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戏?”
晏尘笑:“很快殿下和季相会发一道诏令,派一位大员去宜州做钦差,安抚宜州百姓。我会在朝堂上举荐你,你不能答应。”
“这样就能成功?”
“这样当然不够,一会儿我们谈完后,你得表现出咱们两人不欢而散的样子。当然我这几天会继续找你,你要再装出慢慢被我说服的样子,之后再在朝堂上当众拒绝。”
冯沛衡奇道:“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晏尘不答,反问他:“冯兄可知你在别人心中是什么形象?”
“不过是守着刑部不挪窝,愚笨,迂腐,顽固……这些年我都听腻了。”冯沛衡道。
“过几日会有一些传言放出来,工部尚书年老,已有致仕之意,也就是说,派去宜州的这个人回来很可能升到工部尚书。”晏尘看着他道:“像这样的‘好差事’,殿下若是不先想着你,郑永明又怎么能确定这确实是好差事?”
他继续道:“但是冯兄你偏偏看准了一个刑部,甚至都快入了魔。在你冯大人看来,工部尚书的位子可能还不如一个刑部小吏。升到工部尚书对别人来说是好事,不可能拒绝,但对你冯大人来说就不能算什么好事,所以你冯大人不愿意做这件事,到时拒绝也就顺理成章了。”
“而那时你当众拒绝,殿下下不来台,郑永明面前就会摆出一个绝佳的机会,富贵险中求,他绝对会接下这件事。”晏尘笃定道。
冯沛衡颔首:“既然如此,我知道了。”
“啪——”刑部不少官员都好奇地看向忠勤堂那边,可惜门关着,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况。那些官吏还想再凑近点看,忽然忠勤堂的大门打开,晏尘一脸沉郁之色快步走了出来,出了刑部。
那些官吏面面相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冯大人和晏大人吵架了?
刚才给晏尘带路的小吏一脸痛惜地望着忠勤堂的方向。
那群官吏你推我搡地选出了一个代表去探探情况,一位衣着青色官服的主事慢慢挪进了忠勤堂,看到从来都是坐在桌案后看卷宗的冯沛衡竟反常地离开了他以往的位子,独自坐在一边,手上还零星带了几滴茶水,地上全是沾着水的碎瓷片。
主事试探道:“大人您刚才和晏尚书是怎么了?”
……
两天后,又是上朝的日子,天阴不晴,既热又闷。
这种闷热从天气开始,一直压到了朝中每个大臣的心里,他们知道,朝廷两党之争,可能今天就会见个分晓。
奉天殿,萧瑜依旧坐在她的位子上。季本钲站在众官前,古井无波的声音传了出来:“宜州之事,本相与长公主商量了一番,决定派一位官员去宜州安抚百姓,不知朝中有谁愿意前往?”
此话一出,众官员惊诧不已,季本钲和萧瑜两方明明是敌对的关系,怎么会……
没等其他人说话,晏尘就上前一步:“下官以为,宜州之事关乎皇家和朝廷的颜面,必须重视,派去的人应是朝中的重臣。故而,臣举荐刑部侍郎冯沛衡。”
萧瑜赞许地笑:“晏大人所言甚是有理,不知冯大人意下如何?”
事情发生地太快,许多官员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味后就想通了,这几天的传言他们也都听到了,工部尚书要致仕,再加上现在季相与长公主和好,宜州的这个差事就成了美差,只要在宜州随便立下一星半点的功劳,就很容易升至尚书位。
刚才晏尘的话就表明了这个机会是内定给冯沛衡的,升迁之路越往上越难,于是,众官员羡慕又嫉妒的眼神纷纷戳向了他。
立在众官员视线中心的冯沛衡深吸一口气,向上拜了一礼:“刑部事务浩瀚繁杂,臣才疏学浅,刑部的日常事务已让臣分身乏术,实在无精力做其他事,望殿下谅解。”
众官员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目光快速交换着,一些官员的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冯沛衡傻,非要死磕在刑部,他们可不傻,尚书位,正二品官员,这可是好东西,怎么可能推出去?
萧瑜皱眉,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这是不愿意替朝廷做事?”
冯沛衡道:“臣……”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去天牢待着罢。”冯沛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泽冷声打断了。
萧泽此言,惊住了朝廷的所有人,傀儡皇帝竟然发声了!
刚才不少心思活泛的官员又冷静了下来,上面长公主和季相两方的关系扑朔迷离,又扯进来一个皇帝,现在情况不明,若是贸然行事,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且不论底下的人有何思量,单说萧瑜,萧瑜对这突然的转折也唬了一跳。
但现在最要紧的是让郑永明接下这差事,她现在若替冯沛衡求情,不说季本钲会不会反对,单单是郑永明就能回过味来,之前所做的一切计划就会全部失败。
如此,冯沛衡就只能去天牢走一遭了。
再说底下的季本钲,他遇到这个绝好的机会怎么会不发声,他自从听到那句话,苍老的眼睛像是注入了一束光,立马活了起来。皇上终于开窍,知道防着萧瑜,打压长公主一系了。他激动地拜倒在地,老泪纵横道:“皇上圣明!”
其他官员见到季相如此,也忙附和山呼。
随后外面进来了两个侍卫,将冯沛衡拖了下去,冯沛衡下去时,脸上虽带着茫然,但仍一言不发,未反抗半分。
戏还得继续演下去,萧瑜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真心的怒气,冷声道:“冯沛衡不识好歹,可有其余人愿接这个旨?”
