,初香觉得这样的钟槐今太迷了。

    他居然好心好意伺候她?

    对上初香不可置信的神色,钟槐今也很尴尬。

    他辨不清自己的心意,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这些年束缚他不准亲近理睬初香的原因是死去的赵柔怜。然而事到如今,这个原因彻底沦为笑话。太师秦政,包括他钟槐今,都被赵柔怜狠狠摆了一道。

    与初香成亲以来,钟槐今时时刻刻警戒自己,他不该生出任何旖旎的心思,他要对初香坏一点,冷漠一点,绝情一点。

    可昨天初香溺水昏迷不醒的刹那,他……

    食盒盖儿被钟槐今魂不守舍地揭开。

    桂花独特的浓香顷刻氤氲在空气里。

    是水晶桂花糕、桂花酒酿圆子和桂花粥。

    初香轻遮口鼻,几不可察地往床榻内侧退避:“我对桂花过敏。”

    钟槐今抬头,目光复杂地凝在初香莹白的脸上,刚睡醒的她不沾尘埃,纯净剔透得像是睡在花蕊间的一颗圆滚滚露珠。

    初香看他似乎不信,有点无奈:“我没骗你,我从小就对桂花过敏,但凡触碰,身上就会生出连片疹子的。就算贪杯,我也从没喝过桂花酿制的清酒呀!”

    钟槐今愕然。

    “那你……”钟槐今薄唇嗫嚅,眉心皱成“川”字,他静默半瞬,难以启齿地压低嗓音,“你以前常常给我送桂花烹饪的各种糕点食品,还有桂花蜂蜜茶,每到八九月桂花盛开时,还总折枝插瓶摆在我书房与寝房!既然你对桂花过敏,为何还要给我送这些?”

    初香放下抵在鼻尖的纤细葱指,抿唇微微笑开:“因为你喜欢桂花啊!”

    由此可见,沉浸在爱情中的少女是多么的盲目呀!

    只要是心爱人欢喜的东西,哪怕会伤害到自己,也想要捧在掌心巴巴儿地送给他。

    就盼他眼眸流转间有一缕光是专程为她而璀璨。

    初香突然很钦佩曾经的初香。

    难道是在现代生活得久了些?她再提不起曾经的激情与勇气,也再做不到孤注一掷奋不顾身地去喜欢任何一个人。

    既然钟槐今不爱她,她也不爱他就是了。

    何必勉强?

    人生已经很艰难,还是顺顺遂遂先让自己过得平安喜乐吧……

    钟槐今低垂着眉眼。

    良久过去,他扯唇轻笑,嘴角含着一丝他没察觉的苦涩与心酸:“你听谁说我喜欢桂花?”

    初香迷茫地眨巴眼,想了好久才回:“我好像有见你吃过桂花糕,书房也摆过新鲜桂花枝。”

    钟槐今不错眼地定定望着她:“桂花糕想来是恰巧,至于插瓶,兴许是雨天书房生潮,摆上桂花去去味儿。你应该先问问我,对桂花,我从来谈不上喜爱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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