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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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章

    放完花灯,初香与林菲儿重返大船。

    一艘艘小舟送来大厨精心烹饪的珍馐美馔。

    宴席初初拉开序幕。

    初香恰好与伯爵府小姐沈媛同坐一桌。

    沈媛僵着脸,掌心托着鼓成球的腮帮子,时不时瞥一记初香。

    她不擅琴棋书画,也就在“玩”字上精通一二,譬如蹴鞠投壶狩猎等。

    哪知初香一上船,不仅对上了那副难倒众人的上联,就连投壶弹棋亦是样样俱佳,占尽所有风采,委实气煞人也。

    “初香姐姐。”沈媛意难平地开口,有心想瞧初香的笑话,“听说钟学士方才登上了盛国公家船,眼下两届状元齐聚一堂,倒是热闹得紧。也不知钟学士能不能对上那副上联,毕竟宋公子的下联已经差人送了过来呢!”

    林菲儿就坐在初香右侧,她有心解围,一时却想不到合适的词。

    沈媛这番话,很明显是在暗讽钟学士不如新科状元宋遗。

    可怜初香吃得好端端的,突然被点名,也很是无奈了。

    钟槐今能不能对出来关她什么事?

    宋遗能不能对出来又关她什么事?

    “宋公子年纪轻轻,学识确实了得,也不知道将来哪家姑娘才能配得上他呢!”初香避重就轻,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像初香这种已为人妻的女人,说这种话非但不会逾矩,还能成功打入中年妇女的市场。

    同桌太尉夫人孙氏果然笑叹:“这话不错,宋状元才貌双全,只可惜我那幼女今年才九岁!”

    另边的将军夫人爽朗大笑:“每届状元郎都是抢手的稀罕物,要说厉害还是得论钟夫人,三年前钟学士从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区区游街的那么会功夫,不知虏获了多少颗芳心,盛况比之今年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初香摆摆手,客气又谦虚:“哪里哪里。”

    局势瞬间扭转。

    女子婚事是后宅经久不衰的永恒话题,未出阁的少女们纷纷羞红了脸颊,呈掩面娇羞状。

    沈媛双手用力绞着帕子,气得面色发白。

    她本意是让初香跟着钟槐今出糗,结果——

    她与宋遗八字都还没一撇,本来宋遗就十分抢手,大家暗地里都铆足了劲在争抢。如今初香这么一闹,岂不是让满京城的夫人都将争抢宋遗这件事摆到了台面上?

    宴席尾声,宁王妃与其余几位有资历的夫人探讨一番,决定把彩头奖给初香。

    那是两盏美轮美奂的花灯。匠人巧思妙想,造型独特细节精致,花灯四周用上好的轻薄绢纱糊成,灯上下全垂着曼妙的珍珠彩穗。

    单看花灯,已是悉数难得的上乘之作,而绢纱上造诣深厚的画技更是将花灯的价值推上顶峰。

    宁王妃不无感慨道:“这是名匠覃无与其挚友九先生合作的绝品,四盏灯全由画师九先生绘制,描绘的故事便是《上邪》。先前些日子,王爷有缘得来这几盏花灯,但雅物还是让真正懂它的人收藏比较好。”说着,宁王妃笑盈盈将花灯交给初香。

    “谢王爷王妃割爱。”初香福了福身子,从王妃手中接过两盏花灯,递给身侧想要近距离欣赏的姑娘们。

    《上邪》是脍炙人口的绝唱佳作。

    初香得来的两盏花灯描绘的是这出故事的其中一半。

    另外两盏若无意外会作为彩头赐给盛国公家船上的某位才子。

    只是完整的一幅浪漫画卷被迫分开,实在有些令人扼腕叹息。

    初香正想着,人群里已经有人出了声:“另艘船上是谁得了余下的两盏花灯?也好差小童快送来给我们先欣赏一二。”

    又有多愁善感的女子称赞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九先生技艺超群,尤其是画中意境,看得我都想哭了。”

    “我也是,这画每一笔笔墨里都藏着至死不渝的气节。诗短情长,画面鲜活,撼人心魄。”

    ……

    初香没有出声,心里却是赞同的。

    九先生挥墨洒脱恣意,巍巍群山滔滔江水,凛凛寒冬簌簌白雪,皆描绘得回肠荡气。

    然画中该婉转的地方又极其缠绵悱恻,将女子细腻柔软的爱慕与可敌千军万马的孤勇融合得淋漓尽致。如此绝妙花灯,拿来当作彩头,初香都替宁王宁王妃肉痛。

    宁王妃掩唇轻笑,嗔她们道:“是是是,就你们猴急,浮儿,快让人去另艘船上问问,看花灯落了谁家?”又思忖着补充,“不如先将咱们这儿的两盏花灯送去他们船上,再一并拿回来观摩可好?”