这时殿上的众官员都低着头沉默了,事情发展方向诡异,没人愿意涉险。
立在殿下的郑永明知道,季本钲和萧瑜一直不对付,之前季本钲一方占优势,目的一定是击败萧瑜,但现在两方合作,就表明萧瑜手里必然握着某些季本钲的把柄,也就是说,现在的局势,优势很可能在萧瑜那边……
在那样的情况下,萧瑜还能翻盘,这就表明,这位长公主,定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底牌,他衡量了一番利益得失后,站了出来:“启禀殿下,臣虽不才,但愿奉旨前往宜州,安抚灾民。”
听到这句话,萧瑜松了一口气。柳暗花明,总算办成了这件事。
下朝时,晏尘叫住了萧瑜:“殿下,今日圣上所言,殿下事先知情否?”
萧瑜皱眉,轻轻摇了摇头。
晏尘见此便笑了笑:“原来如此,殿下也不必忧心,圣上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圣上与殿下感情甚笃,今日大约只是看不得冯大人忤逆殿下罢了。”
萧瑜也扯唇笑了笑:“但愿如此。”
……
回到长公主府,萧瑜仍在思量萧泽今日所言究竟有何含义。要说是见不得冯沛衡忤逆她,她是一个字也不相信。两人小时候说感情好也就罢了,可到了今天,萧瑜把持朝政已经这么多年,现在还要说两人感情好就有些假了。
还是要找个时间去一趟宫里。
郑永明虽顺利接了旨,但她折了一个冯沛衡进去,再加上萧泽横插一杠,萧瑜越想越气闷。
她招来暗卫:“在郑永明到宜州前,以本宫的名义给他透一个消息,就说宜州流言是季相那边挑起的,他此去宜州是本宫和季相联手推出的一个替罪羊,此去必死无疑。”
她继续道:“再告诉他,不管用什么方法,本宫希望他能完美解决宜州的流言。”
暗卫心里虽疑惑,还是什么也没敢说,退下了。
萧瑜头有些疼,招来徐管家:“你去宫里打探消息,看看皇帝最近有什么异常。”
……
三日后,郑永明踏入宜州城门,发现宜州城虽不像他之前想的一般,遍地饿殍,但这里的情况也算不上好。
屋檐瓦舍里,隐隐传出了对长公主的不屑之语,街面上,一队队的士兵拿着武器在各粥棚旁边巡逻着,防备着有人破坏。
郑永明发现,在粥棚前排队领粥的大多是老人和妇女,很少见男人……
他随手拦了一个灾民,那灾民年纪挺大,穿的很朴素,身子虽显佝偻,但能看出颇为硬朗。那老人打了一碗粥正吃着。郑永明询问道:“老人家,不是说这里正遭灾吗?怎么我瞧着只有老人和妇女领粥,独不见男人,难道是官府看他们身强力壮,不准他们领?”
那老人把吃了一半的碗放下,笑了笑:“不是官府不准,是他们自己不愿意。”
郑永明一脸讶异:“这是为什么?”
“之前有人说,今年不下雨的原因是长公主,他们当真了,就不服,不服就要反抗。可他们也不想想,这雨水要是真和长公主有关,怎么前几年风调雨顺没人说,偏偏今年一遭灾,这些话都冒出来了。”那老人道:“都是些年轻人,没吃过几两饭,走过几里路,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别人随便说几句就急哄哄地往上冲,朝廷也明白,对我们也算不薄,该赈灾的还继续赈灾,没为难宜州什么,也没怪罪什么。”
郑永明笑着问他:“老人家怎么就这么确定朝廷没有怪罪?宜州可有不少人想以造反为名逼长公主退位。”
那老人眯着眼笑开了:“贵人这是在套老夫的话?老夫活得久,见的事多了,要是朝廷真的怪罪下来,宜州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朝廷里明事理的人多,不管他们怎样,不会把火烧到我们头上。”
郑永明笑道:“老人家果真明白。不过,我不是贵人,也只是一个挣扎求生的普通人罢了。”
那老人道:“这位贵人别再诓我,你外面虽然穿的是粗布衣,但里面明显是穿惯了的绸缎,你瞅瞅你的领子。”
郑永明低头看了看,失笑道:“还真是,那要是我下次里衣也穿着粗布衣,那老人家你不就看不出来了?”
那老人笑道:“没用,就算你里面穿的是粗布衣,我也能一眼看出来。”
郑永明疑惑道:“这是怎么说?”
老人道:“像你们这些贵人,绫罗穿惯了,怎么会穿的了布衣。外衣还罢,贴身的衣服要是也换了,别的不说,单是脖间就会起血风疮,瘙痒异常,这就是因为不习惯。”
郑永明叹道:“原来如此。”
那老人说着吃完了饭:“这位贵人,要是没有什么要问的,老头子我就先走了。”
郑永明忙侧身,让开了道。
看着老人走远了的郑永明陷入沉思,两天前长公主府的人告诉他一则消息,自己来宜州是进了他们的套,是个十死无生的结局。现在京城季相那边正在搜集自己的罪证,就等着自己办完了宜州的事,定罪发配出去。
但是长公主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想让他死。他也不蠢,萧瑜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替她办事,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活下去。
季相与长公主本水火不容,现在他们达成了一致,这其中必然有利益交换。他和季相没什么交情,季相又要保证他们的行动万无一失,于情于理,季相都没有帮他的理由。
现在长公主又敢直接告诉他,他被她算计了。那就表示,长公主有足够的自信,他要是不上长公主这条船,定然必死无疑。
然而他要想成功活命,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完美解决宜州的烂摊子,这样才能拿到长公主一方的通行证。郑永明眯了眯眼,长公主,萧瑜,真是好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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