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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
钟槐今在小径尽头留步，他目光在初香盈盈含笑的面颊逗留：“什么意思？”
初香仰头看向不苟言笑的钟槐今，现在他眉宇间死寂寂的，可在不久之后的将来，那里便会为另外一位女子化为柔软的绵绵春水吧？
那才是真正的女主，钟槐今心爱的女人。
“没什么。”初香想开了，她唇角翘起的幅度更深，心头却略过一丝酸酸涩涩，就像没熟透的樱桃，吃起来味道总有些怪怪的，“我是说，等你有了朝朝暮暮白首不想分离的心上人，我会为她腾出位置，这样我们就算公平了对吗？”
视线穿透金色的几缕光芒，钟槐今缄默地定定看着初香，嘴角轻扯。
原来如此。
她竟打着这般主意。
她要把和离的主动权推到他身上，她要他去喜欢别的女人。
以为这样，她就能以一个无辜者的身份全身而退了吗？
“可惜。”钟槐今嗓音莫名冷淡。
初香不明所以。
对上她疑惑的潋滟眸光，钟槐今突然露出一抹恶意满满的笑：“可惜不会出现这样的人。”
初香：“……”
话不能说太早，会被打脸的。
初香抿了下樱粉的唇，在心里暗暗对钟槐今腹诽。
入夏以后，温度不断攀升，聒噪的知了扯着嗓子在树上不停地叫。
初香怕热，屋里冰块不曾断过，但还是难受得很！
蜷缩在席榻，初香摇着美人团扇不停扇风，她长发盘成髻，露出纤细漂亮的脖颈和锁骨。
熬到太阳落山，凉风拂拂，初香总算提起几分精神。
府邸后院有一方荷花池，不大不小，铺满绿幽幽的嫩荷叶。
荷花池西岸畔泊着小舟，待莲蓬熟了，可以泛舟去采摘。
可惜时节尚早，荷花都还没盛开呢！
初香走到荷花池附近的凉亭坐下，突然想到什么，明眸微亮：“冰儿，你去前院叫几个擅水的仆从过来。”
冰儿不解：“夫人想做什么？”
雪儿轻笑：“夫人多半是想吃藕梢了吧！”
冰儿跟着笑：“原来如此，嗯嗯，我马上去叫阿贵他们过来。”
黄昏的天色是橘红的，荷叶儿尖像是氤氲了层薄薄的暖雾。
初香起身走下石阶，与雪儿走在池畔散心。
团扇轻遮粉唇，初香悄悄打了个哈欠。
上次回太师府，祖父意思是深秋便启程前去扬州。
初香远眺天际，其实只要她不被钟槐今休弃，祖父或许就不会在路途中大受打击而出事。
但初香不安心。
还是得找个由头留住祖父才好。
荷花池另边，桃儿侍奉着赵柔怜徐徐散步。
初香早瞧见她们了。
可她如今还是名正言顺的钟夫人，万没有看见区区赵柔怜就刻意规避的道理。
赵柔怜也不想示弱。
走到初香近前，她福身请安，嗓音柔柔的：“夫人，我能与你一道散散心吗？”
初香颔首，却顾自往前走着，并不等步伐缓慢的赵柔怜。
暗地里咬碎了银牙，赵柔怜不得不疾步追上，她轻笑着似是打趣：“夫人步履似是比大人都快呢！昨日我与大人沿荷花池慢走，大人还说等荷花绽放莲子熟透，可以泛舟去采摘。”
初香但笑不语，钟槐今有这么浪漫？赵柔怜骗她也不该这么编！好假。
赵柔怜被初香笑得莫名羞恼，她这是何意？怒极反笑？
“夫人，我能单独与你聊聊吗？” 赵柔怜突然开口。
初香本想说“不能”，可又好奇赵柔怜的把戏，便道：“雪儿你先退下。”
雪儿并不多言：“是夫人。”
桃儿识趣地跟着雪儿一并走到远处。
初香闲适地睨了眼赵柔怜，团扇微摇：“你说吧！”
赵柔怜望着初香明艳的容貌，将嫉恨压在心底，“哐当”一声，竟旋即跪下，她眼眶说红就红，眼泪顺着脸颊滚滚淌下：“夫人，你能不能看在曾经的情面上，容大人给我个名分？我知道夫人恨我突然出现，可当初若不是秦太师他……”
提及秦政，初香眼神蓦地幽暗。
赵柔怜攥住初香藕粉的裙裾：“我与大人分明郎情妾意，是秦太师故意分散我们！夫人，你就看在这件事的情分上可怜可怜我吧！”
初香挣开她手，往后退了半步，笑得很淡然：“既然郎情妾意？那你怎么求我给你名分？难道不该让钟槐今做主吗？”
眸中厉色一晃而过，赵柔怜用力咬住唇。
她早不是清白身，钟槐今虽不嫌弃她，可也并未流露出纳她为妾的意思。
如今的她不过是被安插进来的一枚棋子，意在打探贪污案的进展与消息。
数月已过，四海风平浪静。钟槐今究竟有没有完全掌握贪污受贿的名单与账簿？案情竟是越发扑朔迷离了。
赵柔怜不得不开始为自己考虑。
先前她中毒是假，秦初香下药却是真，可见秦初香容不下她留在钟府。
