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沙虫,脚下极其缓慢地挪动着。
“嘶嘶——”沙虫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鸣叫,硕大的身躯猛地向他扑来!
电光石火间,男人陡然倒地,随即连续几个打滚,勉强躲过沙虫散发着腥臭热气的狰狞口器——而接下来的几分钟,他几乎是连滚带爬一般,狼狈至极地在死神雪亮的镰刀之刃上游走!
大片尘土飞扬中,几乎看不清人影,只能看见巨兽疯狂翻滚的身影。
男人几乎是凭借着直觉,惊险万分地躲过了沙虫又一次回头袭击,他揪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猛然翻身一个腾跃!
这拼尽全力的一跃,竟让他一把抱住了沙虫水缸般粗细的脖颈!
巨兽发出极其刺耳的长声嘶鸣,同时疯狂地甩动着庞大的身躯,试图把男人摔下去!
这条沙虫的躯体长达二十七八米,男人死死抱着它的颈部,整个人在离地十几米的高空中颠簸翻腾。天翻地覆中,他只觉得恶心欲呕,五脏六腑几乎全都移了位。
男孩躲在胡杨树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场罕见的人虫大战,几乎是无意识地狠狠咬着嘴唇,完全没有察觉到满口浓郁的血腥味儿。
他紧紧捏着拳头,掌心全是滑腻腻的冷汗。
……那个男人,他能赢吗?
忽然,遮天蔽日的昏黄沙尘之中,一道冰冷彻骨的幽蓝刀光横空掠过!
这一道冷酷无比的刀光,简直如同闷热夏夜暴雨将至前的闪电一般,瞬间撕裂了被沙尘遮蔽的天幕!
——男人扬起手中那柄长达三十公分的幽蓝弯刀,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插入沙虫后颈!
直至没柄!
“嘶嘶——”沙虫发出一声尖锐而绝望的的嘶鸣,庞大的身躯陡然一阵扭曲!那是剧痛之下,它的环状肌和纵行肌同时发生了剧烈抽搐!
男孩看得惊心动魄,几乎忘记了呼吸。不知不觉间,他竟然从胡杨树后站了起来。
“咔嚓”一声轻响。
男孩僵住了。
他踩断了一根枯枝。
沙虫微微一顿,随即猛然扭头!这头恐怖的变异巨兽垂死挣扎一般,向胡杨树后的男孩扑来!
不过一瞬间,男孩已能感受到迎面扑来的腥臭热气!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身体却下意识地狠狠捏紧了手中的尖锐石块——就算是死,他也要让这头丑陋的怪物付出一点代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沙虫脖颈上的男人紧紧握住弯刀刀柄,整个人腾空一荡!
巨大的离心力,让这柄幽蓝弯刀绕着沙虫水缸般粗大的脖颈,划出一个无比优雅的圆。
一个接近完美的死亡之圆。
漫天血雨。
“砰!!”
随着一声巨响,磨盘般大小的沙虫头颅滚落在胡杨树前,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一时间沙尘弥漫。
怪兽狰狞的口器仍然大张着,露出一圈圈密密麻麻的獠牙。那些獠牙随着口腔肌肉的痉挛而颤抖,腥臭的鲜血迅速浸透了附近的大片沙地。
男孩轻轻咽了一口唾沫,不由自主地缓缓退后了两步。
男人也重重跌落在沙地上,摔了个天晕地旋。他满头满身都是腥臭温热的滑腻液体,令人几欲作呕——那是沙虫脖颈中喷涌而出的血液和消化液。
他在沙地上躺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
空气中的沙尘渐渐散去,男人仰望着如洗一般的碧蓝苍穹,又喘息了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了剧烈的心跳。他爬起身来,一步步走到那个巨大而丑陋的怪兽头颅面前,站定了。
旁边的男孩微微一颤,无措地抬起头来。
那个男人,他站在这令人胆寒的巨兽头颅面前,安静而疲倦地垂眸而立,脸上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夕阳为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华丽的浅金色,粘稠腥热的血液沿着漆黑的发尾眉梢缓缓滴落……这一瞬间,他简直就是传说中高立于白骨堆上的嗜血战神,阿修罗。
如此让人战栗。
“你……你没事吧?”过了许久,男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男人此时疲惫至极,他懒得搭理这碍事的小鬼,俯身想拔出沙虫后颈上的弯刀。
他的指尖刚刚碰到刀柄,男孩猛然跃起,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一头撞开了男人!
男人猝不及防,被撞了个仰面朝天。他有些茫然地躺在滚烫的沙地上,还没来得及恼怒,右下腹忽然一阵剧痛。
一根纤长而锐利的沙虫刚毛,从他腹部的伤口缓缓滑出,软沓沓地落在沙地上。
沙虫头颅下方的脖颈处,有几根数米长的变异刚毛,是它的重要武器之一。这头可怕的怪物,竟然在彻底气绝之前,仍然挣扎着给了猎物致命一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唉,阴沟里翻船啊。”男人明白过来,忍不住喃喃骂了一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垂眼望去——右下腹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足足有七八公分长,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刚才,若不是那小鬼及时撞开自己……腹部这个狰狞的伤口,恐怕就在心脏上了。
男人咬紧牙关,勉强撑着身子半坐起来,尝试着用手压住伤口。可是,温热的鲜血不断从指缝里汩汩溢出,怎么压也压不住。
“咳咳……有点麻烦,可能伤到了腹腔血管。我有辆越野车,就在前面不远处,车上有医药箱。”男人喘着气,因为失血而觉得轻微眩晕,“小鬼,你得把我弄过去。”
男孩垂着眼帘,没有吭声。
刚才,他一头撞开对方,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
如今的情况,他完全可以把男人留在这里慢慢等死,自己驾车独自离去——对男孩而言,这才是最安全,也是最稳妥的处理方式。
毕竟,他并不清楚,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万一,他真的要抓自己回实验室……
仿佛猜到对方在想什么,男人哑声道:“……小鬼,没有我的语音授权,那辆车你是开不走的。这里距离沙漠边缘上千里,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而且,”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解释道,“我也没有真的打算抓了你,然后去向什么鬼实验室换钱。刚才我是开玩笑的,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玩笑?
