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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二天初香起得很晚。
辰时冰儿来唤，初香不肯起。
待到午时，初香才睡饱了觉。
穿上新做的粉衫罗裙，初香心满意足地喝了两小碗煨得香浓的鲫鱼鲜笋汤，又吃了块红豆烙的饼，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果然，没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
如果还不能解决，那就再来一顿！
冰儿给初香端来漱口水：“夫人，院外守着的小看护今晨不见了踪影。”
昨晚不是冰儿守夜，她自是不知初香从狗洞钻出熹微院，甚至跑到浩瀚院大闹的事儿。
初香挑眉：“当真？”
冰儿小脸绽出喜悦，脑瓜忙不迭地点：“自是真的。”
初香看起来没多高兴。
也是，她能高兴得起来吗？
昨夜与钟槐今那番对话，初香算是彻底明白了他的心思。
无论赵柔怜如何，反正钟大猪蹄子都没有要怪罪的意思。
反倒是她——
听钟槐今那口气，但凡她再出点差错，他都不会对她善罢甘休。
初香捧着水杯，指腹轻点杯壁。
眸底旋即沁出些疑惑。
书里写得很清楚，赵柔怜不过是个女配罢了！
早期钟槐今对她有怜有愧，渐渐地，钟槐今终于识清赵柔怜的真实面目，对她便只剩下利用。
难道现在的剧情还未进展到那步？
不管了。
既然解禁，初香召来冰儿，让人给太师府递信，她明日回府。
和离的事，不可能瞒得住祖父。
至于如何征得祖父同意，这也是件难事。
春光明媚，窗外新绿点点，空气中氤氲着不知名的芬芳花香。
初香托腮烦恼了会儿，豁然开朗。
她不再是单纯为了剧情服务的纸片人初香，只要不作妖，钟槐今没有理由休弃她。
等钟槐今厌了烦了恼了她，再不济熬到女主出现？
反正和离是板上钉钉的事。
“冰雪。”初香忽然望向她们，面容变得神采奕奕光彩夺目，“我们去亭湖泛舟踏春可好？”
得了初香的令，雪儿去前院命人装备马车。
初香拾掇了会儿，带上糕点与水果，三人圆圆满满朝亭湖进军。
亭湖靠近城南墙门，湖泊面积大，紧挨连绵山丘。
春盛时分，湖岸桃花梨花争相盛开，粉白烂漫，许多才子佳人都赶着奔赴此地。
想当初，初香就是在亭湖湖畔对钟槐今一见钟情。
往日不堪回首。
初香往嘴里喂草莓和樱桃，借香甜水果转移注意力。
许久不曾外出游玩，冰儿眼睛里闪烁着难以掩藏的兴味，她时不时掀开轩窗，往外偷瞄，突然想到什么，她语带惋惜道：“夫人，前些日子新科状元游街，听说城中街道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阵势比之大人当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还听桃儿她们说，新科状元郎也是位貌比潘安的美男子呢！”
雪儿忙用胳膊肘杵杵冰儿，示意她莫再提及此事。
上次冰儿说新科状元郎颜色不输大人，夫人表面没说什么，心底却是不高兴的。
在夫人眼底，大人千好万好，旁人怎能敌他千分之一？
“是吗？”初香咽下樱桃，右手伸进食盒，又拾了颗鲜红草莓放到唇边，欲吃未吃的模样，“比之钟槐今，颜色如何？”
冰儿摇摇头：“我没亲眼见到，不过听说……”
“咳咳。”雪儿掩嘴咳嗽，再度提醒懵懂不知的冰儿。
初香轻蹙眉头，塞了把止咳润喉的枇杷果给雪儿，抬抬下颔，示意冰儿继续说。
雪儿：“……”
冰儿丝毫不觉异样：“回夫人，我也只是私下听了几嘴闲话。读书人身上都有股书卷墨香气，那新科状元郎与大人颇有些神似，不过大人身上冷意贵气更重，新科状元郎瞧着温和些，不像大人时常板着张脸，笑时嘴角还有梨涡呢！”
“梨涡？”初香听得入神，有梨涡酒窝的人，似乎无论男女，颜值都不低，“那日新科状元游街，你们怎么不叫我一起出去看？”
雪儿讪讪然：“不是夫人您说人多，会吵得头疼？”
初香完全不记得这回事。
惋惜了会儿，初香很快将此事抛诸脑后。
马车悠悠行驶约半时辰，亭湖已至。