正好，她也无法忍受秦初香占据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夫人。”赵柔怜突然起身抓住初香手臂，拉拉扯扯间两人靠近荷花池，“我对大人真心一片，绝对没有半分与夫人争宠的心思，我只想好好陪在大人身边，求夫人给我一个机会……”
初香气力不小，此时却很难挣脱赵柔怜的钳制。
赵柔怜紧紧箍住她手腕，瞬息间，两人已站在池畔边缘。
初香不会水。
哪怕穿到二十一世纪，也因为幼时坠落冰湖的心理阴影而根本不敢学游泳。
赵柔怜这是打算做什么？
想推她入水？
不可能的，她没那么大的胆子！
像赵柔怜这种性子，多半是想营造出她秦初香推她落水的假象。
是了，上次钟槐今对她下毒的处罚是禁闭，且并未声张。
赵柔怜应该对此非常不满意。
所以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思及此，初香倒没那么恐慌了。
只要赵柔怜的目的不是推她下水，怕什么呢？
“赵姑娘，你是不是想陷害我？其实不用演的那么辛苦的。”唇角绽出浅浅笑意，初香近距离地望入赵柔怜震惊的眼底，“我可以配合你，接下来把你推进池塘就可以了对吗？”
初香轻飘飘扫了眼池塘，不知名的水生植物悬浮在波浪上，还有认不清的生物飞快游过。初香嗓音清淡淡的，似乎含着些为她担忧的样子：“可我不知道池塘的水深不深，赵姑娘你会水吗？”
赵柔怜：“……”
初香抿抿唇，很快释怀，眸中恢复璀璨的笑意：“没关系，我让冰儿去前院叫了会水的仆从，等他们来了我再推你下水可好？”
赵柔怜怔怔不能言。
她恐慌地看着初香，一时竟无法动弹。
秦初香居然看透了她的想法？那她不该生气愤怒吗？眼前这个浅笑盈盈还想着配合她作戏的秦初香，突然间可怖得厉害。脚底窜起密密匝匝的寒意，赵柔怜下意识跟着她视线看向水面。
池塘里的水清澈不到哪儿去。
倒映着接天莲叶，碧色更显得水深，深不见底。
赵柔怜莫名怕得厉害。
她后悔了，她不想再实施先前的计划了。
或许秦初香想让她死？
虽然她会水，可此时此刻的秦初香委实太过可怕，难保她没有别的居心。
远处人影幢幢，隔着繁枝茂叶，看不太清。
初香以为冰儿带着仆从来了，她嘴角弯弯，反握住赵柔怜的手腕：“赵姑娘，你准备好了吗？待他们再走近些，我就将你推入池塘可好？或者你自己把控节奏，等你准备好，我便轻轻一推，放心，我晓得分寸，不会使劲的。”
赵柔怜：“……”
瞳孔放大，赵柔怜遽然挣扎起来，她迫不及待想要甩开初香的手。
她怕死温温柔柔笑得甜美的初香了。
脚跟不断往后倒退，情绪汹涌，赵柔怜压根将自己站在池塘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身后并非实地，而是深幽幽的水。
初香来不及提醒，一声刺耳的尖锐惊呼，赵柔怜顷刻重心不稳地往后仰倒。
在即将坠入水面的刹那，赵柔怜出于本能，死死抓住初香宽大的袖袍。
初香惊得花容失色，都没来得及惨叫，跟着赵柔怜狼狈地双双扑入池塘中。
咕咚咕咚——
救命。
水光波动，初香难受得睁不开眼。
池底仿佛伸出无数只魑魅魍魉的怪手，它们狰狞地箍住她脚踝，拉扯着她不断往地狱里沉。
她不想留在这里。
初香努力抓住赵柔怜的衣摆。
却被她冷漠地一把推开，朦胧中，初香看见赵柔怜像一条恣意的鱼，渐渐游远……
四面八方的水源源不断地涌来。
初香伸手想抓住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可以，但她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意识远去。
痛苦似乎也远去。
初香开始看清水中的梦幻世界，她像是水面上的落叶，舒缓地随波逐流，与小鱼儿与姿态优美的浮萍擦身而过。
噗通——
初香安详地阖上眼眸，恍惚听见什么坠入了池中。
她身边水流不再和缓温柔地淌。
巨大浪花携扑面的冲力而来，初香突然被一只苍劲有力的臂膀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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