胡说八道?
男孩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狠狠地瞪着对方。
“咳咳,我就随口那么一说,谁知道你反应那么大……”男人自知理亏,尴尬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他这一抬手,似乎又牵动了伤口。男人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脸色更加苍白了,看起来着实有几分可怜。
过了好一会儿,男孩终于开了口:“好,我送你过去。你的车在什么地方?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往北走,离这儿不远。”男人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纤长的睫毛被血污和汗水凝成了一缕缕,“顺便一提,我叫傅雨城。”
“嗯。”男孩敷衍一般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傅雨城”这个名字,将与他纠缠一生。甜蜜到极致,也痛彻心扉。
……
傅雨城虽然略微偏瘦,但身型修长而结实,分量着实不轻。男孩只有十四岁,个子只到他的肩膀,几乎费尽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把人扶了起来。
他咬牙架着对方,两个人磨磨蹭蹭地往北边走了一刻钟,又艰难地绕过一个大沙丘,一辆脏兮兮的老式八轮越野房车,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这辆越野房车的外形,不太像普通房车,倒像一辆重型军用卡车。巨大的车身、高高的底盘、粗犷的迷彩涂装、裸露的液压设备……所有的一切,都让这个庞然大物显得剽悍而刚猛。
它安安静静趴在沙地上的模样,简直像一头被驯服的沉默凶兽。
男孩没想到傅雨城口中的“越野车”是这般模样,不由得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过去最经典的全地形越野房车——征服者阿尔法系列……咳咳,三年前,我偶然在沙漠边境发现了一个废弃的修车厂,在里面找到了它。”傅雨城靠着男孩喘了口气,对着心爱的越野房车扬了扬下巴,“怎么样,还不错吧?”
因为失血和疼痛,他的嗓音十分嘶哑,语气却显得颇为得意:“当时,它已经破得快散架了。我费了老大的劲儿,几乎把主要零部件都换了一遍,还重新喷了漆,才勉强修复成这个样子……对了,我还给它连上了小白——我刚才说过,没有我的授权,小白是不会给你开门的。”
“什么小白?”男孩疑惑道。
“小白,把后车厢的门给我打开。”傅雨城一边伸手敲了敲车门,一边向车头望去。
他口中的“小白”,自然不是人类,而是一台球形智脑。
此时,这台智脑正安静地悬浮在车头后视镜旁。它的体积不过排球大小,表面是一种极富质感的磨砂银白色。
傅雨城的话音刚落,“小白”中间的绿色指示灯飞快地闪烁了三下,后车厢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锈迹斑斑的五级自动舷梯弹了出来。
“滴滴滴——后车厢门已开启,主人请进。”
“小白”的发音是字正腔圆的标准普通话,清脆悦耳但毫无感情,听起来像个奶声奶气的冷漠小姑娘。
男孩忍不住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这古怪的白色圆球。
小白脆生生又冷冰冰地开了口:“这位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男孩微微一愣,转头望向傅雨城:“这东西,它在同我说话?”
“什么这东西那东西……你这小鬼,也太没有礼貌了。介绍一下,这位热情可爱的小姑娘,是我的人工智能管家,小白。”傅雨城扶着车门,有气无力道。
“小姑娘?”男孩有些疑惑地看了“小白”一眼,“它是女的?”
“行了别废话了,进去再说。”傅雨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血再这么流下去,我他妈快成木乃伊了——闭嘴,不准问我什么是木乃伊,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男孩识趣地闭上了嘴,扶着他进了后车厢。
后车厢内的面积不过十几平米,但也称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最前方是一道窄门,连接着车头驾驶室。窄门右边有道小扶梯,通往驾驶室上方的低矮床铺,扶梯旁是一个简单的浴室。而窄门的左边,则是一个迷你厨房流理台,水槽里堆放着油腻腻的锅碗盆瓢。
靠近车尾处,放着一张陈旧的咖啡色双人皮沙发,沙发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衣物和毯子。沙发前面是一张小方几,方几上面放着一只豁口的咖啡杯。地板上还扔着两条皱巴巴的牛仔裤。
沙发左扶手的斜前方有个小窗户,窗下放着一张带滑轮的小工作台。工作台上胡乱堆着一叠沾满机油的工具书、各种生锈的零件和几台古怪的机器设备。
车厢正中,吊着一只脏兮兮的拳击沙袋。
“你这地方,还真是……”男孩扫了一眼这堪称脏乱差的环境,迅速得出一个结论——这辆越野房车的主人,是个货真价实的邋遢鬼。
“咳咳,小鬼,别那么多事儿,赶紧扶我到沙发上去。”傅雨城哑声道。
“嘶——”虽然动作十分缓慢,但躺下的时候难免牵动伤口,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比起之前,他的情况似乎更加糟糕了,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嘴唇呈现出一种失血过多的灰败,铅灰色的T恤下摆几乎被鲜血浸染成了深褐色。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