阿贵去拴马，初香撑起竹骨绸伞，沿湖畔慢慢前行。
桃林梨林摆了张张案台。
作画赋诗者比比皆是，男女都有。
“那边游船好像是宁王府府上的？”雪儿眼尖，指着湖心那艘豪华游船道，“还有旁边那艘，是盛国公府上的。”
初香跟着看了两眼，王府游船似是女眷们在赏景，盛国公府游船大抵是朝臣们的相聚之地。
在没嫁给钟槐今前，初香也有两三闺中密友，后来她成了亲，重色轻友，来往全淡了。
再加上她与钟槐今夫妻情薄，外人总能窥出些门道。
初香心气儿高，受不得屈，宴请能避则避，久而久之，大家也不自讨没趣，再不邀初香了。
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把自己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初香啊初香，值得吗？
摇摇头，初香穿过栈道，避开人多的地方，往清幽处行去。
远处凉亭没有人占座。
冰雪提着食盒茶点，与初香过去小憩。
微风卷着湖泊淡淡的凉气，扑在人面，尤其惬意。
初香支着下巴，实在无趣，只好打开食盒，继续吃果子。
主仆三人像三只松鼠，剥着枇杷，说说笑笑，怡然自得。
凉亭紧挨着一座小山。
山不高，却种了许多树。
这时，蜿蜒小路突然走下几位男女，男子们在前，女子们稍有避讳，中间隔了数步。
雪儿剥着颗枇杷，口齿略不清：“那儿有人下山了。”
冰儿抬眸张望：“听说山另头还有片茂密些的桃林，那些小童婢女手里拎着丹青笔墨，他们肯定是刚从那里下来的吧！”
雪儿不置可否。
初香嘴里含着颗枇杷，跟着冰雪往远处眺望。
那些公子姑娘穿戴精致，不说多富贵，至少沾得上高雅。
一群人沿着山路往下，离初香她们渐近。
凉亭与小径间只隔了片单薄的枝叶。
冰雪低下头，不去看他们。
初香本该避嫌，但她懒得遮掩，目光直接扫向那群男女。
为首素袍男子正是新科状元郎宋遗，他目视前方，行得端直，并不东张西望。
他身后两人却突然窃窃私语起来，一人道：“沈兄，快瞧那边凉亭下的小娘子，可认得她是哪家府上的？长得真美！”
被唤作“沈兄”的男子同样压低嗓音：“不认识，不过那女子看见我们竟毫不避讳？一双明眸圆溜溜的，确实与众不同。”
“她好像在看我。”
“李兄，说句实话，我觉得她……分明是在看我哈哈！”
“……”
宋遗略微蹙眉，他不想听，奈何两位世家公子离他近，想听不到也很难。
能有多美？
宋遗只当两位公子纨绔惯了，看见稍有姿色的姑娘便很不矜持。
要说世上最美的女子，宋遗思绪恍惚，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
美人微垂着头，眉眼轻笼哀愁……
“沈兄，不如让你家小妹找个理由去结交那位小娘子？也好让我们知道她是哪家府上的。”
“别别别，我家小妹那炮仗般的性格你岂能不知？”
“有宋遗在场，你放心，你家小妹绝对不会原形毕露，没瞧见她已经装了一整天淑女吗？”
“话虽如此，可……”
宋遗陡然回神。
他眉头越簇越紧，终是忍住拂袖的冲动。
今日国公府设宴游湖，他刚摘得这届科举的魁首，目前还未得旨入翰林，自是不好推脱国公府的邀请。
可他们口中说的这些话未免过于荒唐。
因着两位世家子弟的这番话，宋遗连带着对那位不知名的女子也存了偏见。
他不悦地朝凉亭投去一瞥。
恰巧那女子正收回目光。
她眼波流转间，似有春光缓缓流淌，格外慑人心魄。
是她？
竟然是她？
宋遗戛然怔住，浑身不得动弹。
那是月前的春闱。
天公不作美，突来的大雨淅淅沥沥。
宋遗撑伞赶去参加会试，路途湿滑，他为躲避疾行的马车，与行人相撞，崴了脚，当时就走不得路。是路过车马里的女子让出马车送他去附近医馆包扎，后又将他送去会试地点，这才让他没错过三年一度的科举。
那女子撑着把竹骨绸伞，伞面是梅花，肩上披着件深红色的斗篷。
彼时宋遗又疼又急，顾不得多看，事后再想，才意识到短暂的惊鸿一瞥原来已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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