    初香自然没有意见。

    侍奉在侧的浮儿这才恭敬称“是”,笑着退开,命小童乘舟去盛国公家船。

    两艘船上只有初香与宋遗对出了“烟锁池塘柳”的下联。

    没有任何悬念,余下两盏花灯被宋遗轻松赢取。

    论投壶弹棋,盛国公船上高手如云,唯独这对对子,一帮大老爷们是急得抓耳挠腮好不窘迫。

    小童乘舟抵达盛国公家船,笑着把两盏花灯和宁王妃的意思转达给盛国公等人。

    盛国公摩挲着下巴刚冒出来的青色胡髭,命人把四盏花灯挂在中央,以供大家瞻赏。

    男子与女人思想存在天壤之别,比起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他们更注重花灯工艺与绘画技艺。

    但在真正的大雅之物当前,无论男女,都会由衷生出欣赏之情。

    宋遗站在人群中,痴痴望着花灯上的绘画,胸口莫名一阵酸楚。

    他像是为画里女子的决绝忠贞而钦佩,又像是为了自己胸中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而怅然。

    “盛国公,诸位大人。”呆站许久,宋遗定了定神,他在谈笑声中抱拳,声音虽低却很笃定,“请允许宋某将得来的两盏花灯赠给另艘船上的钟夫人。”

    此言一出,船内一片哗然。

    钟槐今轻挑眉梢,眸色变幻,目光轻飘飘落在新科魁首宋遗身上。

    男子脊梁端正,笔挺挺立在那儿,既不卑怯亦不狂妄,青涩中又有初入朝堂的意气风发。

    宋遗不愿给初香招惹麻烦,更何况钟学士,也就是初香的夫君也在此处,所以这两盏花灯在送出去的同时,也必须找到合适的名头。

    “不瞒诸位大人,起初听到上联时,我也一筹莫展百思不得其解。当钟夫人的那句‘灯垂锦槛波’传来时,我才豁然开朗。所以与其说我的那句‘钟沉台榭灯’对应的是‘烟锁池塘柳’,不如说是对的钟夫人的‘灯垂锦槛波’。况且……”宋遗又拱了拱手,是惋惜的语气,“况且这四盏花灯意境连绵,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强行分开难免让人心生不忍。”

    盛国公连连颔首,笑中透出几分对宋遗的欣赏。

    本来嘛,这两盏花灯是宋遗赢来的彩头,他想送给谁就送给谁,旁人有什么资格插手?

    事情敲定,宋遗望向远处的钟槐今,隔空拱了拱手。

    钟槐今淡淡回了个礼。

    酒至酣,黑夜似乎都弥漫了一层醇厚的酒香。

    逐渐有人开始离场,钟槐今召来小童去叫另艘船上的初香回府。

    看着席面上被灌得酩酊大醉的宋遗,钟槐今面无表情地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然后起身,缓步经过他身侧。

    宋遗已经醉得话都说不清,他软趴趴倒在桌上,迷迷糊糊见钟槐今朝他踱来,不知打哪儿来的一股劲,竟又勉强撑着站了起来。

    “钟学士。”宋遗脸蛋酡红,许是醉了,言语间的酸楚与艳羡便不可抑制的流露出两分,“尊夫人真的是世间难得的好女子,钟学士委实好福气!”

    步伐戛然而止,钟槐今眉宇间簇起几抹厉色,旋即消散得无影无踪。

    定定望着宋遗,他扯唇笑笑,眸有警醒之意:“宋公子,你醉了。”

    寒意扑面而来,宋遗打了个冷战,熏熏然褪去两分,他才意识到这话颇有不妥。

    “是,钟学士说得对,宋某多有冒犯。”宋遗还想多为初香澄清几句,怕就怕画蛇添足,反倒引起钟槐今更多的猜忌。

    颔首回了个礼,钟槐今不再多言,负手匆匆离去。

    经过旁侧布置好的案台,挺拔身姿略顿。

    片刻,钟槐今似作出决定,折身走到案台前。

    静静望着挂在一起的那三幅对联,钟槐今沉默地收回视线。

    提笔蘸墨,他手腕挥动,一个个遒劲锋利的墨字立即在宣纸上生成。

    一口气写了两张,钟槐今搁下笔,没有再回头地疾步走出船舱。

    好半晌,半醉的陈世子才发觉案台上的那两幅下联。

    这是何方神圣?竟一口气写了两张?

    他瞠目口舌地看着,越看越兴奋,右掌连连拍在桌上,激动不已地冲醉倒在桌上的众人吼叫:“这他娘谁写的?简直绝了!你们快给老子听好,这第一句是‘烛镌河坝松’,五行全数对应,意境尚可。另外一句是‘桃燃锦江堤’,五行虽无序,可论意境,堪称‘烟锁池塘柳’的绝配!绝了绝了,真的绝了!”

    众人醉得不省人事,唯独宋遗呆呆支着脑袋,听清了那两幅下联。

    酡红的面色忽然变得惨白,宋遗惨淡一笑。

    是钟槐今。

    是钟槐今专程写给他看的。

    他意思是那两盏花灯本该属于初香,就算要送,也万万轮不着他宋遗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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